“沈小娘子,可以起身了吗”
周恪没好气的看向沈游。说好了休沐日要与他出门游玩,结果一觉睡到现在,怎么喊都不肯起。
沈游迷迷瞪瞪听见周恪声音,忍不住又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大早上别吵再睡会儿”。
难得一个休沐日,还不让人睡懒觉了
周恪无奈,干脆坐在床头看沈游酣睡,顺手还帮她掖了掖被角。
一炷香之后,沈游气呼呼的掀开被子起了床。
“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了”。
沈游哀怨无比,这该死的生物钟
周恪大笑,伸手拽起了沈游,“这可不怪我啊是你自己要起身的”。
“怎么不怪你”,沈游要是想辩论,嘴皮子总是格外利索,“要是身边有人一直看着你,你睡不睡得着”
周恪顺手给她拧了块热巾帕,眼睛里都漾出笑意,嘴上还不停道“那要不你现在返身回去再歇会儿”
“不了”,沈游挑眉笑道,“难得能让周大人服侍我穿衣洗漱,此等良机,我可不愿意错过”。
周恪一面递腰带给她,一面笑道,“沈游,什么时候能轮到你服侍我一回洗漱我是不求了,穿衣呢”
“穿衣嘛”,沈游拖长了语调,嬉皮笑脸道,“下次,下次一定为周大人鞍前马后”。
“也好”,周恪喃喃道,“那我得把这次机会留到攻入金陵府的时候,届时的衣袍便要劳烦沈小娘子了”。
沈游“”
你可真够会算的啊你帮我穿常服,却要我帮你穿如此繁复的大典专用朝服。
“好啊”。
周恪一愣,沈游竟然应下了。
“你确定”
沈游点点头,理直气壮道“我确定,不过到时候嘛,谁说皂衣军得有朝服了”
周恪一愣,哭笑不得道,“你至于吗”
为了不想给周恪穿麻烦的衣物,竟然连朝服都不给发了。
“我可不是因为你”,沈游笑道,“我们目前穿的衣物都是统一发放的,四季衣裳各四套,足够日常使用了。没必要再去配备繁复并且需要大量绣纹的朝服”。
沈游是标准的实用主义者。没用的东西还想让她掏钱做梦
“再说了,我觉得现在的衣物还挺好看的,通身黑色,剪裁得当,干脆利落,衬的人极精神”,极其符合沈游的审美。
周恪摇摇头,“朝服的意义是为了体现威严与庄重,尤其是在祭祀大典上,就算不作日常使用,也得为祭祀专门配备一件,以显庄重,也好借助祭天大典安抚民心”。
“况且你这朝服若是包给各大绣楼,保管又能刺激经济,岗位”。
“好吧,是我想岔了”,原来这玩意儿就跟正装一样,你可以不穿,但得有一件备用的。
“你不是想岔了,你只是不熟悉而已”,周恪轻轻的笑起来,她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总是会在某些事情上与众人格格不入。
周恪眉目都温软了下来,他低头,轻吻了一下沈游的鬓角。
“沈小娘子若有不解之处,尽管问询我,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游一愣,也笑道“那便劳烦周郎君多多指教了”。
一刻钟后,两人携手出了府衙大门。
他们现在驻扎于南平。南平此地,向西直入钟陵,向北直入越地。因为直面两个省份,所以沈游和周恪囤重兵于此。
他们征调了大量的官吏与将士入驻南平,只等以南平为,春种之后厉兵秣马,攻打钟陵省的临川府。
如今冬季刚刚过去,正是初春时候,久经战火的南平如同老树生新芽,非但不衰败,反倒开始焕发了新的生机。
因为大量涌入的人口,加上对于当地灾民的赈济,迅速带动了此地的经济。再加上南越与闽地接壤,神应港番禺港泉州港,三港航线一开通,即使是距离泉州港最远的南平都获得了好处。
此刻,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叫卖声,喧哗声。有妇人在与摊主砍价,有老翁慢吞吞的从街头走到了街尾,还有几个顽童拿着树杈子玩闹,争着要当大将军。
沈游转了好几条街,发现这里已经开出了各式各样的铺子,杂货铺、米铺、饭馆、香水行
沈游甚至还见到了有一家布庄在开业,老板笑呵呵的拿了一把子碎糖角料塞给了女客带来的孩子。
“如何高兴吗”
周恪牵着沈游的手,笑盈盈的问她。
沈游点点头,笑道“自然高兴你我多年努力,不过是想让他们安居乐业罢了”
周恪抚了抚她的鬓角,“目前也不过占了两省之地,只怕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快了”,沈游叹息一声,“再说了,谁说我们必须要打仗才能够收拢百姓的”
周恪先是一愣,紧接着又笑起来,“是极是极”。
只要发展的够好,又愿意收容各地流民,自然会有活不下去的百姓举家来投。
尤其是南越和闽地附近的州县,是最可能被吸引来的。而且伴随着领地的扩大,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来沈游与周恪治下定居。
尤其是对于各类贱籍,疍民、奴婢、军户等等,一个入良籍的机会简直有无上的吸引力。
以这种缓慢蚕食的方式,保不准可以不打仗就收拢周围州县。
不过这到底是在外头,两人也没有多谈公务的心思。
“想不想吃点东西”
沈游调侃道“你不带我去买酒了”
“不买”
周恪没好气的样子彻底逗笑了沈游。上一次在琼州,俩人出游,结果扯出了探子一事。
这一次,周恪再也不想带她去买酒了。
他带着沈游,缓缓穿过条条街巷,进了登瀛楼。
“登瀛楼是南平新开的饭馆”,周恪说道,“味道极为不错,我带你来尝尝”。
沈游一面听着周恪的介绍,一面环顾四周,发现这酒楼竟然是三层小楼,雕梁画栋,装饰精美。
距离南平被打下来也不过两个月,这就出现了这么大一座酒楼
“二、二位客官,请入座”,难得看见如此气度的男女,跑堂的小二结巴了一下,“敢问二位客官,可要雅间”
虽说这两人没穿绫罗绸缎,只着粗布麻衣,不过是庶民黔首,可气度不凡,生的又好,恍如神仙中人。
小二接待客人,看的人多了,眼神自然极好。更别提做生意的,自然是和气生财。便是两人真的是庶民,只要付得起钱,小二才不管身份如何呢。
“不用了,在大堂寻张桌子便是”。
“好嘞”,小二将两人引到了刚刚空出来的一张桌子旁。
周恪照着两人的口味点了些菜。俩人坐在椅子上只等菜上来。
“这家饭馆子好生热闹”,沈游由衷感慨道。
“自然热闹,登瀛楼原本是广王的产业,装饰的极好,厨子做饭食的手艺也好。拿下南平后,这地方自然成了战利品”,周恪笑道,“商业司不准许做生意,干脆直接将登瀛楼以售卖战利品的名义,卖给了豪商巨贾”。
“怪不得”,沈游忽然想起,“年前户科蒲良骏每天走路带风,眉目含笑”。
库里突然多了这么大一笔钱,能不高兴吗
沈游饶有兴致的环顾四周,一楼全是各式各样的饭桌,当中一座圆台,那圆台上竟是各式各样的杂耍、说书、滑稽戏等等。
沈游看滑稽戏看得津津有味。
“好玩吗”
沈游笑着点头道,“挺有趣的”。
周恪笑道,“一会儿还有更让你开心的”。
沈游一愣,颇有兴趣的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演滑稽戏的人下去了,上来了一个说书先生。
“诸位”,锣鼓一响,说书先生先来了一小段,紧接着才点到了正题。
“老少、明公们,都说那青史几行姓名处,字字斑驳皆血泪。今儿咱们偏偏不讲古,咱们来说一说近期那场惊天之战皂衣军大战云门帮诸位可莫嫌弃老朽笨嘴拙舌,且听老朽一一道来”
沈游顿时笑起来,侧身问周恪,“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周恪夹了一筷子菜蔬给沈游,反问道“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
沈游眼角眉梢止不住的笑意。宣传科真是越来越长进了。知道要占据舆论,知道要将皂衣军的英勇无畏、秉公执法宣传开去。
这可是在距离沿海最远的南平,都能听见这样的说书,可见这话本子已经风靡于整个闽地。
沈游高高兴兴的吃了两筷子菜,又去注意其余客人的反应。
台上的说书先生功底很不错,故事说的一波三折,台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从翠娘因美貌被云门帮看上,父母反抗却被云门帮杀害开始讲起,到翠娘为皂衣军所救,然后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讲解”
“老刘,你怎么卡这儿啊”
“能不能讲完啊可急死我了”
“小老儿年纪大了,这嗓子也不舒服”,说书人故作老迈的逗弄宾客。
果不其然,即刻就有人大声喊道“小二,给说书先生送些茶水点心,都记我账上”
底下顿时叫好,甚至还有大方的客商,直接把碎银子往台上扔。
“看赏看赏”
眼看着大把大把的铜子碎银子被扔上了台,说书先生眉开眼笑,笑呵呵道“承蒙诸位厚爱,既然如此,小老儿再给大家来上一段望诸位以后多多捧场啊”
沈游笑盈盈的旁观了这场戏码,“看来南平的经济是起来了,都有钱娱乐,还能打赏说书先生”。
“宣传科想派几个说书先生去周围的州县,你觉得如何”
沈游摇头又点头,钟陵与越地都尚在秦成章治下。被我们拿下闽地,他已经够痛苦的了。秦承章是绝不会允许我们再把手伸进九江与吴越的了,他势必会在这些州县内囤积重兵,以抵御我等。
我们若是自己派说书先生过去,但凡敢宣扬皂衣军,即刻就人头落地。
与其如此,还不如依靠民间口口相传的力量,将我皂衣军传得人尽皆知。
沈游挑眉冷笑,秦成章数次征兵,闹腾的沸反盈天,其治下已经快要民怨四起了。最好是一边进攻,一边挑动其治下民愤。
沈游想到这里,愣了愣,忽然苦笑,什么时候她玩起阴谋诡计也如此娴熟了。更可怕的是,一旦挑动民反,势必有弱势而无辜的百姓遭殃。她竟已心硬至此。
征战杀伐,威望日隆,多年以后反抗统治者的人变成了统治者,她还能维持初心不改吗
周恪看着一时恍惚的沈游,叹了口气。
他轻轻的摩挲着沈游的手指,沈游回过神来,笑道,“我没事”。
周恪看向沈游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在,一直都在”。
沈游点了点头,
她忽然发现周恪当年做的是对的,他们需要一个监督者,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成为者。
因为他们下达的每一个决定都牵扯着数万人,堪称一言定生死,一语定福祸。
他们就是在走钢丝,维持着艰难的平衡。假如两人当中有任何一个人试图成为恶龙,另一个人都要亲手终结对方的生命。
沈游笑了笑,“当年你说,若你将来变了,便要我杀了你。如今我也要说”
“若我有一日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你记得,要杀了我”。
周恪没有敷衍,他直视沈游的眼睛,郑重的应了一声,“好”。
沈游满意的笑笑。
周恪忽然没好气道“旁人说情话都是浓情蜜意,为何你我便如此奇异”
“这便能彰显出你我的与众不同了”,沈游说着说着,编不下去,自己先笑了起来。
周恪也被逗笑,他看着胡说八道的沈游,只觉心都要软了。
怎么舍得杀她呢只好一直一直看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