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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番外 有孕(二)
    纪初桃拉着祁炎的手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含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期待他的反应。

    祁炎明显怔了一下。

    一旁的拂铃搁下茶水,福礼道“恭贺驸马,殿下有孕了”

    祁炎的掌心很温暖, 熨帖着腹部, 热度仿佛透过皮肉传递给肚里那个尚无意识的小生命。他垂着眼盖住眼底的情愫, 顿了许久,分不清是早有预料还是太过惊喜忘了反应。

    纪初桃心里也跟着顿了下, 疑惑想道祁炎难道不开心么

    成婚后没几个月便中了招,会否太快了, 他还未做好准备

    正胡思乱想间, 却见祁炎俯身,一手护住她的腰部, 一手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来, 朝床榻行去。

    两人之前亲密时, 祁炎也爱抱着她胡来,但如今不同了, 她肚里揣着个小东西,不由红着脸小声道“你又要做什么”

    祁炎虽面色看不出喜怒,眼睛却比平时更亮些,低声道“方才侍婢说了, 卿卿怀了身子, 要小心些。”

    纪初桃一愣, 赧然道“倒也不必小心至此, 这两步路我还是能走的。”

    祁炎扬着唇线, 将纪初桃平搁在榻上, 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一旁的拂铃很有眼力见,领着宫侍们不动声色地退下了,将时间留给小别重逢的主子们。

    屋内无人了,安静得只听见炭盆间或哔剥的细微声响。纪初桃有些小介怀,伸指点了点祁炎的唇线,眉头轻蹙道“本宫有孕,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呢”

    祁炎低笑一声,没说话,只拉着纪初桃的手覆在自己坚硬的胸膛处。

    那如苍茫漠北般厚实的胸膛下,一颗心脏正如战鼓般急促跳动,震麻指尖,宣泄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心跳不会说谎,纪初桃这才明白,祁炎方才没有反应不是不高兴,而是太高兴。

    “原来在我准备惊喜的同时,卿卿也在为我准备惊喜。”世间最美妙的事,莫过于如此。

    祁炎顺势坐在她身边,五指插入她的指缝中扣住,任凭笑意顺着嘴角爬上眉梢,“什么时候的事”

    纪初桃能感觉到祁炎真的很开心,和当初接过她亲手递出的丹桂与剑穗时一样,狂喜内敛深沉,以至于常常忘了做出回应。

    纪初桃那点儿郁卒也烟消云散了,抿唇笑道“已经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祁炎重复了一遍,揽着她偏首一吻,回想道,“是哪次怀上的浴池那会儿,还是书房那晚”

    那两次闹得最是凶狠,窗边榻上,被哄着做了好多离谱的事儿。帝姬的面子和礼仪束缚全被祁炎拆了个一干二净,其中细节光是回想一二,都能让人面红耳赤。

    纪初桃红着耳尖瞥了祁炎一眼“还提呢太医说了,刚怀上的前几个月胎儿极其脆弱,以后你可不能”

    她顿了顿,像是说什么秘密般,轻而认真道“可不能再胡来了。”

    祁炎笑着应允,又抚了抚她微红的眼角,问道“哭过了”

    纪初桃没好意思承认,祁炎也不戳破,只扣紧她的手说“听闻女子孕期辛苦,难受就说出来,我陪着你。”

    纪初桃用力点点头,将头抵在他的肩头。

    晚膳前,两人就这样安静地依偎着,平复过于激动的心情。

    祁炎另一只手一直在纪初桃平坦的腹部犹疑,带着怜惜和珍爱,轻哑道“看不出来。”

    “太医说,要四个月后才会显怀呢。”纪初桃道。

    祁炎又俯身,将耳朵轻轻贴在纪初桃肚子上,以臣服的姿态,努力捕捉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的动静。

    原来再强悍桀骜的男人,初为人父时也难露出孩子气的好奇来。

    纪初桃顺手摸了摸男人英挺认真的侧颜,无奈提醒道“那里是本宫的胃,你且往下些。”

    听错了地方的祁炎自己也觉得好笑,往下移了移,还是没有听见小东西的动静。

    “或许太小了,要再过些月份才会胎动。”纪初桃也是第一次做母亲,诸事都有宫婢和嬷嬷们操心,尚且不太懂这些。

    “小东西,要听你娘的话,别折腾她。”祁炎低沉醇厚的嗓音传来,而后隔着衣料,虔诚地吻了吻纪初桃的肚子。

    纪初桃看到他收敛爪牙的温柔劲儿,心中暖得不行,刚想说点什么,吐得一干二净的腹中却是传来一阵咕噜声。

    房中很是安静了一会儿。

    祁炎明白过来,望着脸色绯红的帝姬,牵着她的手笑道“走,去用膳。”

    今夜除夕,天一擦黑城中便放起烟火来。

    因顾及纪初桃有孕,恐受惊,因而府中并未燃放烟花,只点了上百盏描花宫灯,温暖的火光将府中上下照得如同白昼。

    纪初桃孕期胃口不好,吃得少而慢,祁炎便耐着性子哄她多吃两口,直到她不肯吃了,才捡着她吃剩的那些匆匆扒了几口。

    纪初桃心疼他,按住他的筷子道“你奔波辛苦,还是让膳房送些新鲜的热菜上来,别吃这些残羹冷炙了。”

    “无妨。”祁炎扬着英气的长眉道,“在祁家,男人都是要为妻子扫荡残羹的。”

    还有这等家规

    纪初桃将信将疑,倾身狐疑道“真的么”

    祁炎笑得张扬。

    纪初桃气结,恼道“你又哄我了。”

    祁炎道“没哄你,从今日起这便是家规了,我定的。”

    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不到半个时辰便积了白茫茫的一片。

    祁炎不过是去洗了个澡的间隙,便听挽竹那婢子说纪初桃不听劝阻,跑去玩雪去了。

    祁炎抓起外袍一披,循着宫婢的指引前去,果见纪初桃在阶前团雪球,一旁的几位嬷嬷俱是一脸愁云,再三劝说她回房,她嘴上应着,实则充耳不闻,快要做母亲了反倒犯起小孩子心性来。

    见祁炎走来,纪初桃眼睛一亮,献宝似的将刚捏好的雪兔子捧去,一边跺脚一边笑道“祁炎你看,我团的兔子可爱么”

    指尖都冻红了,祁炎蹙眉,随即伸手拿走那只雪兔子,将她的手拉入怀中焐住。

    刚沐浴过,男人的胸怀很热乎,纪初桃没忍住将指尖贴得更紧了些,暖和得轻喟一声。

    她的手柔软无比,祁炎的目光沉了沉。

    他弯腰抱起纪初桃,小心护着她的腹部,朝寝房走去。

    “祁炎,你干什么”纪初桃蹬了蹬脚,宫侍和嬷嬷们都看着呢

    “回房,暖身。”说话间,祁炎已踢开了寝房的大门。

    这一暖,便是大半夜。

    京都的夜雪静谧,远处烟火的微光一闪一闪打在窗棂,满室馨香。纪初桃被拥入怀中,听着男人强劲的心跳和低哑耳语,从指尖到心窝俱是暖洋洋烫得慌,也顾不得计较帮忙的事了。

    后半夜祁炎给她濯手擦脸时,纪初桃已是困得不行,迷迷糊糊问了一句“祁炎,你是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呢”

    “都可。”祁炎绞干帕子,将她细嫩的指节一根根擦净,嗓音带着亲昵后特有的餍足沙哑,“若是女儿,便每日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她无忧顺遂长大。”

    “若是儿子呢”纪初桃问。

    谈到儿子,祁炎连声音也变得硬朗起来“儿子也好,可以揍他,长大点便带到军营去。”

    纪初桃笑了声,无奈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男孩要磨砺,锦衣玉食会宠坏他。”祁炎嘴角一扬,坚持祁家的教子之策。

    “难道要教出第二个祁炎来么”纪初桃说着,忍不住幻想了一番十来年后,一个小祁炎与他爹大眼瞪小眼的情形,不由笑出声来。

    有了期许,冗长的孕期似乎也变得有趣起来。

    上元节后,天气回暖,有了祁炎的管束照料,纪初桃害喜瘦下去的肉总算又补了些回来。

    四个月的孕期后,身子已有些显怀,某日纪初桃躺在榻上小憩,忽然感觉腹中有动静。

    很轻微,一划而过。

    她又惊又喜,保持姿势不敢动,忙朝外唤道“祁炎”

    祁炎立刻便进来了,官袍都来不及卸,蹲在榻边关切道“怎么了”

    “动了”纪初桃指着自己的肚子,满眼都是喜悦的光,“你快摸摸看,他方才动了”

    “真的”祁炎神色一动,在纪初桃的牵引下,小心地将大手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片刻,又倾身将耳朵贴在她腹上,夫妻俩俱是屏息敛神,唯恐惊扰了那个怯弱的小生命。

    良久的等待,就在纪初桃以为那小东西耍性子不肯见他爹时,肚子里又传来了细微的胎动。

    “感觉到了么”纪初桃按捺住欣喜,用气音问。

    “嗯,在动。”祁炎长眉一动,笑出声来。

    那种生命攒动、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无与伦比地奇妙。

    他直起身,紧紧地拥住纪初桃,在她唇上热切一吻,喘息道“是我们的孩子。”

    有了第一次胎动,纪初桃的肚子便像吸足了养分的种子般,卯足了劲儿生长。

    夜里纪初桃翻身不方便,又起夜频繁,每次都会将祁炎吵醒。于是男人熟稔地披衣穿鞋,送她去屏风后的内间解决。

    即便是贵为帝姬,有百人千人伺候,但怀孕的诸多麻烦,终归是旁人不能分担的。

    祁炎虽未有半点不耐,纪初桃却是烦闷起来,泄气道“以后还是分房睡罢,让宫婢和嬷嬷们照顾起夜便是。”

    刚躺下的祁炎倏地睁眼,望着她低沉道“怎么了”

    纪初桃听出了他声音中的些许关切紧张,孕期不受控制的小性子化作心疼,解释道“总是惊扰你,不好。”

    他白天尚要早朝和处理军务,偶尔应酬操练,不得片刻停歇,好不容易晚上歇会儿,又要伺候自己频繁起夜,连给肚皮抹玫瑰玉脂这等小事,他都要亲自上手才放心。

    听到她这番话,祁炎伸指将她蹙起的眉头抹平,语气轻而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沉沉道“看不到你,才让我惊扰。”

    “你永远不是麻烦,卿卿。”他道。

    纪初桃眼眶一酸,笑了笑,如愿以偿地拱进祁炎怀中,接受了他安抚的亲吻。

    晨起穿衣时,纪初桃望着镜中大腹便便的自己,叹了声道“不好看了。”

    有宫侍嬷嬷和太医的轮番伺候,她虽不像普通妇人那样生斑臃肿,面色依旧白皙细腻,透着健康的血气,但鼓起的肚子又重又沉,衬着纤细的胳膊和颈项,显得怪异无比。

    “挺好看。”祁炎让她坐在小榻上,撩袍半跪,给她穿上新做的藕丝绣鞋。

    她大着肚子不方便弯腰,私下相处时,这等小事都是祁炎在伺候。穿鞋时,他的神情认真中带着即将初为人父的欣喜,纪初桃便觉得再多辛苦也值得了。

    七月初,临产前两日,纪初桃仍是穿得工整漂亮,连头发丝都透着温柔优雅,除了织霞衣下高高隆起的腹部,一切都与平常的美丽矜贵无异。

    她告诉祁炎“将来我生产时,你千万莫要进来。”

    她已从嬷嬷那儿学习不少生子的要领,想着生孩子那么狼狈,一定不要让祁炎看见。

    他会心疼死的。

    见祁炎不语,她一手覆在即将瓜熟蒂落的腹部,一手轻轻握住祁炎的指节,笑着说“你答应我呀。”

    祁炎反手握住她,努力扬起一个不太成功的笑来,用尽毕生温情道“好。”

    生产在那天深夜,祁炎和纪妧几乎将太医署所有的医官都请来了,于侯府待命。

    生产时,嬷嬷们不断擦着汗从产房中出来,朝偏厅候着的太医们禀告情况,以便太医调整方子助产

    头胎虽然辛苦些,胜在有惊无险。

    天大亮了,嬷嬷抱着一个皱巴巴张嘴啼哭的孩子搁在纪初桃枕边,高声跪拜道“恭喜殿下是个健康的小世子”

    庭外所有伫立的宫侍、太医听到喜讯,亦是跪了一片,三声高呼道“恭贺殿下诞得麟儿”

    几乎同时,祁炎大步走了进来,握住纪初桃汗津津的手道“卿卿”

    他的声音很哑,眼里布满了血丝,连胡茬都长出来了,摸上去一片铁青的刺痛。

    “本宫没事。”纪初桃撑起一个笑来,细声疲乏道,“生孩子的是本宫,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要憔悴呀”

    祁炎没说话,只是俯身吻了吻纪初桃略微发白的唇瓣,与她额头相触,嘶哑道“睡会儿罢,卿卿。”

    纪初桃点了点头,顾不得多看一眼孩子,闭目沉沉睡去。

    纪初桃也是几天后才知晓,祁炎那天为何会这般憔悴。

    “殿下疼了一宿,驸马也熬了一宿,好几次想冲进去看看殿下,可是顾及殿下说过,不许他进门,便只能生生忍住。”

    拂铃平静地复述纪初桃生产时的所见,道“后来奴婢在神堂找到了驸马,见他对着祁老夫人的画像上香,连奴婢走近奉茶也不曾察觉,听见他说”

    “他说什么”纪初桃连汤也不喝了,好奇道。

    那日,素来不信天地、不信鬼神的祁将军对着亡母的画像,第一次叩首请求“不孝子求母亲在天之灵,庇佑卿卿母子平安”

    如果不是焦急到失了方寸,不可一世的祁炎怎会低下高傲的头颅,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身上

    他桀骜不驯,却将所有的软肋都给了她。

    听到拂铃诉说内情,纪初桃不禁涌起一股酸酸胀胀的感觉,既心暖又心疼。

    嬷嬷将熟睡的小世子送回了房里,纪初桃朝进门来的男人招招手,柔声道“祁炎,抱抱你的孩子。”

    祁炎下意识抬手,嬷嬷已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的婴儿递到他怀中。

    祁炎有些僵硬地抱起孩子,姿势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纪初桃没忍住噗嗤一声。

    被取笑了的祁炎长眉一扬,将儿子交还给嬷嬷,索性向前捞起纪初桃的腰肢,拥住她低声道“还是抱卿卿舒服些。”

    五年后。

    祁炎一身戎服进门,刚过中庭,便见一个男童迈着小腿奔过来,奶声道“阿爹”

    小孩儿年纪虽小,却灵气十足,小脸稚气俊秀,张扬的眉目几乎和祁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祁炎的视线落在儿子脏兮兮的小手上,皱眉,嫌弃地拎起小孩儿的后领,问道“祁景阑,你母亲何处”

    “在花厅逗小妹。”祁景阑被他爹拎鸡崽似的拎着,手脚空中划动一番,彻底老实了。

    “侯爷,世子。”

    宫侍们已改了称呼,挨个朝父子俩行礼。

    祁炎面容冷峻,拎着儿子迈进花厅。

    温柔美丽的帝姬正拿着拨浪鼓,逗得摇篮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咯咯直笑,初秋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她身上,织霞衣秾丽精美,回眸轻笑间,连发丝都在熠熠生光。

    余生且长,岁月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