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门撞开”孙真咬牙切齿地下达了命令。刚才他有两名部下倒在了偷袭中,而袭击者便是躲在街边这栋棕红色外墙的房子里。
他话音一落,身后立刻闪出一名壮汉,块头比身材高大的孙真也毫不逊色,手中提着一根黑色圆柱状的东西。这是开战前才发放下来,让入城部队在巷战中使用的破门锤,看着不起眼,但份量重达五六十斤。这玩意儿的原理跟攻城锤一样,也是利用物理原理撞断门闩来达成破门的效果。
这壮汉到门前比划一下位置,便双手抓着破门锤中端和后段的提手,高高扬起然后顺势抡出,砸向面前的房门。便听得“喀嚓”一声,房门应声而开,早已急不可待的一众士兵立刻便涌入了这栋房子里。
对孙真来说,在马尼拉城区展开的街头巷战无疑是一种新的体验,过去几年里他所执行的作战任务中极少会有这么棘手的环境。宽仅两三米的街巷两边全是两到三层的小楼,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城区,西班牙守军便分散龟缩在这些房屋里,用火枪、弓箭甚至是掷出的短矛来对进入城内的海汉军展开狙击。
这些人往往在一个地点只出手一次,不管得手与否都会立刻撤离更换到下一个攻击点,借助对本地环境的熟悉东躲西藏,而位于狭窄街道上的海汉军则很难对其展开有效的反击,不得不分散开来,一栋一栋地清空街道两边的房屋。但这样一来,就不免会在室内的狭窄空间与敌方交手,海汉军的武器优势也会因此而大打折扣,推进的速度就远不如早先在城外交锋时的状况了。
但孙真对此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他接到的命令是尽快打通南门到东门之间的路线,并协助城外的南海特战大队夺取东门的控制权,不过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在抵达东门之前还得再经历一番恶斗才行。
涌入这栋房子的海汉兵并没有遭遇到什么抵抗,在对楼上楼下各个房间进行了翻箱倒柜式的搜查之后,也只找到了房主一家七口人,一对夫妻,四个孩子和一个厨娘兼保姆的老嬷嬷。虽然这一家子全是西班牙人,但很显然并不是海汉军想要抓捕的武装人员。
孙真进屋对这一家人审视一番,几个小孩都下意识地往父母背后退缩,他们虽然不知道来人的身份,却能感受到压迫着自己的无形杀气,趋利避害的天性让他们觉得离这个大个子东方人远一些才能比较安全。
“在这房子里找到什么武器了吗”孙真发问道。
“没有,刚才袭击我们的人在破门之前就已经从后门溜掉了。”负责带队搜查这栋房子的中士立刻应声答道。
孙真倒也没打算要把心头的火气撒这这些无辜平民头上,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把他们都押走,送去战俘营,记得让翻译再确认一下他们的身份。”
海汉军攻城之前当然便已经料想到在破城之后会收押大量俘虏,数量可会达到数千人之多,所以对此也是有相应的提前部署。不过城南的城墙爆破效果并不理想,入城的部队都是从城外搭着梯子上来,想从城内将大量俘虏押送到城外也并非易事。高桥南只能在城南先圈出一块地来,将西班牙人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一些木质栅栏将几处路口一围,就算是一个临时的囚禁场所了。
欧洲人相貌外形与东方人差别明显,也是首要收押的对象,不管这些人是否在交战期间对海汉军实施过武力抵抗,男女老幼,一律都要作为俘虏收押,等战后再视其身份决定其去向。以马尼拉城的状况,必然还是会抓到一些有身价的人物,届时这些人想要重获自由,那肯定是要先付出一笔赎身费才行,这也是海汉军方在战后的主要获利来源之一。
对于目前这样的交战方式,孙真也感到颇为头疼,环境的复杂倒还是其次,他实在很不喜欢战场上出现太多的平民出现,这倒也不是什么仁慈心在作祟,只是闲杂人等的存在让他在作战时没法发动手上的全部力量。而且指挥部有明确的指令,作战期间虽然可以不问情由杀死一切尝试抵抗者,但也不可滥杀无辜平民。
这两条指令看起来似乎有点矛盾,但孙真也能理解将领们的苦心。海汉跨过整个南海来攻打这处海港城市,可不是打算来捞一把就跑的。赶跑了原本的统治者之后,海汉肯定就会接管这座城市,将其连同周边地区全划入到自家的版图中。如果在攻城期间就对平民造成了太重的杀戮,那战后的安抚工作也会相当麻烦,甚至可能不得不从其他地方迁来移民进行填补。
至于这些本地民众的国籍问题,那倒不需要孙真去头疼了。海汉是一个以汉人为主要构成的移民国家,但近年来也有一些来自南亚、西亚乃至更远地方的移民获得了海汉国籍。如果这里生活的民众在战后愿意留下来加入海汉国籍,那想必国家也很乐于将这些人口作为战争红利接收下来。
这时候有人来报,前方相邻的一栋房子里疑似有敌军活动,孙真一听便来了兴致,带队从后门出去,绕到那栋房子的侧面,然后让破门锤上前操作,他自己则是拔出了军刀在手。屋里空间狭窄,等人众人涌进去,开枪反而很容易误伤到自己人。他所带的这把军刀是量身定做,刀身开有血槽,刀背一排锋利锯齿,虽然连柄在内长不过一尺二寸,但因为是精钢所制,分量颇沉。这把刀在各地的战场上已经饮过不少人血,算是孙真最为趁手的贴身武器。
几乎是在门被砸开的同时,孙真已经一马当先撞开门板冲进了屋里,屋里果然有七八个西班牙男子,大概也没想到海汉军来得如此之快,第一时间竟然都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孙真可没敢停下,一抬腿便踹在自己面前这人的胸口上,将他直接踹得倒飞出去,还顺势带翻了背后的另外一人。这时候屋里众人才反应过来,打算一拥而上解决这个对手。
孙真踹翻一人之后仍是不停,侧身便是一刀扎进了距离自己最近这人的颈侧,鲜血顿时喷溅而出,孙真抽出刀来,回身砍向身后扑来的一人。那人下意识地抬手一挡,却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劈在了前臂上,虽然没把手臂给彻底劈成两段,但臂骨却已经折了,这人顿时惨叫着向后退去。
这时候第一个使用武器的敌人才堪堪使出了第一招,一刀劈向孙真头顶。孙真顾不上追杀那断臂的西班牙人,便先抬手挥刀挡下了这迎头一击。
跟着孙真冲进屋子的士兵则是使用上了刺刀的步枪,对步兵而言,这基本就是当作了短矛来使,应付屋里这几个西班牙人并不费力,三两下便又放倒了几人,剩下三人被逼到墙角后,眼见无路可逃,便主动扔下手里武器投降了。
“活口先绑起来,去把翻译找来,赶紧审一审”孙真很小心地绕开了地上的血泊,向手下下达命令。刚才被他一刀扎到脖子那家伙已经流了一大滩血在地板上,虽然身子还不时抽搐一下,但眼见是不得活了。孙真并不在意这人的死活,只是不想被地板上的鲜血弄得鞋底黏糊糊的罢了。
不过既然抓到了活口,那孙真肯定要从他们口中掏点有用的消息出来,特别是敌军在这片城区的部署状况,了解之后才能做出有针对性的战术调整。
不多时便来了一名会讲西班牙语和汉语的葡萄牙人,孙真与他简单沟通几句之后,便让他赶紧审问那三人。葡萄牙人凑过去叽里咕噜问了几句,那三人却是不肯应声,其中一人还很是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
孙真见状也不多言语,大步走过去将那啐唾沫的西班牙人头发一抓,用力拖到旁边,然后掏出自己的军刀便将那人直接抹了脖子,如同杀鸡一般干脆。
“告诉他们,不配合就死,就像他一样。”孙真用刀指了指地板上的倒霉鬼,对目瞪口呆的葡萄牙翻译说道“谁后开口,也得死”
葡萄牙人咽了一口唾沫,赶紧将孙真的意思传达给了这两个幸存者,这次不需要任何人再催促,同伴的死亡已经给了他们最好的警示,两人争相开口招供,唯恐落在后面就被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给干掉了。
很快孙真便拿到了他所需要的信息,西班牙军在东门和南门之间这片城区足足部署了上千人,意图便是要拖住海汉军的进攻步伐。而他们的主要战术,便是如孙真所见这样以民房当作掩体,层层截杀向东推进的海汉军。至于其指挥部所在,则是设在了城东的一处官邸中。
孙真立刻让人取来了城区地图,让那两名俘虏在地图上指出那处官邸的所在位置。这两人看过地图之后都是面如死灰,因为这地图上几乎详尽地绘出了城内的街道和主要建筑,那处官邸也在其中。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孙真立刻开始谋划下一步的行动。从他目前所在的位置到那处官邸大约还有两条街的距离,但如果按照目前的行进路线,一路推进到目的地大概还得跟西班牙人纠缠好几个小时,说不定到天黑的时候都还没能达成目标。他对地图仔细阅览一番之后,决定另辟蹊径,绕开西班牙人布防的这片城区,直接突击敌军的指挥部。
这样做自然也有极大的风险,如果那两人供述的情报有误,在他选择的路线上也有西班牙军设伏,那很可能就会陷入对方的包围中。即便对方的信息都是准确无误,他也顺利抵达目的地,但如果攻打敌军指挥部的过程不畅,同样也有可能会让自己身陷险地。
不过孙真向来都是以作战勇猛著称,对于风险一事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当下便集合队伍,向手下的几名上士宣布了这个决定。然后下令将那两名俘虏押解到后方,顺便向高桥南通报这边的战况和自己的决定。
孙真下达完命令之后,便带了自己所率的一个排,悄无声息地改变行军方向,摸向城北绕过敌军防区,再尝试转向城东。
此时城中交战区的平民大多已经逃离了家园,有身份的人已经逃入了城北的城堡中,那里是西班牙人最后的希望所在。而现在还在守军掌控中的三处城门都已经关闭,他们也没法离开这座城市,只能尽可能离交战区远一点。
孙真所选的这条路线上果然没有什么埋伏,甚至连活人都没见着几个,即便是有待在家中没有外逃的民众,这个时候即便听到外面的响动也不敢贸然探头了。直到他这队人已经拐向城东,距离目的地可能只有百米之遥的时候,才撞上了两骑大概是传令的西班牙骑兵。
策马而来的这两人看到街上突然出现了成队的海汉兵也很诧异,在他们的认知中,这里应该仍是在己方的控制之下,怎地突然就冒出了这么多的海汉兵。这两人反应倒也不慢,立刻收住缰绳,调转马头准备逃离这条街,向后方示警。
而孙真也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两人收缰的时候他就已经下令了“都打下来”
几声枪响之后,这两人便中弹从马背上倒栽下来。孙真知道这枪声肯定会引起敌军的警觉,打掉这两人也不过只争取到了那么一点点的缓冲时间而已,当即下令急速前进。一队人大步奔往前方,过了一个路口之后,便看到了目的地。
这处官邸便是马尼拉舰队指挥官胡安路易斯在城中的住所,拥有一个面积颇大的前庭花园,而这也成了孙真辨识出目的地的凭据。
“就是这地方,冲进去”孙真一马当先,甩开大步冲向了这处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