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场阻击战不太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清军的威胁,但只要把握好战机,合理调遣部署部队,联军要对清军造成重创肯定没有问题,唯一有悬念的大概就是战果大小了。
但作为联军的陆军统帅,钱天敦对于目前的备战状况仍然还有很多不甚满意的地方。比如基地北边的防线,由于工期仓促就只能修建一些比较简单的工事,而按照钱天敦的构想,起码要像金州地峡那样在防线上修筑大量可以驻兵的石头棱堡才算是合格。但苦于最近能够采掘石料的地方离防线工地都有七八里远,要临时开辟个采石场再组织运送石料,是来不及赶在清军到达之前完工了,只能被迫放弃这样的打算。
而在北边的清川江一线,清军在付出了几百条人命之后,终于是从上游突破了福建水师的封锁,在清川江南岸建立起了滩头阵地。福建水师兵力有限,也不太敢分兵上岸去对付这些完成渡江的小股清军,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朝鲜人。
然而朝鲜人的表现一如既往地糟糕,即便是兵力比渡江清军多出了两倍有余,却依然没能在交战中占得多少便宜,反倒是因为死伤人员较多之后产生了畏战心理,只攻了三两次没攻下来,便不愿再主动发起进攻了。等一夜过去之后,滩头上的清军又多了几百人,甚至阵中出现了上百名重甲骑兵,当下便将原本就抱着观望态度的朝鲜部队劝退了。
即便许裕拙指挥福建水师在清川江上昼夜不停地巡逻,但实力所限,还是没法阻止清军趁夜渡江,而朝鲜军又没办法击退已经在江岸附近建立起阵地的清军。于是短短几天之后,双方在清川江南岸的兵力差距很快缩小,朝鲜军便已经不敢再从安州城里出来了。
许裕拙对于这样的状况也很无奈,如果岸上的朝鲜军能够好好配合,奋勇抵抗清军,那么完全可以让清军渡江的时间再向后推迟若干天。但朝鲜军的战斗力实在羸弱,在正面战场上根本不具备与清军主力部队较量的本事,就算福建水师倾尽全力,也只能稍稍延缓清军渡江的进度而已。
虽说清军在清川江上无法给福建水师制造太大的麻烦,但当他们踏上南面的江岸之后,便可以从陆上切断由安州向舰队物资补给的路线。这个手段虽然有点不痛不痒,但的确会让福建水师的作战意志受到影响,最重要的是,福建水师也很清楚自己还有路可退,不用死守清川江,南边的大同江才是己方的真正防线所在。
福建水师最终将清军的大规模渡江行动拖延至六月底,这个时候清军其实已经有超过四千兵马通过夜间和上游的零散渡江抵达了南岸,并且完全隔断了安州与福建水师之间的联系。许裕拙这边不知道安州是否已经开战,而安州城内的朝鲜人也不清楚清川江上的福建水师是否还在坚守,在双方都严重缺乏默契的情况下,这样被屏蔽了消息之后都无法再采取任何比较激进的战术了。
因为极少与清军直接接战,福建水师在这期间的战损不大,船只也没什么大的损伤,只是物资弹药的消耗着实不少。在与安州城的补给渠道被切断之后,福建水师只能从两百多里外的大同江基地获得补给,可谓是极为不便。许裕拙在向大同江基地请示之后,于某天夜幕降临之后召集舰队悄无声息地驶往了清川江的入海口。不过这次许裕拙还比较厚道地让安州派到舰队来的使者连夜赶回城内报信,免得朝鲜人对此毫无准备,至于能不能通过清军的封锁线,那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这个时候撤离清川江,许裕拙其实已经不用太过担心走漏了消息,因为只要等到天明之后,清军很快就会发现明军舰队已经从清川江上消失了。到时候等待多日的清军立刻就会组织大规模的渡江,朝鲜守军也不太可能再主动出城去阻止他们。
而作为福建水师来说,他们原本的任务是要在大宁江和清川江流域拖住清军十天以上,以延缓其南下的进程,但从清军抵达大宁江畔,到福建水师趁夜撤离,期间已经有足足二十多天,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任务。即便现在清军能够一波流推掉安州城,等他们南下赶到大同江一线起码也是两三天之后的事了。
在完成任务之后还能率领比较完整的部队撤离这个战场,许裕拙还是比较庆幸的,他知道清军的实力其实并不弱,如果不是有这两条水脉天堑,以福建水师这点人马肯定不能与其正面对抗。
只是庆幸之余,许裕拙还是有点不甘心,福建水师在这里与清军对峙了二十来天,真正给敌军造成的杀伤可能也就几百人而已,这种杀敌效率与海汉军一比,自然是有着极大的差距。除开舰船武器性能方面的差距,其实许裕拙也明白海汉军的长处便在于常年打胜仗所造就的那份自信,即便是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时,海汉军也会充满了必胜的信心,能够完全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这就是自己的部队目前还欠缺的素质。
这次朝鲜境内单独执行任务,对手是战斗力不差的清军,又是环境相对陌生的内河水域,许裕拙在指挥作战时也格外小心谨慎,所以作战目的虽然顺利达成,但战果并不丰厚。许裕拙也不时在想,如果是与海汉海军共同行动,或许作战的方式就会更为主动一些,所取得的战果也应当要比当前大得多。
不过等回到大同江之后,便又可以与海汉海军并肩作战了,说起来联军舰队在朝鲜半岛的内河水域作战,福建水师竟然是全程参与,一次都没有错过,许裕拙也在琢磨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海汉军方有意作出了这样的安排,要锻炼福建水师在内河作战的能力。
福建水师毫无阻碍地撤出了清川江,然后沿海岸线南下,顺利回到了仍在施工之中的大同江基地。钱天敦亲自来到港口,迎接水师舰队的归来,这种待遇让许裕拙也是受宠若惊。
“这次福建水师为大同江基地的施工争取了非常宝贵的一段时间,我对许将军的指挥和福建水师的表现非常满意。你的部队可以有两天的时间进行休整,然后就必须得再次出发了。”钱天敦毫不吝啬地夸赞了福建水师的表现,这让许裕拙的心情也随之大好。
“那我军接下来去哪里大同江上游”许裕拙感觉自己身上的疲惫顿时就一扫而光,又有了充足的干劲。
“是的,联军舰队大概还有一到两天之后才会赶回来,所以熟悉上游水域的任务得交给福建水师了。”钱天敦很坦诚地向许裕拙说明了当下的情况。
联军舰队把行动的时间卡得很死,也是为了在辽东的行动收益最大化。而联军相比清军有一个极大的优势,就是配备了大量的朝鲜向导。这与清军从朝鲜境内抓到俘虏充作向导有所不同,由朝鲜官方派给海汉的全是地方军中的斥候,对于地方上的环境,特别是野外环境更为熟悉。
而这次为了构建大同江防御体系,朝鲜还特地挑选了一批在大同江上跑了几十年船的老水手,派来听候联军的差遣。清军从北方抓到的俘虏当中,可没什么人能对大同江流域的环境有同等程度的了解,到时候打起仗来,这种对环境的熟悉程度差异就会大大地影响到双方的作战策略。海汉可以早早就在一些适合渡江的地点部署重点监控,而清军要摸清楚大同江的水文状况,那就不是天能完成的工作了。
当天晚上,钱天敦设下简单的接风宴,慰劳刚刚从前线回来的福建水师将官,而作为地主的金尚宪也主动到场。他很清楚这支明军水师的回撤是放弃了对安州的掩护,没有了清川江上的封锁手段,安州城很快就会失陷。不过他已经知道了海汉的战略,来赴宴的目的并不是要责备明军的做法,而是想从许裕拙这里了解到前线的最新战况。
朝鲜自身的军事情报系统远远不如海汉组织的联军,对于前线的状况往往要延迟一两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获知,而且自安州城与福建水师的联系被切断之后,安州守军对清军的动向已经两眼一抹黑了,最近几天并没有从前线送回来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清军的动向”许裕拙听了金尚宪的问题之后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先看了一下钱天敦的脸色,见他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回应道“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清军应该会从今天上午组织主力部队渡江,最迟明天,应该就会对安州城发动攻势了。”
“这么快那许将军认为,安州城能守多久”金尚宪虽然对安州的安危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但还是想从许裕拙这里得到一个能令他稍感宽心的答案。
许裕拙略微思考了一下,才沉声应道“安州目前有守军四五千,又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加强了城防我认为应该可以守到三天。”
“三天吗”说实话金尚宪对于这个答案是非常失望的,他原本以为许裕拙说得这么热闹,安州起码能守个十天半个月,这样朝鲜守军也算是能有所交代了,但没想到许裕拙所谓的乐观估计也仅仅只是三天而已。他真的很想问一问许裕拙,难道本国军队就这么不堪一战。
但这个念头只是在金尚宪心中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以清军进入朝鲜以来的战绩而言,三天可能真的就是安州城的上限了,如果对许裕拙的判断提出质疑,那说不定过几天就会被狠狠打脸了。金尚宪决定当下先忍住这口气,要是安州城扛过了三天,到时候他在联军将领面前也能有话可说。
钱天敦道“这个倒也不一定,安州城的位置其实没有挡在清军南下的路线上,而且福建水师已经全面撤出清川江,安州城对清军能造成的威胁也很有限了。如果清军要追求推进速度,那么完全有可能派几千兵马盯着安州城,主力部队继续南下。”
“围而不打钱将军说的这种情况倒也有可能。”许裕拙若有所思地点头应道。
清军入侵朝鲜之后并不是每一座城镇都要攻下来占为己有,而是选择了西海岸附近的狭窄临海平原作为快速向南推进的通道,这种战略可以大大减少清军在征途中的人员伤亡和物资消耗,以最快速度将战线一路向南推到汉城。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征服朝鲜,才是皇太极想要达成的目标。当然了,如果不是联军横插一脚进来,延缓了清军的推进速度,其目前的位置可能就不是在清川江,而是已经推进到汉江了。
安州城的位置正好是在山区与临海平原的交界处,这个城打与不打,其实于清军的战略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了,反正朝鲜守军又不敢出城作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清军主力过境南下,清军完全可以选择更为省时省事的处理方式,所以钱天敦推测的这种情况也是极有可能出现的。
如果清军对安州围而不打,那别说守三天了,说不定到清军在大同江碰完钉子回撤的时候,安州都还在朝鲜的控制之下。
但现实的状况远远没有联军将领们所想的那么乐观,当清军在清晨发现明军舰队已经撤离,便立刻组织了渡江行动,并且马不停蹄地对安州城发动了攻势。虽说安州城的确是可打可不打的一个地方,但皇太极对于这个问题并没有像钱天敦那么理性,在大军被拖在这个地方二十多天之后,他只想立刻攻下一座城池来发泄一下心头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