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贴运费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海汉军是特殊部门,即便执委会要抽调海军舰队去执行某些非军事任务,相关的军费开支也肯定是由国库来承担。不过为了保证北方舰队的军用舰船随时能够执行作战任务,让南方需要用人的地区自行运力也是很有必要的措施。
王汤姆道“目前辽东局势不明,福山县那边的驻军规模恐怕也不足以应付大量难民涌入的状况,看样子我们还得调一些人马过去帮忙。”
钱天敦点头表示了认同“我手下的弟兄也歇了两三个月了,正好给他们找点事情做。那就往两边各派一个营过去,先帮助当地把局势稳住。”
王汤姆道“我觉得你最好亲自跑一趟金州,让陈一鑫先回趟山东。”
钱天敦一拍后脑勺道“我倒是差点忘了这一茬,多亏你提醒”
陈一鑫老婆的娘家就在福山县,如果接下来当地会出现难民潮,那马家多半也会受到波及。而马家这两年得到陈一鑫许多提携照顾,可见他对马家的事情还是很上心的。陈一鑫虽然没有在电文中提及换防之事,但想必心里还是会对山东的情况十分牵挂。
两人对陈一鑫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陈一鑫作为后辈自然不好开口求他们帮忙,不过三人在北方合作多年,私人关系其实也已经相当不错,即便陈一鑫没提,他们也已经想到此事,打算主动帮陈一鑫分忧。
朝鲜国内局势目前已经基本稳定下来,全国各道各郡的地方官府也都已向新王李凒宣誓效忠,暂时应该不会再有大的乱子出现,将大同江基地的部分驻军调去金州和山东应付突发状况,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两人讨论加上作出决定所用的时间并不长,像他们这种级别的驻外官员,对于治下地区的绝大部分事务都有一言而决的权力,所以也无需花很多工夫去考虑各个部门的协调问题,他们的决定就是命令,驻地所有部门只需执行军令就是。
不过关于将难民送去南方安置的方案,仍需执委会居中协调运力,毕竟北方舰队可没那么多空闲船只可以用来跑长途运送难民,是时候让民间运力发挥作用了。
这种操作对于海汉来说其实也不陌生,当年登莱之乱发生的时候,海汉的势力范围尚未扩张到北方,于是便雇佣了许多民船从北方沿海州府往南方运送难民。虽说当时能利用的运力比较有限,但断断续续还是从北方接了至少有两三万人出来,极大地缓解了当时海汉亟待解决的人口需求。
而之后海汉军北上在山东开辟地盘,这些来自北方的难民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如特战团的上尉营长孙真,便是当年从山东逃出来的难民,像他这样的人对当地的熟悉和适应程度远非出身南方的人可比,所以后来驻扎在北方地区的几支部队也都更倾向于从本地招募新兵。
有了当年的成功范例,要再启动民间运力的难度就不是那么大了。而且如今海汉的民间航运业发展也极为迅速,体量庞大的私人船行在近几年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其中也不乏有穿越者参股甚至直接经营的情况。如果有比较充足的时间组织运力,那短期内从北方运送大批人口南下也并不是做不到。
就连陈一鑫的老丈人家,也随大流开了一家船行,专门跑福山县与金州之间的海运业务。因为有陈一鑫的照顾,包下了一部分官方的运输任务,所以业务量也比较稳定,每年都能稳稳当当地获利不少。而金州方面的业务,就是交由陈一鑫老婆马玉玲在管理。
不过生了孩子之后,马玉玲就没那么多时间打理船行的事务了,多数时候都是交给了手下的掌柜,她只负责管账而已。
这天马玉玲正在监督儿子认字,便听下人报告说陈一鑫回来了,她连忙出房迎接,见陈一鑫面有喜色,便好奇问道“夫君今天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陈一鑫笑道“你前几天不是一直念叨很久没回娘家看看了吗这下有机会了。”
陈一鑫对马玉玲宠爱有加,只要马玉玲透露出想家的念头,就算他自己走不开,也会安排船送马玉玲回马家庄住上一段时间。金州离福山县倒也不算太远,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两天航程,所以马玉玲每年都会回去几次,上次回去是在去年入冬之前,其实离现在倒也不算太久。
马玉玲道“难不成夫君这次可以陪我一起回去”
陈一鑫很肯定地点点头道“没错,这次我跟你一起回去。”
马玉玲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变色道“莫非是清军已经打进登州,所以要回去把妾身家人都从福山县接出来”
陈一鑫哑然失笑道“哪有这种事情我正好有公务要回福山县处理,所以可以跟你一起回家看看,小住一些时日。”
马玉玲道“那金州这边怎么办”
“钱将军会从朝鲜过来代管一段时间。”陈一鑫叹道“下次跟他碰头的时候,可得好好感谢一下他了。”
陈一鑫没有给马玉玲细说这其中原由,毕竟其中涉及到很多未公开的军事机密。特别是兵力调动的信息,那肯定不能随意分享给外人,哪怕是家属也不行。
马玉玲虽然不知道钱天敦为何会专程到朝鲜顶替陈一鑫,但既然一家人能够一同回山东探亲,终究都是值得高兴的好事一件。所以她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去弄明白这中间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安排。
当然陈一鑫负责的事务众多,他就算不等钱天敦来金州交接,也得先将目前手头的事情理顺,交代给手下人去一一处理。特别是需要为接下来迎接难民潮准备的大量物资,以及相关的人员和兵力调整,都得在他出发前就做好相应的安排。
钱天敦在四天后就抵达了金州,他麾下的部队则会稍迟一些,随作战物资一同从大同江基地开拔。
而这个时候陈一鑫尚未离开金州,也就正好与钱天敦当面交接本地的防务,顺便将之前未能通过电报详述的一些信息作了沟通。
这其中最主要的问题,便是上次清军派了使者过来寻求停战和谈的事情。虽然上次在陈一鑫这里碰了钉子之后就没了下文,但陈一鑫和钱天敦都认为此事不会就此结束,清军那边没有反应,或许是因为陈一鑫最后提出的条件太夸张,尚可喜也没权力作出决定,只能上报给沈阳,等着皇太极拍板拿主意。
不过既然钱天敦和特战团都已增援金州,就算清军要采取强硬手段来作为答复,金州这边的武装力量也足以应付了。
交接完金州的事情,陈一鑫一家人才终于从金州出发南下,同行的除了他的警卫排和仆从之外,还有秘书曾晓文和专门调回山东接手民政事务的刘尚。
“要认真说起来,我倒是有一段时间没回这边了。”看着前方已经出现在海平面上的芝罘岛,陈一鑫不无感慨说道。
虽然福山县离金州不算太远,但陈一鑫平时公务繁忙,很难抽出大段的空余时间专门回这边探亲,一般有事也都是交给了马家代为处理。距离他上次回到这里,至少已经有一年以上了。
今时今日的芝罘港已经不止军港职能了,在芝罘岛以南的海岸上又新建了大段的码头,给南来北往的商船装卸货物。虽然经营规模还远不及定海港、胜利港这类的大型贸易港口,但如果将范围限定在山东半岛,那芝罘港的货物吞吐量已经是这个时期数一数二的存在了。
陈一鑫从金州出发前便用电报通知了这边,所以当他们乘坐的船到港时,码头上除了本地的军政官员之外,马家的人也已经到了。
马东强带着家人早早便来到芝罘港这边候着,虽说老丈人跑这么远来接女婿好像显得有点太过巴结,但陈一鑫身份特殊,普通人都未必能有来港口迎接他的资格,马家上下来接姑爷好像也就没什么不对了。
当然明眼人都很清楚,马家在短短几年里从普通乡绅发展成了登州府首屈一指的富户,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招到了陈一鑫这个女婿。陈一鑫不但手握兵权,而且能为马家许多特别的资源,稍加利用就能将其转换成财富。
比如现在马家庄市场上出售的各种海汉商品,绝大部分都是由马家在经营。还有芝罘港的民用码头和仓储设施,大部分也是由马家出资兴建,再租给各家船行和外来客商使用。仅这两样买卖能带给马家的收益,就比整个登州府每年征收的税赋还多了。
而有了陈一鑫这个强力后盾,福山县境内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人敢找马家的麻烦。去年马家组织的团练已经全部并入了本地的金盾护运分号,开始接受海汉的准军事训练。再过得一两年时间,就算是登州驻军拉出来,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了。
马家上下百余口人的荣华富贵,如今都要靠着陈一鑫这个姑爷来实现,而陈一鑫调去辽东之后又很少再回来,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马家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下家族对陈一鑫夫妇的重视。
陈一鑫下船之后,先与马家众人见礼,然后与芝罘岛的军政官员寒暄几句,便上了马家准备好的马车,先前往马家庄盘桓几日。
按照陈一鑫自己的意思,恐怕还是住在芝罘岛的军事基地里比较合适,这样他也能更便于与外界保持联系。但同时他也得考虑妻子和马家人的感受,如今福山县的很多事务都交给马家在打理,于公于私他都必须维护好与马家的关系,这样更有利于他今后在北方地区的势力经营。
陈一鑫调去辽东的时候,对马家庄的发展方向已经作出了比较明确的规划,如今这里与他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了比较显著的变化,但也基本仍是按照他当初的设定在发展。
如今从马家庄到芝罘湾这一大片地区,已经成为了标准的海汉式商贸区,一条宽阔的主干道两边,各式店铺、商栈、酒楼、客栈沿街排开,其繁荣程度已丝毫不亚于这个时代的大城。
陈一鑫坐在马车上,很欣慰地看着车外的景象。这是由他亲自谋划建设的一座海滨小城,如今已经初见成效,假以时日,这里的城市规模取代登州,甚至济南这样的大城也应该不在话下。
按照马家统计的民政资料,在过去两年中,迁入福山县定居的人口至少增加了六千人以上。如此之快的人口增速,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贸易给福山县带来了大量的就业机会,而这些工作的收入往往都要大大高于传统务农,因此也引来了周边地区的大量百姓迁入福山县。在这里无需种地,也有很多活计能获得稳定的收入,对于没有田地的贫苦民众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商业贸易的蓬勃发展带动了人口的迅速增长,在这里得到了极好的体现。不过如果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数以万计的难民涌入福山县,那么眼下的大好形势很可能就会因为社会秩序的崩溃而毁于一旦。
陈一鑫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状况毁掉自己的心血,他这趟回到福山县的主要任务,便是要亲自坐镇指挥,在难民潮到来之前先做好相应的准备,接受安置难民的同时,也不能让这里的贸易就此完全中断。
但要实施相应的手段也并不容易,大概也需要马家牺牲一些短期利益,陈一鑫虽然有说服马东强配合的把握,但他也不能确定自己的谋划是否能够在实际操作中得到完全的贯彻实施。毕竟有一些措施仅靠福山县这边努力是不够的,还需其他地方协同配合才会取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