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丽特没有再外出以职业者的身份行动。
或者说,她没有在明面上这么行动。
再一次换了地方居住,她的行动方式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尽量不搞出什么动静,避免引来一些职业者或者巫师、神职者。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她已然确定这是一场需要持续很久的实验。
不管殿下打算做些什么,她也会忠实地履行。
从小到大无数次在心中重复,这句话已经成为了她的信条。
她看向了远处。
她、艾冯斯还有那个小家伙三人的第三间居所。
再一次换的居所,比起前两次都要小一些。
除了给那小家伙额外准备的一间书房之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祖孙三代家庭的住宅。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狄丽特将自己身前的东西拿起,向着住宅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她便看到艾冯斯从门口走出。
“你去哪”狄丽特喊住了他。
“去看看霍利尔。”艾冯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转向了他,吐出了一个名字。
霍利尔
她很快便想起了这个名字的归属。
是附近一个猎户家的孩子的名字。
在他们搬来这里之后,那猎户给他们送来了一些风干肉作为礼物。
自此之后,那猎户偶尔有不错的收获,就会分一点给他们。
原因,狄丽特也清楚。
自己三人以祖孙三代的身份呆在这里,她被当成了死了先生的寡妇。
被同情了。
虽然她当时有些哭笑不得,但对于普通人的事情,她并没有多么上心。
但
艾冯斯显然和她不一样。
她带着疑惑的眼神,让艾冯斯默然。
她和自己不一样。
自己原本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差点被巫师路过时的灵能污染杀死的普通人。
而殿下救了他。
作为改造骑士,他以忠于殿下为首任,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无视普通人。
尤其是几乎没有再杀过几个人的这十几年来,那在一次次处理闯进歌洛拉伯爵堡庭院的外来者而逐渐变得宛如利刃般的冷酷,现在已经逐步消退。
没有理会十几年来也并没有多少次对话的狄丽特,他走向了猎户家。
而狄丽特只是楞在了原地。
她尽管已经离开过许多次伯爵堡,在大小姐游历的时候,以各种身份行动过,但从未将自己视为一个普通人。
而现在
但就是这个瞬间,她忽地感觉到了一股视线。
就在门边,一个捧着书的小女孩,正注视着她,但什么也都没说。
在她刚想要开口的时候,小女孩合上了书,从她的感知之中消失不见。
又一个十年。
又一次换了居住的地方。
外表和几十年前没有什么区别的狄丽特,却已然难以承受。
作为改造骑士,她的生命比起普通人要长许多,不过她也不知道会长多少。
但是
艾冯斯那苍老的样子,那比起之前要衰弱了不知道多少的力量,也切实地向着她证明艾冯斯即将衰亡。
这种事情,在歌洛拉伯爵堡是不可能发生的。
艾冯斯已经在伯爵堡呆了几十年,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那个模样,没有任何外貌上的变化。
但是现在她已然能够想象到,艾冯斯会在某一天老死。
一股恐惧感浮上心头。
她并不是恐惧衰亡,她恐惧的是,不知道殿下的这个实验到底要持续多长时间。
如果直到自己死亡,这个实验也没有完成,那自己也回不去了。
站在屋门口,她愣愣地望着记忆中歌洛拉伯爵堡的方向。
而在她的视线边缘,空无一人的位置上,一个小女孩将视线从手里的书上移开,目光落在了狄丽特的身上。
那精致的眼瞳上没有一丝波动。
仿佛一位局外人。
短暂的注视后,她的视线,再次落在文字之上。
又一个十年。
“艾冯斯范克斯”
石质的墓碑之上,狄丽特静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墓碑之上的姓名。
艾冯斯已经死了。
改造骑士趋近于魔物的生命,也并不能让艾冯斯的生命比起普通人多出几倍来。
她,也一样。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也变得衰弱了一些。
尽管,她已经活了超过了百年,外貌也和二三十岁的女孩一样,但是,她清楚,自己已经过了全盛期。
她转过头,视线向着周围找去。
一次又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她几乎是本能一般,她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找到。
而在下一刻,一个抱着书的小女孩,出现在原地。
也正是这一刻,她关于小女孩的一切记忆,都浮现了出来。
是的,她是为了殿下,是殿下的嘱托,是因为这个孩子,她才和艾冯斯一起那么多年来没有回过伯爵堡。
一次次与客串强盗的职业者交战,一次次与不知道从何处窜出的魔物战斗,一次次在圣光教会的神职者的审视下隐藏身份。
她回忆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她却回忆不起来这个小女孩的名字。
不可能的,她有个名字。
殿下告诉了她,这个孩子的名字。
是自己忘了。
是自己的错。
狄丽特微微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下一瞬,小女孩从原地消失不见。
而狄丽特与她相关的一切记忆,就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一般。
她的双眼,再次望向了墓碑。
“艾冯斯”
艾冯斯已经死了,她得回去伯爵堡报告,向殿下报告。
呢喃着,狄丽特向着记忆中歌洛拉伯爵堡的方向走去。
而在小女孩刚刚出现的位置,小女孩实际上还站在那里。
她也在盯着艾冯斯的墓碑,盯着上面的字。
没有什么行动,也没有什么话语,她只是静静地盯着墓碑。
许久之后,她才将视线转回自己怀里抱着的书上。
翻开书,一道道文字映入眼帘。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视线终于从书上离开。
不知何时腐朽坍塌的墓碑边上,小女孩静静地站在原地,望向远处的天空。
远处的天空中,一只只披羽的骨鸟,映入了她的眼帘之中,在她那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瞳上映照出来。
与此同时,一同出现的,还有整片天空碎裂的场景。
仿佛世界都在这一刻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