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着她离开养心殿已有一个多时辰,也不见留在那的内官回禀,想必孟西洲还在同父皇私谈。
可他到底在跟父皇讲什么
沈青青想到孟西洲跟父皇独处一室,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九儿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去小殿内睡会儿”大阏氏看女儿有些魂不守舍,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小手。
沈青青回神,摇头道“让母亲担忧了,女儿只是在想些有的没的。”
此刻屋内艾草味浓郁,屋内一众侍女丫鬟,正将屋内的绸面换下,沈青青同大阏氏聊了几句,渐后起身去检查挂好的药囊与太医署刚准备好送来的熏蒸药材,才稍稍放下些心。
“母亲您身子不好,一定小心,这几日还是少出寝宫为好。”
大阏氏颔首,抬手拢了拢女儿鬓角垂下的发丝,掖进耳后,温和笑道“九儿真的长大了,反倒是母亲老了,要让女儿担心,瞧瞧,是不是这几夜没有休息好眼底都是血丝。”
“没有,是这两天风大,儿臣常揉眼睛罢了。”她淡淡一笑,握紧母亲的手。
正说着,有人叩门通报,齐王带着齐王妃在外侯着,大阏氏听了,传人宣来,沈青青理了理衣摆,起身站在大阏氏身侧。
不过多时,贺兰明纾带着尉迟芸嘉进了偏殿,行礼请安。
“快免礼吧。”
贺兰明纾方才当值,王府那来人禀报说庶子在宫内重病,他便亲自带着尉迟芸嘉进宫准备接他回家照料。
贺兰明纾念着儿子,起身后问“母亲,墨书现在如何了”
“二哥二嫂还请放心,墨书此刻在我公主府上,有太医为他医治,出府前,收到禀报说墨书的情况稳定下来了。”沈青青说着,不动声色地看向尉迟芸嘉,目光下移,视线最终落在腰间别着的一只精美荷包上。
贺兰明纾不解,“墨书既是病的厉害,怎么不直接送回齐王府,反倒被接去了公主府”
“二哥,今晨接走墨书时,他病的还没这般厉害,我看母亲守在一旁,太过操劳,便提议要接他去照顾。”
贺兰明纾听她解释后,眼中的急切并未缓和,“多谢九妹,我与芸嘉来的有些迟了,还请九妹带我二人去接墨书回府。”
一旁的尉迟芸嘉听着,暗暗捏紧手中的帕子。
“现在恐怕还不行”
贺兰明纾眉头一压,“为何不行”
“方才刚收到公主府报信,已经确定墨书得的是瘟疫。”
贺兰明纾同尉迟芸嘉瞳孔猛地一震,异口同声道“什么”
“这不可能墨书一直在府中生活,近日也未出过院门怎么会染上瘟疫”
尉迟芸嘉面露惧色,附和道“是啊,怎么会有瘟疫是不是九殿下搞错了”
“的确是瘟疫,今晨送墨书来府的侍卫中,已有两人发病,太医也有一人出现病症,如今都被隔离起来了。”
“碰、碰到了便会得么”尉迟芸嘉忽然六神无主起来,她踱着步,额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还不知道何会染上,按照目前情况来看,接触大抵是会染上的。”
尉迟芸嘉眼底一暗。
“那太医可说过这瘟疫厉害不厉害墨书前两日可是从齐王府出去的呀,我的团哥儿还小要是感染上了可怎么办”
“这也是我要同二哥和二嫂说的,正如二嫂所言,墨书常年深居府中,并未接触过别人,那么瘟疫又是从哪儿染的呢”
“如今尚不能确定此次瘟疫情况,不如二哥与二嫂先回齐王府中,看下府内有无旁人染病,然后逐一排查,好能搞清楚瘟疫到底从何而来。”
屋内几人听着正是认真,未留意到沈青青眉头蹙起,话语渐渐冷肃。
“若是一时寻不到源头,那二哥可要把府内之人控制好了,毕竟当下齐王府中只有墨书一人感染,甚至可能整个王都也只有墨书一人染病。若是如此,那便不是天灾,而是。”
二字若当头一棒,尉迟芸嘉腿一软,“九殿下的意思是府内有人故意让墨书染病”
贺兰明纾摇头道“书儿和他小娘乌兰一样安稳,从不招惹是非,更不无端出府,这一定是下人染了传进来的。”
一旁的尉迟芸嘉垂着头,眼睫微微发颤。
沈青青将视线转向尉迟芸嘉,问“二嫂是如何认为的呢”
立在一旁正走神的尉迟芸嘉没想到九殿下会突然问起她的意见,她肩头微微一颤,“我一个小小妇人,没得九殿下的能耐,不清楚墨书是如何染上的。”
沈青青双目半阖,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二哥若实在担心墨书,今夜待我回府后再来探望吧。此时天色也不早,二哥还是早些回去排查清楚,免得是府内其他人染上瘟疫而不自知,到时候控制不住可就麻烦了。”
“嗯,待我回去调查清楚,晚上再去找九妹碰头。”贺兰明纾说罢,向大阏氏请辞。
沈青青见屋外天色暗下,念着府内尚有俩太医与一队八哥的人马被她扣下,除此之外还有三个来历不明的官伶还未有发落,她实在等不了孟西洲,遂而起身道“母亲,儿臣同二哥一起出宫,公主府内如今也是乱成一锅粥,若得了治瘟疫的方子,儿臣第一时间给您送来。”
“好,你们都要照顾好自己。”
别了大阏氏,一路上沈青青同贺兰明纾聊着防疫之事,跟在一旁的尉迟芸嘉默而不语,只是急着步脚回府。
途至半路,沈青青递出一张药方。
“二嫂,这是避瘟的药方和熏蒸的配方,我还有些事,先不出宫。”
尉迟芸嘉正欲接下,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妖风,将沈青青手中的薄纸吹起。
她伸手欲抓,沈青青“哎呦”一声迎面栽倒在尉迟芸嘉身前,再起身时,掌中攥着个荷包。
荷包不沉,但是鼓囊囊的。
“哎抱歉,二嫂没事吧”她晃了晃手里的荷包,随口一提,“二嫂未雨绸缪的正是时候,身上佩戴的避瘟药囊跟我身上的味道差不多呢。”
尉迟芸嘉眸色一跳,正欲解释,沈青青已把药囊同方子一起塞进她手中。
“二哥你们先走吧,我才想起来,还有件东西未给母亲。”沈青青对二人行了个礼,匆匆离开。
尉迟芸嘉心口砰砰直跳,贺兰明纾盯着她看了片刻,见两行清泪从她眼中滑落,问“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尉迟芸嘉紧咬着唇,“没什么,妾身听九殿下的意思是瘟疫从齐王府内传出来的,妾身真的好害怕”
她说着,唇瓣止不住的打颤。
贺兰明纾亦是心乱如麻,长叹口气,“好了,莫要哭了,我们赶紧回府,先排查清楚瘟疫情况才是正事。”
说着,他带着尉迟芸嘉疾步离开。
沈青青本想直接回公主府,但有些人实在让她心烦。
步至养心殿外,天色已朦朦发青,尚未遣人禀报,尽头紧闭的殿门忽而开启。
孟西洲走出,一眼便望见立在白玉石台上的沈青青。
本是疲惫的身体,忽而来了气力,他紧走两步,含笑唤她,“抱歉,让殿下等候多时。”
“刚来。”她冷声回了句。
心底漾起的热情似乎并未被这句话影响道,孟西洲更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温声问“大阏氏那是什么情况”
沈青青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对方,“你怎么看”
“我那二嫂嫂尉迟芸嘉必然参与其中,一来墨书往日同主院住的甚远,他染了瘟疫,尉迟芸嘉却第一时间害怕团哥儿染疾,这不合理,除非她身边的人跟墨书接触过。”
孟西洲听着沈青青的分析,刻意放缓步脚,随着她的步伐,同她肩并肩地往宫外走。
沈青青只顾着分析,浑然不知身旁之人的小动作。
“二来呢”他挑起话头。
“二来便是她身上佩戴着的药囊啊,跟你准备的这个并无区别,若不是早就知晓墨书得的是瘟疫,又怎么会这样”
孟西洲颔首,肯定她的猜想,后道“但这两点都不足以让尉迟芸嘉说出实情。”
“你觉着靠着这两点她能圆过去”
“算是,但尉迟芸嘉做下的事,其实对当下情况有利。”他忽略掉沈青青的疑虑,动作自然地抬手捻起她发间落下的枯叶,“此事还需等你二哥来过公主府后,一切才能水到渠成。”
沈青青觉得他有些得寸进尺,毫不留情的打走他手,斜斜一扫,“孟西洲,不过聊了两句便忘了自己的身份么今日当着父皇的面,你说的那些厚颜无耻之话,我可还没忘。”
孟西洲停下步脚,蓦地一愣,有些讨好似的去抓她抬在空中的小手,被她躲开。
后不解问“小五时刻谨记自己身份是殿下男宠,是万不敢僭越。恕小五愚钝,不知殿下指的哪句话厚颜无耻”
沈青青见他竟昂首挺胸,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自己是她男宠的事,顿时不知要怎么说了。
“几个月不见,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多谢殿下夸奖,人总是要有长进的。”孟西洲笑意更浓,这般肆意的模样落进她眼中,更是刺目,但更多的是别扭。
沈青青无言,扭头欲走。
听见身后飘来一句,“青青。”
“又怎么了”沈青青没好气的问。
“没什么,”他笑着摇了摇头,见她冷下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缓许多,低声道“走吧,等一会儿你二哥来了,才是好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