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命小助手说完这句“游戏开始”,就再也没出过声。
谢咎站在安静的客厅里,发现除了天色变得暗了些,什么变化都没有。
这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他还是能听见小区里人们早起路过的谈话声、鸟儿的叫声,墙上的挂钟还是一分一秒地走动着,越来越接近谢咎平时出门去上学的时间。
有那么一瞬间,谢咎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是他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但再次看向手腕内侧时,那行刺青却让人心中一紧。
刺青下方多出了一栏,写着人鱼0
而余额则变成了014933
秒位数跳动着不断倒数,预示着生命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谢咎用手抠了下,这刺青的确是凭空出现在了他的皮肉里,是抠不掉的。
打消深陷“无良节目某种恶作剧”的念头,他垂下手,不得不正视现在的处境他被某个自称“恶魔游戏”的神秘力量绑定了。
谢咎先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如果这真是一个游戏,那么他应该需要去找线索。在普通的类似角色扮演的游戏里,一般来说线索都隐没在最怪的地方。
他看向玄关处的门。
光线是从客厅窗户处开始逐渐变暗的,越往屋子的内部就越黑,就像被什么东西吸收掉了般,至玄关处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他只能勉强看到门的轮廓。
楼道里传来邻居路过的声音。
是楼上那个每天去幼儿园都要嚎几遍的小孩一家。
谢咎没想那么多,大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声音却霎时消失了,楼道上空空如也,并没有奶声奶气的小孩,没有任何人。
这里比家里还要黑,除了谢咎这一层被开门声惊动的声控灯还亮着,楼道上下都是黑洞洞的,完全不像早上六七点的样子。
“有人吗”谢咎趴在扶手上朝下喊了一声,又朝上喊了一声,“喂”
无人应答。
整栋楼都陷入了死寂中。
忽然,谢咎眼前一黑,是他头顶那盏声控灯也熄灭了。
谢咎汗毛倒竖,听到邻居家门吱吱呀呀地开了一条缝,一声声类似于砧板剁肉的声音从那门里传来出来。
那个女人刚才说要赶着去上班,怎么还没走,又开始做饭了
谢咎往邻居家门口走了几步,发现对方家里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厨房隐约的光使得一切勉强可辩。
“砰”
刀具砍上骨肉,再砍上砧板。
厚重的脚步。
“哗啦啦。”
是水龙头的水冲向水池。
谢咎站在邻居家昏暗的客厅里听着厨房的响动。
这套房子里很干净整洁,家具物品都好好的,完全看不出昨晚家暴的痕迹。那个女的反抗渣男不行,家务倒是做得好。
谢咎朝厨房看去,却意外看到男人的身影。
不是那个女的。
四十多岁的男人背对着厨房门,围了一条围裙,袖子挽得很高,脚下还穿着一双厚厚的黑色雨靴。
只见男人从身边拿出什么扔到砧板上,看上去熟练而又疲惫,一刀一刀砍得非常吃力。
墙壁挡住了谢咎的部分视线,他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但看到了地上一块碎花布料,和血迹斑斑的瓷砖地面。
“砰”
男人喘着气砍下去,有东西从砧板上溅落在地。
谢咎看清楚了,那是一块肉。
他神色一变,正要弯腰捡东西的男人却转过了头“谁”
谢咎“”
这是目击者必被抓包定律。
男人姓林,小区的人都叫他林二。他长得不高但壮,满脸横肉,看面相就不是好人,时刻都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狠。谢咎见过他很多次,昨晚砸车后也看到过,但这一次谢咎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林二眯起眼睛看清了谢咎。
他站直身体,把手里那块东西扔进水池里,没有放下右手的菜刀“是你这个小杂种,你来干什么”
谢咎退了两步,地上那团碎花布料随着角度关系露出更多。
那是女人的连衣裙。
谢咎见女邻居穿过好几次。
谢咎声线紧绷“你又在干什么”
“炖排骨。”林二满头虚汗,握着菜刀走过来两步,“臭女人只顾着上班,身体都搞垮了,我炖个汤给她补补。”
谢咎身在暗处,悄悄拿起墙边柜子上的一个花瓶。
他不动声色地问“阿姨呢我想和她说两句话。”
林二站又往厨房门口走了几步,脸背对着光线变得模糊不清“你要和她说什么商量怎么怎么报警抓我,还是商量怎么整我”
谢咎“”
一滴汗从林二的脸颊滴落,他抬起另一只手拭去汗液,谢咎瞳孔骤然紧缩只见林二突地面色一变,加快脚步挥刀砍了过来
“小杂种,老子砍死你”
刀光夹杂寒意劈头砍来,谢咎将花瓶猛地砸向林二面门。
碎片四溅,谢咎转身就跑。
才跑了两步,对环境的不熟悉就让谢咎沙发绊到,他脚步一滞,只听背后刀声破空。
“操”
谢咎骂出声,好在他反应极快,倏地往地上一滚,林二的刀就砍在了沙发上。
林二双眼血红,那刀却一时没。谢咎见状立刻爬起来往门口跑,但林二扑上来,一把抓住他的右腿就把他往后拖。
花瓶碎片满地都是,谢咎身上“噗呲”扎进好几块,不等他痛呼,转瞬间林二已经把他拖到身前,一双染满血腥气息的手如钢钳般掐住了谢咎的脖子。
“咯咯”
谢咎几乎被扼短颈骨,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声响。
他恐怕要提前交待在这里了,生命倒计时也不管用,狗屁游戏也救不了他。
不对,他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怎么也要活够了再说
急速喘息间,谢咎手在身旁乱摸,终于被他摸到一块花瓶碎片,也不管嵌入掌心疼不疼,他死死把它攥住,狠狠朝林二扎去
林二下意识侧头,碎片深深扎进他的左侧脸颊,顿时鲜血淋漓“啊”
林二惨叫着撒手,想要去抓钳在沙发上的菜刀。
换做常人,一击得中后早就忙着逃命了,谢咎手无寸铁,却没想着跑路,他一边拉风箱般的倒气,一边捡就着那块碎片不由分说地朝林二身上数处扎去
昏暗光线中少年人白皙脸庞似被鲜血玷污的冷玉,眉骨处龟裂红肿的伤口则给这张脸添加了几分狠厉,那份杀意比起林二竟不遑多让
一连狠狠地扎了数下,林二终是将刀拔了出来,挥刀就砍,谢咎一脚踹在他的后背,转身就朝门外跑去。
“砰”
谢咎冲进自己家里,家门被他猛地合上,然后迅速拨动锁芯反锁。
林二在外面叫骂挥砍,门上突现凸痕,但好在这防盗门够够厚实,林二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
谢咎远离门口倒退几步,手心痛得颤抖,抬手一看,手掌的皮肉已经被碎片割得翻起来了,他齿间吸着凉气,一回头,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浑身血液霎时倒流。
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个陌生人。
唯一的黑色皮质沙发坐着一个年轻女人,桌前站着一男一女,牵着手看上去像是情侣,椅子上还坐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看着谢咎。
“你们是谁”谢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在我家干什么”
“这是你家”小情侣中的男的发话了,意味不明地说,“啧,又是一个新手。”
女的责怪般看了男的一眼,又捏捏他的手,转过头对谢咎说“你好,我叫田恬,这是我男朋友涂昊天。我们都是游戏玩家。”
林二撞击大门的声音消失了。
家里静了须臾,椅子上坐着的那个眼镜男也站了起来,局促地自我介绍“我、我叫陈超。”
谢咎冷着脸,不明白这些所谓的游戏玩家是怎么找到他家里来的,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惊魂未定,人多一点他反而觉得踏实。
不过谢咎还是很讨厌别人擅自来到他的家里。
见谢咎不与他们搭话,又受伤了,眼镜男磕磕巴巴地安抚他“那个,是游戏加载后带我们进来的,不是我们乱闯。上次我的游戏副本在我们公司里展开,我也被其他人吓一跳。”
叫田恬的女孩说“新手第一次游戏都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多少和现实生活挂点关系,大家都一样。”
那个叫涂昊天的则阴阳怪气道“算了,我还以为能多赚点,看来又是一个新手副本,没什么赚头。”
“你选人鱼就该有这样的觉悟。”
成熟女性的声线清甜,带着点儿说不出来的冷傲。
众人都被这声音吸引,朝沙发上看去。
年轻女人有一头蓬松的卷发,身穿短款风衣,超短裙,白皙匀称的长腿裹在一双过膝靴里,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生命垂危之人,倒像是来看秀的。
这是谢咎第二次听到“人鱼”这个字眼,照续命小助手的说法,这好像是一种游戏模式。
谢咎想起那首烦死人的童谣,最后一句就唱着“风车、人鱼、太阳花”,原来这是和游戏模式有关。
看来这三个选项都有不同的含义。
年轻女人窝在沙发里,红唇慢吞吞吐露着不客气的字眼“又想跟着人捡漏,又想有赚头,哪里来的那种好事”
涂昊天被女人嘲讽后脸色不好看,但没出言反驳。
年轻女人也没再理他,而是坐起身,随手拿起原本搭在沙发上的t恤,隔空朝谢咎扔了过来。
谢咎一把接住,只见年轻女人对他说“小弟弟,止止血,别吓破了胆。”
谢咎没空去理会这些陌生人复杂的心理活动,胡乱用t恤在自己手掌上绕了两圈权当止血。
家里没有医药箱,高度紧张的神经松懈后,身上数处被花瓶瓷片扎出来的伤口也痛感回笼,他的手居然都有些轻微颤抖。
年轻女人却问“你刚才出去了一趟,说说,那条鱼怎么样”
谢咎咬着牙“什么鱼”
年轻女人笑了笑,笑容竟然有点天真惬意“追着你杀的那条鱼啊。”
林二
他和“鱼”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也在游戏里
不对。
谢咎大脑开始快速思考,有哪里不对。
刚才他见到林二就觉得不对劲,那种不对劲当时说不出来,现在一回想,谢咎就立刻明白了是什么。
比起昨晚见过的林二,刚才的男人胖了不少,神态也变了,好像在一夜之间老了几岁。
这时,田恬主动对谢咎解释道“是这样的,在游戏里的人鱼模式中,玩家分为人鱼和捕手两方阵营。捕手人数随机,人鱼只有一个,但人鱼拥有与捕手人数相当的生命次数。游戏开始后,捕手开始对人鱼进行捕猎,人鱼消耗光所有的生命次数后,他的生命余额由存活的捕手按照捕猎成功的次数均分,未参与捕猎的玩家不能平分人鱼的生命余额,但有通关奖励,虽然很少,也聊胜于无了。”
谢咎静静听着,消化着游戏规则。
田恬继续说“相反的是,人鱼可以反杀捕手。每反杀一个捕手,人鱼就会继承该捕手的全部生命余额,如果人鱼反杀所有捕手,则继承所有捕手的生命余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