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二十一页(白色药物(二更)...)
    幽默感可真是怒气的天敌, 这两条消息直接浇灭了周谧心头攒聚的小火苗,甚至还逼出几分恶作剧失策的笑意。

    但她没有因此搭理张敛。

    张敛给她的感觉很微妙,同时也很模糊, 谈不上憎恨或讨厌,但要说喜欢和倾慕似乎也不够格。

    奇怪的是,他身上总有股引人依赖的可靠感和容纳感,像一件常年挂在椅背上的针织毛衣, 需要时总难以忽略。

    在他面前, 她可以无所顾忌地释放出最真实的自己;许多在她看来天塌了没救了的糟心事, 也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转圜过去, 以恰到好处的处理方式。

    难道这就是阅历碾压

    周谧对此是服气的、钦佩的, 并妄图能跟在后面学两手。

    可惜他们经常话不投机。

    周谧呼出一口气,刚要坐回电脑前继续捋表, 妈妈又在外边大嗓门召唤, 叫她出去帮忙看看礼拜天该穿什么衣服。

    周谧用力挤下眼皮,认栽地离开座椅。

    门一开便是高举着两件长袖连衣裙的汤培丽, 一黄一红,乐颠颠地问她哪条更适合自己。

    周谧眼皮微掀,黑眼珠跟摆钟似的来回转两遭, 抬手指指她左手那条。

    “红色”汤培丽刚纹了没多久的细长眉毛扬了老高, 笑开来“怎么搞得跟要去婚礼现场似的。”

    周谧无语凝噎。

    汤培丽在身上比划几下,又抬头打量起她,没个好眼色“你也好好选下衣服,正式一点,别整天还穿得跟个学生一样, 一点都不成熟稳重,人家父母都大学教授, 你起码也要让自己看起来靠谱点,别被人轻看了。”

    周谧缓缓咽下一口气,甜声问“好的,妈妈,您说我该穿什么呢。”

    汤培丽直接闯入卧室,敞开她衣橱,并在一览无余的衣裤面前嫌弃地嘴角抽搐“悖明天还是跟我出去逛街吧。”

    有必要吗周谧呜呼哀哉。

    ―

    周日正午,父女两人都在汤培丽的勒令下盛装出席,准时应约。

    周父西装革履,周谧则穿了条近似小礼服的缎面连衣裙。

    裙子是米白色,长度及膝,束腰大摆,光感质地似贝母,款型虽简洁但不算日常,不知情的说不定还以为她年会提前。

    约见地点在城中一家中式餐厅,有着最正统的本帮菜,建筑古香古色,游廊迂回,山水交映,随处可见奇花佳木。

    穿过绿瀑一般的凌霄架,周谧一眼瞄见包间前长身而立的张敛。

    两人四目相碰的下一秒,周谧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她过于隆重了。

    因为张敛面色闲散,穿着也跟平常在公司几乎没差,白衬衣黑长裤。

    他多少有些不走心的态度将她乃至她全家都反衬得怪异且滑稽。

    这种对比令人心生耻意。

    周谧迅速错开视线,双颊不受控制地浮出赧烫。

    但她能感觉张敛的目光并未移走,还朝他们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礼貌地同她父母问好。

    妈妈是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欣喜之意比头顶叶隙筛下来的光团还明朗。

    而爸爸故作严肃的敷衍回应为周谧扳回了小部分自尊心。

    张敛让他们先行,瘦高的身影罩来她跟前“周谧。”

    “昂。”她吊儿郎当应了声,双目却平视前方,吝于对望。

    张敛稍稍倾身“今天很漂亮。”

    这句赞美与他动作一致,刻意下压,但音量并不那么低,足够自然地踏足在场所有人的听力范围。

    大家俱是一停。

    周谧终于抬头看回去,婉约笑,措辞却无半分谦逊“我每天都很漂亮。”

    张敛眼角眉梢的官方笑意变得个人了一点“确实。”

    汤培丽听得快露出十二颗牙,忙半掩住嘴,克制自己。

    快到门口时,早在包厢里恭候多时的张家父母也闻声而至,走出门槛来迎接他们。

    一见自己导师,周谧立马跟被缚住手脚似的唤“荀老师。”

    “周谧啊,就别这么生分了呀,”荀逢知叹一声,介绍起自己身侧的丈夫“这是我先生,张昼。”

    张敛的父亲体态挺拔高瘦,架着副无框眼镜,衬衣外着灰色薄开衫,是显而易见的高知气。

    周谧弯着唇,保持住对师长的一贯敬重“张老师好。”

    张昼淡淡一笑,同样客气“听你荀老师提过你好几次了,终于见到本人了。”

    “张敛他眼光,”他看眼儿子“还是很不错的。”

    汤培丽闻言,自豪之余也跟着乐呵,一团和气。

    “好了,别一直站门口了。”荀逢知抬手,揽众人进门入席。

    屋内布置清幽,如雅士文房,靠边的案榻上备着笔墨纸砚,摆有炉香茶器,墙上也都是些山水国画。

    偌大的红木圆桌居于正中,几道冷菜缓慢回旋,精致鲜明,别具匠心,像是流动的微缩画展。

    张昼做东,座椅朝南方正门,周父、荀逢知、汤培丽三人顺时针落座。

    最后才是心怀鬼胎逢场作戏的两位小辈,挨坐在一起,距离不远不近。

    身着赭色旗袍的服务生过来询问酒水相关事宜。

    张敛座位最临近上菜口,他先问周谧“你想喝什么,有热饮。”

    周谧瞥回去“都行。”

    张敛回头看服务生“给她一份黑米核桃露,”接而望向其他女长辈“你们喝酒还是”

    荀逢知不假思索回“我喝点葡萄酒。”

    本打算答饮料的汤培丽一顿,立马跟风“我也喝葡萄酒好了。”

    张敛眼神示意服务生,又询问周兴“叔叔开车过来的吧。”

    周兴勉力笑“嗯,我就不喝酒了。”

    张敛说“待会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张昼附声“是啊,今天张敛特地带了两瓶紫茅过来,不喝有点浪费了。”

    周兴心神一动,难却盛情。

    汤培丽不动声色剜了眼丈夫。

    他们有来有往,而周谧从进屋后就一直不声不响暗中观察,神经抻紧,面部趋于僵硬。

    等周谧饮品上来,张敛先行起身从服务生手中接过,轻放到她面前。

    周谧抿笑“谢谢。”

    “还跟我客气么。”张敛坐回去。

    长辈们全望向他俩,表情是和谐一致的欣慰。

    没一会,开始走菜,席间气氛也逐渐热络,觥筹交错。

    张敛从容自若地参与其中,可主导,可应合,也能承上启下,全无冷场时刻。

    周谧只求当好一只端庄花瓶,等话头转来自己身上时,她才小心谨慎地回两句。

    问答内容无外乎她与张敛的种种“缘分”,被两位女长辈描绘得天花乱坠,堪称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饭局接近尾声时,荀逢知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亲切地望向周谧“周谧,我儿子说今天有份礼物要给你。”

    周谧额角急促地抽搐一下,装傻“什么啊”

    张敛没有回答,径自离席去一边取来一样东西,信手摆放到她眼下。

    那是只小巧的墨蓝色方盒,上方镀有金色o,圈着h两个字母。

    周谧结结实实愣住,目光砸掉在盒身上,惊疑该不会来真的吧

    见张敛无下一步动作,荀逢知催促儿子“打开啊,你还要人家女孩子自己动手拆么。”

    张敛慢条斯理取出圆盒,往两旁揭开。

    周谧被明晃晃的钻光狠刺一下,下意识眉心紧蹙。

    一秒后,她颅内开始演奏野蜂飞舞,因为钻石略显夸张的体积。

    “这么大啊,”看来受到惊吓的不止她一位,妈妈同样撑高上身,无法抑制地高叹“花了不少钱吧。”

    “应该的,”荀逢知双手交叉托下巴,眼弯成缝“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不是吗”

    张敛仍不作声,径自摘出那枚钻戒,俯低上身,动作极温柔地托起周谧右手。

    周谧坐在那里,神经系统崩坏,大脑暂停运作,眼睁睁看着这团璀璨耀目的众星绕月小银河嵌向自己。

    戒圈的尺寸居然刚刚好,无一分空余也无一分压迫地卡住她无名指根部,仿佛是她的量身定制。

    同时它也是个袖珍华丽的镣铐或封印,让周谧再难动弹,只能眼往上瞟,去探询张敛的情状。

    男人演技卓绝,专心到近乎虔诚的面孔让当下一切都如梦似幻,成为安徒生童话里某个篇章末页才会出现的美丽插图,配文“王子和公主最后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周谧毛骨悚然。

    直到――他的视线从她手背滑来她脸上,他才勾唇一笑。这个笑是背光的,与真情全无瓜葛,像锋利的钻石切面。

    黑心国王豪掷千金,只为换来这一瞬间恶趣味的满足。

    “喜欢吗”周谧冻葡萄一样僵结的瞳仁里,张敛笑意加深。

    周谧面色血红,失语了好一阵,看起来像是惊喜害羞到极点。

    少晌,周谧机体功能复苏,近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喜欢是喜欢,但这太昂贵了,我可能”

    “周谧,你喜欢最重要,”张敛似料定她要婉拒,不容置喙“收下它,它本来就是你的。”

    张昼捧场地为儿子鼓两下掌,其他长辈紧跟其后。

    汤培丽几乎热泪盈眶,荀逢知则满眼愉悦与慰藉地提出“趁此机会定下婚期吧。”

    ―

    周谧瞬时回魂,两眼圆睁“都聊婚期了吗”

    张敛坐回原处,安静地抿茶水,不露声色。

    周谧手指硌得慌,心脏也不堪重负“可我还没毕业。”

    荀逢知笑说“这没关系,研究生结婚的多了去了。”

    面对亲和的导师,周谧需要用更多心力来维持镇定与清醒“但我跟张敛谈恋爱时间还不长,马上就结婚会不会太快了。”

    这句话无疑是往在座所有长辈头上泼凉水。

    张敛一言不发,将主场交给她,隐回台边欣赏她的自行发挥。

    周谧咽了咽口水,深吸一气“荀老师,张老师,我的确很喜欢张敛,但我也很喜欢在奥星的这份工作”

    她艰涩地组织语言“我选择来奥星实习并不是因为张敛也在这里。认识他之前,奥星就已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公司了。”

    “我和张敛虽然相爱,”周谧内心哇呜干呕一声,神态依旧恳切真挚“但如果这种时候在公司发布婚讯,老板和实习生,这个身份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你们应该也听说过一个词,叫潜规则,我很担心张敛以后在公司的威信会因此大打折扣。”

    所有长辈几乎不眨眼地看着自己,周谧鼻息微微紊乱,有些卡顿“然后我还在实习期,就是我每天都在为转正努力工作,所以很不希望听到别人说我是靠那种私人关系上位。你们也知道我对个人发展有多看中,不然也不会做出放、放弃怀孕的选择了。”

    发言间,周谧偷偷将双手藏进了桌肚,因为它们已经开始无法自制地颤栗。

    不仅仅是因为谎言,还有她对于聚焦点的本能恐惧,就像放大镜下的蚂蚁,炙烤般备受折磨。

    她眼眶发胀,环顾一圈“我可以提一个个人建议吗”

    荀逢知脸上是温和的倾听之意“说吧。”

    “一个是考虑到我跟张敛相处时间还不够久,还没有很全面地去了解对方,还有个就是我上面担心的在公司的负面影响,所以我想我们可不可以”

    周谧遽然哽咽,泪意险要飞跑出双眼。紧张感一圈圈将她箍紧,她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虚圈于腿面的右手被握住。

    周谧瞳孔骤紧。

    男人指节的力道并不重,但能量充足,传递而来的温度是悄无声息的安抚与援助。

    像片舒缓的白色药物,在血管里溶解开来,疗效立竿见影。周谧寒颤般轻抖的肢体逐渐止息,也不再心悸,她平复两秒,再度开口“可不可以先同居试婚一段时间婚姻不应该冲动,而是需要磨合与斟酌,如果真的合适,我们肯定会继续走下去,如果不合适,我想也不会太耽误彼此,就当是人生之中的一小段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