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雪。
这不是京城的第一场雪,却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纷纷扬扬,鹅毛般的大雪,从傍晚下起,至天黑已没了脚踝。
夜深,雪大,极寒。
街上几无行人,偶见提着灯笼缩着脖子的更夫又或兵马司的巡查匆匆而过,路过青楼酒肆时听到里边的丝竹欢笑声,会侧目看一眼,嘴角勾起不屑的咒骂几句。
安定门附近的一个三叉街口,有个馄饨店还没关门,里头有两三个客人坐着,在泡着茶闲聊着什么。
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进来带来一股风雪,里头的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朝门口看了一眼,见一人头戴斗笠,满身覆白。
“劳烦赶紧关了门,冷死”,一个客人不满的说道。
那人弯腰赔了个不是,将门关上,随手取下斗笠放在门口,又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朝里头看了一眼“掌柜的来碗馄饨”。
有伙计应了,不一会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那人从怀里取出一文钱,放在桌上。
“客人,这馄饨涨价了,要两文钱”伙计说着突然目光盯住那桌上的一文钱,随即捡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又看了一眼那正在狼吞虎咽的中年人,便急步走向柜台递给了那掌柜的。
掌柜的放在油灯上仔细瞧了,然后便走出柜台到那几个客人跟前拱了拱手“对不住了几位爷,小店要打烊了”。
“嘿,我说邓九儿,今儿打烊这么早,平日不是都到下半夜才打烊的么,再说这里头还有客呢不是”。
“对不住了,今儿大雪天寒,要早些关门了,诸位请吧”。掌柜的赔着笑,那几个客人其实是附近的街坊,平日到了晚间便将这儿当成茶馆,邀好友闲唠嗑打发时间。
但听掌柜的这么说,也不好在死乞白赖脸的呆着了,嘴里嘟囔着便悻悻离去,伙计随后关上门上了门插,转身盯着那大汉看着。
大汉还在埋头吃馄饨,掌柜的轻轻走到跟前,双手在胸前做了个手势,低声吟道“麒麟前殿拜天子”。
那大汉这才放下筷子,双手笔划“走马西击长城胡”。
“原是自家兄弟,敢问哪个堂口的怎么称呼”掌柜的一脸淡笑。
“杭州九天堂,鱼籽儿”。大汉起身拱手道。
“原来是宗主麾下三大金刚的鱼兄,幸会,幸会”掌柜的赶紧躬身见礼。
“俺也久闻费老哥大名了,说是在这京城隐姓埋名小十个年头了吧,上次来京遗憾没见着,今儿终于见了真身”鱼籽儿说着朝门口看了一眼“宗主几时到的”
“来了有五天了,鱼兄呢”
“在京城快游了半个月了”鱼籽儿嘿了一声“宗主何在”
相隔馄饨店两条胡同外的一个巷子里有个叫三味鲜的杂货铺,取一日三餐味道鲜美之意,主营柴米油盐酱醋茶,在附近街坊口碑极好,开了也有小十个年头了。
杂货铺依然是前店后院子的格局,院子有堂屋和东西厢房,此时夜深只有西厢房里还亮着灯。
油灯,如豆。
昏昏摇摆不定,灯前坐一人,年近三十儒雅从容,一手持书一手抚茶壶暖手。
叩门声响起,三长两短,刚才还在塌上卧着的一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门口“何人”
“九天堂的客人到了”门外的声音很熟悉,门内的人将短刀入鞘,拔了门插开了门“这么晚了才来”。
“风雪太大,还要避人耳目,自是慢了些”鱼籽儿走去来,看了门口那人一眼“鹰黄,你愈发谨慎了些”。
“事关宗主安危,自是要谨慎”那人说着将门插上,鱼籽儿淡淡一笑,快步走到那儒雅中年男人跟前,单膝跪拜“属下参见宗主”。
中年男人放下手中书,探手将其扶起“夜寒风大,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说着起身欲倒茶,鱼籽儿赶紧起身“不敢劳驾宗主,属下刚才已经吃饱喝足了,暖和的很”。
中年男子嗯了一声“你几时到的京城”
“属下进京已半月有余”鱼籽儿说着一顿“听说宗主进京才天,在泰安时您可是先属下一步的,莫不是路上”
儒雅男子摆摆手“路上倒是顺畅,只不过到处走走看看耽搁了些时日,你进京半月有余,可有什么见闻”
鱼籽儿叹口气“若说见闻倒还不如感慨颇多”。
哦,儒雅男子笑了笑“那你且说说都有什么感慨”
鱼籽儿挠挠头“和两年前相比,这京城面子不一样了,里子也不一样了,给人的感觉大不同,若说什么感觉提心吊胆”。
儒雅男子一怔,随即默默点了点头“你可知道我进京五天,没出这院子半步是为何”
“是因为里子也不一样了”鱼籽儿神色沉重“莫非宗主也有那种恐慌感”
“如你所言,这京城面子不一样了,比之两年前焕然一新,甚至可以说改头换面了”儒雅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至于这里子,犹记得两年前,咱们来时满大街的泼皮无赖寻衅滋事当然这还只是里子的表面,那时候咱们来时,若游山玩水一般惬意,然如今一切令人感觉到陌生,便是这种陌生感令人心生恐慌”
鱼籽儿点点头,“京中大街胡同从早到晚都有兵马司和京营在巡查,往日咱们安插的人或者收买的线人,要么暴露了,要么也被点了”。
“所以,才会让吾等有恐慌感”儒雅男子叹口气“可见这两年东厂和锦衣卫下了功夫要挖咱们”。
“还好咱们埋的深,少有动作,不似李闯和关外鞑子,一个个咋咋呼呼当了愣头青,也算给咱们打了掩护,据说去年李闯的几个据点都是被连窝端,估摸着如今在京城里已没了他们的立足之地了”鱼籽儿一脸的幸灾乐祸。
儒雅男子轻笑摇头“莫小觑了李闯麾下的神策,世人只知狡兔三窟,却少有人知狐狸九个窝,那李闯可是成了精的狐狸,这京城里有几个窝谁也摸不清,即便城里头没有,这城外也少不了”。
“俺只听过狐狸精有九个尾巴,没听说过九个窝的”鱼籽儿挠挠头,随即又道“好在兄弟们平日隐藏够深行事谨慎又低调,虽被朝廷挖掉些,但都不过是外围的小鱼小虾,未伤筋骨”。
“谨慎些好”儒雅男子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原先在各行各业安插的人手以及收买的那些人,尽量不要轻易联系,要先摸查他们是否已暴露,又或反了水”。
“这个属下知道,来了半个月没联系任何人,直到昨儿看到宗主印记知晓宗主来京城,这才联系京城堂口,寻到这儿来”。
“嗯,你很谨慎”儒雅男子走到鱼籽儿身边拍了下他肩膀“说说你这半个月在京城都听闻了些什么事”。
“最近京城家喻户晓的当数东宫选妃的事了”鱼籽儿轻咳一声,刚开口就被儒雅男子打断“既是家喻户晓又何必你再重复一便,说些我不知道的”。
“是,宗主”鱼籽儿略想一下便道“宗主知道关外要打仗了吧”。
“略有耳闻,知之不详,说说你知道的”。
“属下也仅知一二,据说先是那太监去关外巡查军务,不知就怎么挑起了战火,现在拉开架势要和鞑子在关外大干一场而且听说朝鲜现在和鞑子也撕破脸了”说到这儿鱼籽儿一脸神秘的压低声音“听闻这里头也是东厂大太监挑唆的”
哦,儒雅男子皱了眉头“他手伸的这般长,管的这般多,当真是有三头六臂不成还探听到什么没”
“嗯还有,听说朝廷以边关战事为由募捐”鱼籽儿想了一下说道,儒雅男子忍不住啊了一声“好家伙,不会又是对那些勋贵下手的吧”。
“嘿,还真被宗主猜对了,听闻皇帝带头捐了两万,余下国公,侯爷,伯爷们以及三品以上文武大臣都要捐,最少五千打底”鱼籽儿嘿嘿笑着“说白了这哪是募捐啊,是逼着要啊”
儒雅男子也笑了“去年募捐时得罪了一众藩王勋贵,这是嫌得罪的不彻底啊,那时是那大太监当先锋扛大旗,这次是谁,不会是皇帝亲自下场吧”
“不,据说是户部尚书倪元璐以及新乐侯刘文炳率先下场,皇帝顺水推舟”。
“嘿,有些意思,那太监手段毒辣,行事雷厉风行,光棍一条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得罪除了皇帝意外的任何人,可这户部尚书和新乐侯是为何,吃错药得了失心疯了么”儒雅男子一脸疑惑。
“那就不知道了”鱼籽儿轻摇头“反正皇帝都带头打了样,那些勋贵们在家跳脚骂娘,再怎么哭丧叫穷终究也得割点肉出来,只是少不得问候那户部尚书和新乐侯了的家人了”。
“哼,勋贵,勋贵,他们是忘记自个家的荣华富贵怎么来的了,都是谁给的了,朝廷有难时一个个的嘿,若非如此,大明朝岂坏衰败如此”儒雅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又熄灭“也幸好他们这般,吾等才机可趁若是人人忠君卫国,鞠躬尽瘁,吾等何来机会一展宏图霸业”
看鱼籽儿不说话,儒雅男子又问“你听闻的确实比我多,只是如此隐秘消息都是从何探来,不是说没联系过眼梢么,这些内情可不是一般人能知晓的”
“属下确实没有联系过任何眼梢,是在大世界探到的,宗主知道大世界么”鱼籽儿饶有兴趣的问道。
“前门外那个销金窟”儒雅男子眉头一挑。
“对,对,对,就是那个销金窟,那里头吃喝玩乐什么都有,但确实是个销金窟,俺第一天便在那儿花了六十多两银子”鱼籽儿一脸的心疼,儒雅男子一惊“你在里头吃龙肉睡王母娘娘啦花那么多银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