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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貌不惊人
    “哗”

    全场一片喧哗声中,那些女真贵族激动地大叫,呜哩哇啦地用女真语呼喊了起来,方靖远虽然听不懂,仍礼貌而不失尴尬地朝四周微笑点头,做足了一个风头人物应有的礼仪和完美形象。

    就连金国太子也冲上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激动地朝他大喊,依然没听懂的话语,见他一脸懵逼状,用日语反问,他才反应过来,换了两人都能听懂的汉语问道“能让我试试吗”

    他指着杠杆,不对,现在的用法叫撬棍,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

    方靖远看在那些“赌注”的份上,当然不会拒绝,但还是先行确认了一下,“那先前我和太子的赌注,是不是算我赢了”

    “算”金国太子一脸见猎心喜地盯着那根撬棍,明明这跟铁棍还是他让人给方靖远找来的,特地选了根又粗又长又笨重的,就是故意想看这个瀛洲使者的笑话,却没想到笑话没看成,反倒看到如此有意思的方法。

    只用了一个“支架”垫着,然后一根铁棍而已,竟然就能撬动数百斤重的铜鼎,用的力气,怕是连他的十分之一都没。

    若是换了别的东西呢

    大金缺的不是勇士,而是这种能移山填海的智慧。

    完颜雍能以宗室之身,夺得金国帝位,还得到群臣和宗室的拥戴,手段和人望都不缺,只一看,就自然明白了方靖远的“狡猾”之处。

    方靖远的确没借用他人之力,只是用了点小工具,正如他所说,“君子善假于物”,这手段说穿了,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之前跟宋人作战时,那些投石车的原理,不都跟这根棍子一样

    只是作为金国的贵族武将也好,文臣也好,都从不会去研究那些低贱匠人的东西。这些大型攻城守城器械,对他们而言,只要能用就行,为什么会有用,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些原理对他们而言,根本连想都未曾想过,在会在乍见之下,惊为天人。

    宋人之中,这样的能人不少,只是能用的不多,完颜雍眼下困于内外战乱,尚未来得及理顺政务,更顾不上去收拢人才,如今看到方靖远的表现,倒是真动了几分爱才之心。

    “朕一言九鼎,不论你用什么方式,既然胜过我儿,那你要的人,便随你带走。不过刚才你用的这些东西,可得留下来。”

    “没问题,多谢陛下。”方靖远十分大方地点头,手一摊,引着金国太子过去,“你来试试,一只手就行,按这里必须是铁棍的最末端,距离那边越远越省力,当然也得这根棍子够结实”

    他的话还没说完,金国太子已迫不及待地用力按下撬棍,只是他用力过猛,比之方靖远轻描淡写的动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结果那铜鼎被猛地撬起,速度过快的结果,是整个铜鼎轰然朝前滚去,数百斤的分量不说,那速度竟然越来越快,这般碾压下去,直接将地面的石板都压得裂开,朝着外面围观的人群冲去。

    “快让开”方靖远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才刚大叫了一声,全场已是大乱。

    本来看热闹的就不止金国君臣,还有不少人带了家眷来,甚至连金帝后宫的孩子们也有跟着来看热闹的,本来是给金国太子助威看瀛洲使者丢脸,没想到刚看完好戏,就开始进入夺命巨鼎的阶段,一个个吓得哇哇大叫,孩子们连挤带吓的,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挡住挡住aa”

    金国太子急得汉语女真语乱七八糟地大吼起来,可受他指挥的几个武士冲上前去,试图挡住铜鼎,却被铜鼎撞开,摔倒在地上,当场就吐血不起。

    “闪开都让开”

    方靖远喊了几声,可根本没人听他的,只能眼睁睁看这铜鼎从人群中间穿过,前方,正是那些等待发落的“赌注”们所处的位置。

    那些金国大臣们的反应还算快,铜鼎所过之处,只有几人被擦伤,可前方那些跪在地上的女奴们,根本无知无觉,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连一个躲闪的都没有。

    或许对于她们来说,这次被匆忙地带入宫中,面对这些嬉闹喧哗的君臣,她们只会想到昔日最痛苦的遭遇,与其再次经历被当成玩具的痛苦,还不如直截了当地一死了之。

    “快闪开啊”

    方靖远忍不住追上前去声嘶力竭地大喊,可那些女奴头也不抬,麻木而绝望的眼神,甚至在欢迎那尊犹如死神般的铜鼎碾压而来。

    “兄长”源静雅一把拉住了他,低声劝道“你拦不住的”

    “咣”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影抓起金国太子扔在地上的铁棍,在地上用力一撑一跃,竟将自己如同一枚弹丸般弹飞出去,速度之快,远胜过那笨重的铜鼎,就在那铜鼎即将撞上女奴群时,那疾射而来的人一脚正中铜鼎下方,竟将那铜鼎整个踢翻,倒扣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四周的人耳中嗡嗡作响。

    而那人落在地面上时,身形才跟铜鼎一般高,瘦瘦小小,貌不惊人,竟是跟着那瀛洲使者源静泽同来的武士之一。

    方靖远已挣脱了源静雅的手,第一时间冲到了岳璃身边,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

    岳璃抬起脚甩了甩,苦笑一下,“有点震麻了,不能动,得歇一会儿。”

    方靖远赶紧站在她身边,伸出自己并不强壮的胳臂,“那你扶着我,先缓缓要不让清远君背你回去”

    他有自知之明,背人是有心无力的,要帮忙也只能找人帮忙。

    “不用,”岳璃摇摇头,“我稍微歇一歇就没事了。”要不是那铜鼎的反震之力太大,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也不便动手,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不过看到方靖远这么主动地靠过来让她“依靠”,心里还是欢喜大过一切。

    至于让平清远帮忙,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转头看看身后那些惊魂未定的女奴们,总算松了口气。

    还好,她们没事。若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们出了什么事,那她才真的是想哭都来不及。

    他们刚说了两句,金国太子也带着侍卫们赶了过来,还特地跑到铜鼎跟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看到铜鼎下方凹进去的一个小坑,不由咋舌不已。

    “真想不到你们瀛洲武士,看似平平无奇,竟也有这么大的力气”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方才也是事出突然,我的武士才贸然出手,眼下伤了腿脚,还得歇一会儿,等会我就让他们先带这些女奴回去”

    方靖远担心节外生枝,赶紧谦虚地说了几句,“区区雕虫小技,巧合而已,当不得太子殿下夸奖。”

    金国太子倒是哈哈大笑,好奇地打量了岳璃几眼,见她瘦小畏缩低眉垂眼的模样,跟先前迅猛灵巧的动作简直不像一个人,倒也没了兴趣,只是拉着方靖远去见皇帝,留下其他人在此善后和交接“赌注”。

    那些女子起初以为必死无疑,可没想到竟然会被人救下,再听那些金人将自己“交接”给这三个年轻男子,一时间都有些惶恐起来。

    负责交接的金人官吏将奴契和名单交给源静雅,他顺手就递给了岳璃,然后用标准的瀛洲语和汉语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还十分懂事地送上了一个颇为压手的荷包。

    金人官吏接过荷包毫不客气地塞进怀里,冲着那些女人幸灾乐祸地笑道“想不到吧,这年头还有人要你们,也算是你们占了便宜,要是能活着跟着几位使者回了瀛洲,或许还能享几天福呢”

    瀛洲是什么地方,她们并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她们再一次被卖掉,这次被卖得更远,或许真得永无回家的希望了。

    一时间,有人抑制不住地低声哭泣起来,情绪一旦传染开,大家都有些失控地发出哭声。

    顿时惹怒了那金人官吏,冲着离他最近的女子就是一脚,“哭什么哭在陛下面前哭哭啼啼,你们不想活了吗”

    源静雅见状急忙上前说道“既然皇帝陛下要留我们正使说话,这些人就先由我带回去,免得她们在此言语失礼,扫了大家的兴致。”

    金国太子已有吩咐,还拉走了方靖远,这些小官吏自然不会为难他们,便随意看了看人数,交接完毕,就让他们赶紧带人离开,对其中几个站都快站不起来的,一开始还想拉出去扔到乱葬岗,却被岳璃拦下来。

    “有劳阁下费心,我们带了两辆马车来,能带走这几人,若是回去救不活,我们自会处置。”

    “行吧,反正人交给你们了,你们爱怎么用就怎么用。”金人官吏掂量了一下怀中荷包的分量,好心地建议,“这些女人不少都有病,费心去治花的钱还不如再买些年轻美貌的,你们若是还要人,回头可以找我。”

    “多谢提点”岳璃忍着怒火,再次给他“打点”了一番,她缓过劲来,也不管那些金人怎么看,一手一个粗暴地“拎”起动弹不得的女人,直接走出宫门丢上马车,再催着其他人跟上。

    如此粗鲁的动作,反倒赢得那些金兵喝彩,在他们眼里,这些都不过是一些货物,甚至还是已经老弱病残得浪费粮食的废物,本来就已经打算择日处理掉的,居然还能跟瀛洲使者换来个能“力拔千钧”的神器,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而那些女人战战兢兢地跟着马车离开皇宫,被一条长长的绳索捆着,系在马车后面,平清远和源静雅坐在前面的马车上,看不到后面的情形。

    而岳璃则走在最后面“看守”着她们,带着她们几乎以“龟速”回到驿馆,幸好当时的驿丞得了太常寺段均的吩咐,给他们最好的院子,前后两进大小,挤一挤,勉强能容纳下这三百女奴。

    直到进了院子,送走驿丞,关上了院门,这些女子还不知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样的未来,她们本来身上就穿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这会儿一个个如鹌鹑般挤成一团,相互拥抱着取暖,瑟瑟发抖地在燕京的寒风中艰难地活着。

    岳璃一言不发地走进厢房,从里面拎出两个巨大的包袱,扔在她们面前,转身又进去取了两个包袱出来,堆在地上,几乎将整个院子都占满了。

    “衣服,先穿上”她自己也曾穿着破衣烂衫一路打猎吃草地从岭南徒步走到临安,其中辛苦最了解不过,哪里见得了她们这般受苦,第一时间就把方靖远之前让人采买来的成衣发下去。

    “等等”杜十娘从内堂匆匆走了出来,急忙拦住她,“先让她们进去梳洗一下,要不换了衣服弄脏了还得洗,这么冷的天折腾来折腾去的病了怎么办”

    说罢,她转头朝那些女子说道“大家别怕,我已经让人在后面烧好水了,你们十人一组,轮流进去梳洗更衣。其他人先进厢房里休息一下,避避风,喝点热粥暖暖身子。”

    杜三姨也跟着她一起出来,吃力地拎着个巨大的粥桶,岳璃才明白过来刚才看到厢房的桌上摆了那么多空碗是干什么用的,急忙上前帮杜三姨将粥桶拎进厢房,接着看她比划说厨房还有,就又跟着过去拎了两桶粥回来。

    这都是杜十娘和三姨一早就熬好的,方靖远没她那么细心,只是提了句这些女子的境况不好,回来得先帮忙调养一下,她就一早出去买了米粮和药材回来,跟三姨一起熬粥烧水,眼看着日头渐高,等到午时已过,都不见他们回来,原本还担心有什么意外,如今看到除了方靖远之外都已回来,总算放下心来。

    那些女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和折磨,哪怕一点点温暖都让她们受宠若惊,更何况现在这般精心的准备,更让她们难以相信。

    “你你们真的都是瀛洲人”

    杜十娘眨眨眼,朗声笑道“我们是什么人不要紧,重要的是你们先安顿下来。我们主君要的是活人,可不是随时会死的奴隶。”

    其中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缓缓点了点头,在一个满脸疤痕的女子扶持下站起身来,说道“不错,大家就听这位娘子的吩咐,先去洗漱吃饭,莫要争抢,他们既然要我们活着,就不会再让我们饿死。”

    哪怕已是满面皱纹,苍老而消瘦,女人依然站得笔直,双目有神,特地多看了杜三姨一眼,让人扶着先进内堂梳洗。其他女子在她的安排下,竟然一个个悄然无声地分组,不争不抢,虽然还是满眼惊惶恐惧之色,却比先前在金国皇宫时的绝望和死气沉沉好了许多。

    杜十娘先前担心这些人里有其他被发卖的女奴,所以没敢早早暴露身份,这会儿看到这个白发女子的举动,便知她在这群女人中的地位不低,甚至可以说是她们的主心骨,这才安心了几分,让岳璃照看着其他人,自己则带着杜三姨去见她。

    她原本安排了五个木桶在后院厨房旁的房间里,就是方便她们两人一组互相擦洗,房中都准备好了最便宜且厚实的粗布衣衫,等她们第一批梳洗完毕换好衣服,再去换了第二批人进来梳洗,换好衣服的则去前院照顾那十来个病倒的女人,不但没人争抢,相互之间的依赖和帮助,都远超出岳璃的想象。

    看到她们梳洗后喝了点粥,整个人就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主动帮忙打水洗衣服刷碗收拾厨房,岳璃也放下心来,到后院去看那个气度不凡的女人。

    那妇人梳洗更衣之后,愈发显得雍容高贵,哪怕穿着最廉价的粗布衣衫,也仿佛身着华服,眉眼间气势凛然,打量着岳璃和杜十娘时,竟让她们都不觉心生敬意,不敢冒昧发声。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瀛洲若我记得不错,瀛洲远在东洋之外,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跟你们远渡重洋,还能有几个活着”

    “最好说清楚你们的目的,否则,我们就算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而不去做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

    岳璃听她说话的口音和那种有些熟悉的口吻,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枚白玉佩,双手递到她的面前,“请问这位夫人,可否认得此物”

    这块白玉佩其实算不得极品,只是入手温润,上面刻着有饕餮纹样,在饕餮尖牙利齿的口中,却嵌着个古篆的“霍”字。正是当初霍家与岳家重新交好后,送给岳璃的一块玉佩,上面的图案是霍家所独有,只要是霍家人,一眼便可认出。

    那妇人一看到玉佩,顿时无法再保持先前矜持警惕的态度,几乎是扑上去从她手中抢走了玉佩,拿到眼前看了又看,双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你你从哪里得来此物”

    岳璃恭恭敬敬地说道“在下有一义弟千钧,有家人失散多年,我方才见夫人容貌与他有几分相似,贸然请问,夫人可是姓霍”

    那妇人闻言,已是泪流满面,喃喃地说道“千钧是二哥的孩儿吗想不到想不到我还有听到他们消息的机会哈哈我是姓霍,霍家人就算到死,也行不改姓,坐不更名,我便是霍家五娘,霍青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