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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螳螂捕蝉
    京东路的商道进展速度, 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个奇迹。

    其实从秦朝开始,但凡中央集权政府, 修路都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在秦代,官道御道等同于政令所达的范围, 虽说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但若是连官道都不通的地方, 想执行政令也很难实现。

    而后的历朝历代,官道是为了统治, 商道则代表着经济和民生,富有更多的含义。

    此路是我开, 从来不是字面上的意义。

    因为每一条路开出来, 都十分不容易。逢山开山, 遇河搭桥, 还得能承受载重马车的分量寻常土路若是遇到雨水洪涝基本上一夜过去就消失了,更不用说是山路,毕竟走得人少的话,路很快就会被藤蔓野草侵占。

    山匪们开出的路, 让商队走的前提是收过路费,在他们看来,自己甚至还是“保护”和帮助这些商队通行的义士。毕竟在这个四处战乱兵祸天灾不断的时代, 敢出去行商的,不是本身有背景,就是拎着脑袋在赚钱。

    所以能在短短几个月间, 迅速开辟出新商道, 在旁人看来, 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先是从海州开始, 因为海商的缘故,大家尚未有多惊诧,毕竟大宋在海上的实力和海商的船队是金人完全无法比拟的,而原来的海商路线从南到北太过漫长,就算金国不曾封锁,路上的风险之高,也令人望而却步。

    可有了海州作为中转和交易地后,等于减少了一半的航程,风险大大降低不说,海州的贸易港完全自由交易,不似金国和大宋的其他港口那般有诸多的关卡税费,没有行会或各种准入证的,就算有钱都没法进行交易,而在海州港内的商业区内,除了卖家交易时需要交税之外,就只需要给港口缴纳一点管理费,便可以自由买卖,既不限制买货的范围,也不限制卖货的品种,对南来北往的商人十分友好,才会很快成为黄金港口,聚集了南北大量的海商在此交易。

    在徐州一役失败后,很多人以为方靖远不会再盲目扩张,眼看着他只是经营海州,营建综合书院,修筑城墙,扩大城区范围,短短两年间将海州城扩大了数倍之多,可谁也没注意到,他们在修城过程中熟练地开采山石,烧制砖窑,制造水泥待他们真正开始反击之时,才发现,这海州除了军械厂之外,工程队练得比攻城兵还要熟练,劈山开路,巨石碾压,水泥铺路,一趟作业行云流水般走下来,通往山东的路就修通了。

    以往海州军和金兵作战,一则是单兵战斗力不足,二则是机动性不够。能够抵挡金兵铁骑的如意战车和车阵都深受地形限制,在平原作战尚可,山地和丘陵地带就很难施展开,更要命的是长途运输,以前的土路根本经不起这种重型战车的碾压,若是碰上下雨天,几乎走过去一趟就压出两道深沟,动不动就陷在泥坑里无法动弹。

    蛰伏两年的海州军,随着一条条坚实平坦的水泥路的延伸,终于正式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从霍千钧带领火器营和辛弃疾击溃徒单习烈之后,就不断地在一边修路一边吞并周围的城池和领地,才使得完颜允中败逃时根本无法在山东一线停留。

    等到收复济南府之后,长期出于金人统治下的山东百姓才真正见识到工兵的可怕之处。

    他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填平沟壑,铺路筑桥,将一座座城池连系起来,有了这些坚实平整光滑如镜的水泥路,那些宋军的战车可以迅速地抵达任何一个地方,这些包裹着铁甲的战车不但可以抵挡金兵的铁骑进攻,犹如一个个活动的堡垒,还自带强大的火力,配备的火炮和床弩足以让任何一支金军都望而生畏。

    而昔日那些提着脑袋跑商的商队,只需要跟在他们的身后,就可以迅速进入一个个百废待兴的城市,赚取战后的第一桶金。

    可以说这一条条大道,犹如蛛网一般铺在,将齐鲁大地上的州府县城联系在一起,再汇集到海州交易,每日在上面往来的商队就如同流动的金银,吸引着无数人加入其中,也引来了无数垂涎的目光。

    垂涎这上面流淌的利益,垂涎这一条条道路掌控的地方。

    起初修路的时候大家并不理解为何在百废待兴的时候先修路,等路修通了,不光是宋军的势力迅速扩张,跟着的商队也源源不断,如今不光是海路的商道成了黄金之路,济南府周边更是百商云集,日进斗金。

    谁也不知道方靖远是如何吸引来北方的豪商,看到成群的战马和牛羊被驱赶来交易时,哪怕周围有火器营的人护送,都引来无数人围观。

    正因为如此,金人才正视到方靖远的手通过这些商道伸出去有多长,才会不惜血本地联系山东本地那些尚在苟延残喘的山匪们准备“劫道”。若是再放任他们这般发展下去,很快不光是山东,整个中原地区,都会被他们逐步蚕食,再无他们的生存之地。

    而此刻,霍千钧正坐在马背上,看着自己的手下们赶着马车,将这一批冬衣送去枣庄,顺便再运回这几天开采出来的石炭。

    这石炭真是个好东西,比木炭经烧不说,温度高,烟气小,就连烧完后的煤渣,碾碎了都可以混入水泥中铺路,简直可以从头用到尾,一点儿也不浪费。

    关键是枣庄的煤山产量丰富,早在北宋时期,镇守徐州的苏轼就曾经让人在枣庄挖过煤过冬之用,只是当时的人对烧煤还多有疑虑,加上技术不足,并未大量开采。而如今有了大型开山工具和队伍,严格的煤井官吏制度,使得产煤量大增,不光供给济南府,连沂州、徐州和海州那边都有人过来运煤,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工人的待遇也跟着水涨船高,从最初管吃管住一天十文工钱,到如今已经翻了不止一倍。

    所以这次的车队里,不光有给他们送去的货,还有打算去那边打工赚钱的工人,以及那些工人的家人。因为大量的人口聚集,那边已经形成了小型的村落,不光有煤矿的人,还有亲属和周边去贩卖各种吃食和杂货的人,毕竟只要有人就有消费,尤其是矿上的工人都是日结工钱,手头有钱又随时能赚到钱,就有更多花钱的,从一开始吃个馒头窝头管饱就行,到后来还想添点卤货肉食,或是喝点小酒

    于是矿场之外,从一开始多个包子摊,到卤肉摊到米酒摊起初是矿上工人的家人自己做来摆摊的,后来摆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附近的村子也有人过来做买卖,就自发地形成了一个集市,热闹的丝毫不亚于普通的村镇。

    人多,眼杂,口也杂,就免不了会有些消息泄露出去。

    比如这次出发的时间和所带的货物,尤其是经过上月发赏钱的经验,大家都能算得出,这月的三十,又到了发赏钱的时候,那几辆大马车上光是装着铜钱的箱子就好几十个,抬箱子的民夫当时一个不慎摔落箱子时,碰开了箱盖,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银钱。

    朝阳寨和牛头山的几个当家的,自打宋军进了城后,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几乎每天都有手下悄悄跑出山寨,宁可当流民去打工挖煤,也不愿再在山上过这刀口舔血还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眼看着手下一天天减少,再被金人派来的信使许诺的钱财和封赏激红了眼,就联合着山东三山五寨的“好汉”们,先是从那些煤矿周围的村民口中套了话,又去济南府打听好消息,这才埋伏在通往煤山的必经之路上准备劫道。

    金国使者可是说了,霍千钧的人头也值一千两金子,虽然比不上方使君的值钱,但他成日在外面跑,机会总是大一些。若是能抢回宋军的如意战车和炮车,一辆车就能卖个五百两,早被困在山中穷疯了的“好汉”们,一听这消息,都恨不得能将这次车队里所有的马车战车都抢了去换钱。

    只要车队进入前面的山口,他们将前后的山路一堵,杀了负责押运的官兵,这些车上的钱财和赏金就都是他们的了。

    看着车队缓缓走到山谷前,埋伏在山谷两侧山坡上树林中的山贼眼都开始红了起来。

    “再等等等那个骑着马的将军应该就是霍九郎只要先杀了他,就是一千两黄金其他人还不都任我们宰割”

    视线集中在了霍千钧身上,让身披着阳光的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黄金铸就的财神。

    连他自己似乎都被人看得不自在起来,频频转头朝着山谷两侧望去,忽地勒马驻足,手中长戬一举,高呼一声“停”

    负责押车的都是火器营的精兵,几乎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拦下身边的马车,哪怕车上的工人和后面跟着的商队有些惊诧,也丝毫没影响他们的举动。

    长达两三里地的车队几乎在他一声令下,传令兵挥旗传讯,须臾间便停了下来,前排的马车还一字排开,形成了车阵挡在前方和侧翼,将当中的车队护得严严实实,就算有金国铁骑前来进攻都未必能冲得进来。

    可他们现在并未遇敌,车队骤然停在了山谷前,就有些人着急起来。

    “霍将军,为何停下”说话的是长清李家的人,从方靖远开始让人烧窑做出水暖煤炉套装后,世家子们也开始发现房中炭盆的种种坏处,花了重金换上水暖气之后,倒是有十二个时辰不断的热水可用,屋里也温暖如春,甚至还有人养在暖房的名花早开,请人来赏花看雪,风雅的代价,就是石炭煤的消耗剧增。若是全从官府的煤站采购,倒不如几家合在一起直接自己去煤矿运煤,反正官府的车队也并不禁绝商队随行,他们自家都有奴仆和马车,能省下的运费都不是小数。

    眼看着过了这个山口最多半日就能到地方,霍千钧突然喊停,李管事就有些坐不住了。

    霍千钧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怎地我说要停下休整,扎营吃饭,你有意见”

    李管事被他的态度噎得心头一梗,可哪里敢道“小人这不是怕耽搁了时间,若是日落前不能通过这蟠龙山,岂不是要到明日才能抵达矿场若是咱们稍微赶赶路,或许今晚就能到矿上再休息”

    “我乐意在这里休息,不行吗”霍千钧将手中长戬挂在马鞍侧钩上,长腿一抬,翻身下马,“你若是着急,可以带着你的人自己先走。”

    说着,他的视线扫过后面那些跟着一起来的商队,笑眯眯地说道“我可从没说过,非得要你们也跟着我行动。我只管自己人,你们愿走愿留,悉听尊便。只不过若是遇上什么事,别跑回来找我求救就行。”

    “这”刚刚萌生了一点点想要单独行动想法的李管事,被他最后这句话,彻底掐死了提前走人的念头,连笑都笑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将军请勿动怒,小人只是担心在路上误事毕竟这荒郊野外的,吃住总是不便。”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霍千钧拍拍手,说道“我们自带的有干粮,不会跟你们要吃的喝的,放心好了。”

    “呃,小人不是那个意思”李管事只觉得自己跟这位完全鸡同鸭讲无法沟通,眼看着他真的让手下的士兵都开始收拢队伍,除了在车阵负责看守的值班士兵之外,其他人从车上扛下些箱子来,真打算就地开伙吃饭,压根不打算进山谷了。

    其实从济南府到枣庄煤矿,也就不到四百多里地,若不是因为人多加上运货,快马一日就到,车队却要走好几天,就这样霍千钧他们还带足了“干粮”,一路吃吃喝喝的,让一众随行的工人和商队的人都羡慕得直流口水。

    要知道,火器营的伙食之好,连干粮都跟他们那些硬邦邦的饼子不同,那都是官营食品厂出产的面饼和罐头,只要烧点热水一冲,就是一碗香喷喷热乎乎的汤面,若是饭量大的还可以把干饼子一起泡进去,连汤带水的在这冬日里吃着甭提多过瘾了。

    火器营的官兵从车上搬下的都是些坛坛罐罐,跟着来的商户和工人第一次看到时还有些震惊,如今已是见怪不怪,反正吃不到也能就着那香味跟着下饭,听说若是能通过招兵选拔,从军之后除了每月的饷银外,还有这些行军专用的干粮配发,就让这次跟着来的不少工人萌生了等赚到工钱后好生养养身体,一家若是能出一两个从军的汉子,那日子就立刻能好过起来。

    想到如今的兵营招兵处天天人满为患,不足七尺高的汉子连报名的资格都没,大家对这些个吃香的喝热的士兵们艳羡之情就无法控制地流露出来。

    伙头军烧一大锅的水,里面放几块冻成块的老汤冻,烧开后给每人的饭盒里舀一大勺,盖上盖子等一会儿,里面的菜干肉干和面饼就被泡开,满满的一大盒,如此一日三餐,连李管事都吃不到这么好的伙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他本想花钱去跟那些火器营的士兵买一点尝尝,否则光是那肉汤的香味都馋得人发疯,结果压根没人稀罕他那点银子,还明着说了,为了防止饮食中被人做手脚,出什么问题,官兵食物一律不得分给其他人,也绝不跟外人搭伙。

    这就是摆明了不会让出食物,还让人无话可说。毕竟金国的奸细又不是没做过下毒行刺暗杀之类的事情,谁也不敢保证,这些人里绝对没有问题。

    更何况,当初还曾经有过一个难民在吃了士兵白送的食物,结果却因为饿狠了一时受不住里面的肉食油腻,导致腹胀闹出事来,从那以后,军中就严格管控士兵的伙食,既不吃外人的食物,也不轻易给外人送自己的干粮。

    昨日路上馋的还只是这些随行的人,今日在山谷口烧开大锅煮开肉汤,泡起肉饼面饼来,那浓郁的香气随风灌入山谷中,就让那些早早埋伏在山里饿了大半日的山匪们差点就闻香跑下山来。

    他们早就打听过,知道宋军的探子一般会提前一日和半日在前方探路,所以他们昨日半夜里上山埋伏,到现在日正当午,已经有大半天没吃没喝的了,却赶上霍千钧让人就地扎营做饭,简直比深夜放毒还要刺激。

    “都给老子忍住谁要是忍不住,被官兵发现大家都得死”

    牛头山的寨主高崖恶狠狠地警告身边的人,可话音未落,自己的肚子就跟着发出咕噜噜的响动,他也只能咬着牙,趴在地上,狠狠地压着肚子,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若是杀了那些官兵,非得把他们的干粮都抢过来,好好犒劳自己一番才是。

    众山匪们也只能忍着,忍得眼泪都从嘴角流了下来。

    “他奶奶的,这些官兵吃香的喝辣的,让人都在一边看着,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还成天吹嘘大宋的官有多好,什么爱民如子,还不都是一样的黑”

    “这些个吃我们喝我们的狗官,等会非得砍下他们的人头做不可”

    “他们这弄得什么吃食这么香啊好像还有烤肉”

    “什么烤肉是什么东西烤糊了吧咦”

    “着火了大当家的起火了”

    “有人放火”

    闻到身边发出的烤肉味和焦糊味时,埋伏在林间的山匪这才发现,他们藏身的山林在冬日里早已干枯,前两日下的雪被他们上山时给糟蹋的差不多了,如今被人用火油引燃之后,顺风席卷而来,等他们发现时,已蔓延到整个山谷中。

    “是官兵放的火快逃啊”

    “救命啊”

    山谷里起火之时,在山谷外扎营吃饭的官兵和商队都看在了眼里,却是各自表现不同。

    那李管事一看到山谷中起火,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庆幸不已,“多亏霍将军神机妙算,否则我们现在进去就正好赶上这场山火,那可就麻烦了”

    霍千钧嗤笑一声,说道“什么山火,那是山贼。”

    “山贼”李管事大吃一惊,“将军如何知道里面有山贼的”

    霍千钧打量了他一番,似笑非笑地说道“李管事莫非忘了,不正是你先前跟我说的,里面有山贼埋伏,想要打劫我们商队的吗”

    “我何时说过”李管事脱口而出,忽地发现不对,心底一寒,好像背后有人冷冷地盯着自己,可等他回头之时,却找不出是什么人,不由浑身发冷,回头望着霍千钧,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说道“霍霍将军你这是要害死小人啊”

    不用说,那些“工人”和随行的商队中,肯定还有金人和山匪的内应,只是如今埋伏的山匪都已经被山火给烧了,他们虽然不敢动,但还是能记着“出卖”自己的人,回头再去算账。

    李管事心中有鬼,此刻早就后悔当初不该收那些钱带着人一起来,可现在让他真说出来也不敢,那些人对他知根知底,若是回头报复起来,一家老小的命都没了。

    “哦,你没说过啊,或许是我记错了。”霍千钧盯着山谷口,让人看到有逃出来的山匪就直接放箭,对李管事的哭诉只是漫不经心地应道“先前看你那么急着进去,还以为你知道里面有人呢。”

    这话就更诛心了,李管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当场就哭出声来,“冤枉哪小人只是想早些赶路,哪里会晓得里面有山匪”

    “起来”霍千钧刚开口,眼角余光就看到一支暗箭从人群中朝着自己射来,当即抬起手来,连躲都没躲,手臂上的就朝着人群中那个还没来得及藏身的人射去,那暗箭射中他胸口便发出叮的一声,只戳破了外层的衣衫,便跌落在地上。

    而那个刺客则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周围的人骇然散开,他的咽喉正中了一支不过尺许长的,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瞪大了眼,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

    那人正是跟着李家的商队来的,看似个憨厚老实的下人,先前一直藏身在人群中,若不是趁着李管事求饶之际暗算霍千钧,也不至于暴露出来。

    山口处正好跑出几个山匪来,身上还带着火苗,哇哇大叫着冲出来,还没跑到车阵之前,就已被宋军乱箭射死。

    霍千钧摇摇头,感叹地说道“这些山匪也太没用了,居然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对付我们。也不想想,当初火烧十万金兵时,这山中藏兵的伎俩,小爷我们早就玩过不知多少次了。啧啧,就这点脑子,也敢来埋伏小爷,真是不知死活”

    李管事瘫倒在地上,这才想起,海州军的成名之战,就是火烧了完颜廷的十万大军,连猛火油柜都被他们给夺了回去,这些个煞神,才是真正玩火的祖宗。那些山贼居然还想要埋伏他们想来什么瓮中捉鳖,结果自己却被困在山谷中烤成了烧猪,真是班门弄斧,关公庙前耍大刀,自不量力啊。

    官兵守在了山谷两端,封的严严实实的,里面埋伏的山贼一个也没跑出来,顶多跑到山谷口处,就被射死当场,毫无反抗之力。

    这种一边倒的战斗对霍千钧而言毫无挑战,他只看了一会儿,见那些随行的人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出声,这才命人就地扎营,等山火彻底灭了之后,再打扫战场。

    好在这处山谷里的树木并不算多,包抄过去的宋军将山顶的积雪和泥土推下去,便压住了火势,饶是如此,最后山火熄灭时,那些个抱着发财梦的山匪都被烧成了焦尸,无人生还。

    到次日车队们从山路中走过时,隐隐还能闻到焦臭的味道,商队的其他人和工人们见状,无不暗自庆幸。一方面庆幸逃过了一劫,若是中了埋伏,那些官兵或许能杀出重围,可他们必然会成为山贼的刀下鬼,绝无幸理。另一方面也庆幸从未与这些运煤的官兵产生过冲突,这些人平日里看着不做声的,动起手来如此干净利落,狠辣无情,让原本以为他们好说话的人都在心里打了个突。

    李管事早已被人扶上李家的马车,却是连站都站不住了。他既希望霍千钧将那些山匪彻底斩尽杀绝,也免得他们回头报复自己,又害怕霍千钧回头找他算账,惴惴不安地跟着一路去了矿上,却再连见面求情的机会都没了。

    清剿了山匪之后,霍千钧便将送人和运煤的事交给了副将杨源,自己只带了几个随从返回府城。

    那些人既然敢勾结金兵来截他的道,又如何会放着府城这块“大肥肉”不啃方元泽那家伙,肯定又将战功留给了岳璃,真正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兄弟,完全不讲兄弟情谊的家伙。

    结果赶回府城,却是一派风平浪静,霍千钧大为失望,跑去问方靖远,“去年黄河结冰时金兵都大举来犯,为何今年只弄了这些小伎俩来捣乱,完颜允中莫非被连胆子都被打没了”

    “莫非你还盼着他们来攻城”方靖远不由哭笑不得,“这冰天雪地的,他若是出兵,我们的探子难道还发现不了更何况他们现在还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来大举攻城呢”

    他从入住济南府之后,一边修城,一边联系塞北的部落,在大量收购牛羊马匹的同时,也“资助”了不少原本被金人压榨的几乎无法生存下去的辽人和蒙古部落,那些辽人原本就因为灭国而被金兵打散,屡屡造反作乱,在金兵后方四处点火。

    只是先前金兵强势之时,将其压制得几乎灭族,尤其是纥石烈志宁在世之时,西北的辽人几乎被清剿大半,可从去年方靖远带人将他截杀之后,那些逃亡塞北的辽人就得了喘息之机,再后来霍小小掌控了徒单部落之后,更是放了他们一马,让他们重新开始在河套一带聚集旧部,兴兵复仇。

    当初的大宋联金抗辽,可没想到驱狼吞虎的结果,是自己被反咬一口。而今方靖远同样不想让辽人坐大,就只能借助霍小小之手,一边打压,一边帮扶,让辽将移剌窝斡起带着辽人都拖住了完颜允中和中原金兵,让他们无暇分心来破坏他在山东的建设,就算派出些奸细来捣乱,也能被轻易化解。

    霍千钧闻言很是不甘,自觉得了明光铠之后,居然没能堂堂正正地跟金兵大战一场,今日虽仗着护心镜挡住了暗箭,但终究没有真刀真枪跟人上阵作战来得痛快。

    “他们不来,难道我们也不去攻城”

    方靖远能理解他的好胜心和战意,知道他想要早日收复中原,可眼下并非最好的时机,也只能劝他耐心等候。

    “攻城尚需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冰天雪地,攻城之难,数倍于平时,那些金人不把士兵当人,还驱逐百姓做炮灰肉盾,我们岂能同他们一样,拿人命去填火器局的攻城炮尚未造好,你手下的士兵也没有配齐皮甲,若是贸然出兵,久攻不下之时,反被金人算计,你可想过后果会如何”

    霍千钧被当头泼了一头冷水,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点点头,长叹一声。

    “是我一时心急,思虑不周。唉,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杀个痛快”

    方靖远知道他最近憋得厉害,却无处发泄,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且放心,早晚有这个机会”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隆兴二年十一月,完颜雍任命仆散忠义为镇武军节度使兼副帅,统领中原金军,坐镇开封,旋即镇压了移剌窝斡所领的辽人义军,亲率十万大军南下攻宋,连盱眙、滁、庐、和等州府,直逼徐州一线,而大宋枢密使张浚身死途中,滁州、濠州、楚州、泗州四地相继失守,江北告急,求援信如雪花般送到了济南府中。

    “他们这仗是怎么打的怎会如此”霍千钧闻讯不但没有终于如愿以偿可以上阵杀敌的快乐,反而被气了个半死,“楚州和泗州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明明先前形势一片大好,怎地突然就败了,还一败涂地”

    连着收到金牌催兵的方靖远也有点懵,他们步步为营地从海州一点点经营下来,如今已占领了淮东和山东大半地区,收复了原京东东路的大半州府,至于滁州和濠州等地因为有楚州和泗州联军抢占,他也就没去跟自己人争地盘,中原之地在他看来,尚不足以吃下,可没想到的是,他这边苦心经营着,将完颜允中赶出了徐州,替楚州和泗州的人清理出路来,那些人趁机占下的大片土地,竟然连半年都没守住。

    仆散忠义年过五十,早年追随金兀术,也是金国的一员猛将,只是先前因为并非完颜雍的部族,在完颜亮死后被冷落了一阵子。直到完颜廷和纥石烈志宁相继身死,完颜允中逃往大名府,完颜雍才重新启用了这员猛将,果然一举见效,出兵之迅猛神速,对宋军中的强弱之势了如指掌,根本不去碰触早有准备的京东路大军,而是趁着江北的几路宋军忙于争抢地盘之势,突然杀入,将他们打了个猝不及防,一败再败。

    这两年宋军在北伐之时一路高歌,眼看着京东路收复大半,川军也开始向着西北进军,江北的宋军满心向着明年就能收复开封,几路人马之间难免起了较量之心,张浚一死,那些州府联军间的矛盾无人调和,便转到了明处。

    若是继续取得胜利,或许这些矛盾都会被胜利所掩盖,可只要一处战败,其他援军坐视不理,或者闭城自保,就让仆散忠义抓到了他们的破绽,借机各个击破。

    先前获得的胜利太过容易,让这些宋军都产生了些许自傲之情,以为如今的金兵已是今非昔比,不堪一击,本以为还能像先前一般战无不胜,可没想到仆散忠义带领的金兵并非那些零散的部落军,又极其善于利用速度优势,很快就扯破了宋军的防线,趁着他们互相之间扯皮争功,各个击破,将形势一举扭转。

    胜不骄败不馁,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宋军一败再败后,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看到金兵就逃,以致连连失守,彻底丢失了原本的大好形势,只知道一个劲地求援,让远在山东的方靖远和霍千钧都直接懵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竭尽所能地召集兵马,由岳璃和霍千钧领兵,带着最精锐的火器营和三万兵马,南下支援。

    方靖远亲自带人送他们出城十里,遥遥祝告,可心里,对那群拖后腿的猪队友,厌恶值已飙升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