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确信,司徒牧是着急了。
连带着大梁宫的王后,也要亲自下场。
大骊尚德君的车驾,正在驶往宫中。
这是自他到大梁后的第一次入宫,邀请他的,便是王后。
陪同他的,则是魏知鱼。
这是李铮第三次见到她了。
“以前是我不懂事,是我误会表兄了。”
李铮与她,同坐一车。
时间过去这么久,魏王的谋划,魏璧的想法,她应该能了解一些吧。
“说起来,并非表妹之过,而是我之过,是我以论诗之名邀请,暗中却怀着他心,是我不该”
错就是错,对就是错。
李铮坦荡荡。
“算了,通过这些时日,我也知道了表兄的处境,很多事情我虽然不能理解,但我知道,每个人要做什么,都会有他的道理。”
魏知鱼今日穿了一身白衣,清冷的气质,让她当真如仙子那般。
不落凡尘,站在云霄。
“多谢表妹了。”
“仙女下,董双成,汉殿夜凉吹玉笙。
曲终却从仙官去,万户千门惟月明。
河汉女,玉炼颜,云輧往往在人间。
九霄有路去无迹,袅袅香风生佩环。
表兄所作诗词,让人不由想到那九天之上,那九天之上,真有这样的仙宫盛景吗”
她望着上空,有些出神。
但在两人的头上,除了太阳,什么都没有。
李铮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
“有,已经种在你的心里了。”
魏知鱼转过头来,也似有些惊讶。
“苍天太过遥远,有太多的不可知,一个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去探寻,表兄说得对,你认为有,就会有,在你心里一直有。”
许多人一生,只会被眼前所迷惑。
要保持对万里高空的好奇心,是很难得的。
或许是因为这,才让她不食人间烟火吧。
“母后召见表兄,太过突然,表兄难道不想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见李铮沉默,魏知鱼又接上了一句。
“不想知道,我也不愿意和你,来探讨这样的问题。”
“其实我也不喜欢,昨日成人之典,表兄的礼物我收到了,非常满意。”
礼物长什么样,李铮也不知道。
他能想到的,只能是一件大氅吧,这是谢灵运所擅长。
车驾穿过大梁宫的正门。
宫墙由青砖修筑。
高大,庄严,四方四正。
其上有箭塔耸立,亭台云集。
灰暗的天空,黑色的瓦,青色的墙,红色的旌旗,一切都颇有苍茫之气。
亭台楼阁遥看处,魏王宫廷尽红尘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梁就是魏氏的都城,这里承载着魏氏最初的一切。
穿过了宫门,是一片青石板铺垫的开阔地,两边是数不尽的亭台阁楼。
等到再穿过一道门,一座宏伟的宫殿,立在李铮面前。
这是山河殿,魏国群臣议事的地方,也是魏王朝会臣子的地方。
继续往前,马车一直到了后宫,方才停了下来。
李铮下了车,又改为步行,走了一阵。
终于在后花园当中,见到了大魏王后李施,魏璧和魏知过的生母。
“大骊尚德君李铮,拜见大魏王后”
李铮是君侯,君侯之上有列公,列公之上,才是封王。
身为大魏王后的李施,从礼法上来说,是要比李铮爵位高的,该是他先向对方行礼。
“请起,赐座”
李施看上去是一个精致的女人。
身量不高,体态却丰腴,脸庞小,眼睛大,手掌小,耳朵小,披金戴玉,在她身上,无不在显示精致这两个字。
李铮起身,坐到了王后一侧。
他没有说话,在等对方的问话。
“魏王来信,他就要回来了。”
李铮只是嗯了一声。
“你也应该知道,这会意味着什么”
“知道。”
李施叹了一口气。
“哀帝是我兄,尚武帝是我弟,算起来,你应该称呼我为一声姑姑才是”
“的确该当如此。”
李铮敷衍道。
哀帝和尚武帝的父皇是瑞帝。
李施,则是瑞帝的侄女,并非亲生女。
“那做姑姑的,就有几句话说给你,折腾来折腾去,天下还是天下,一切不会变的,大骊城是个囚笼,在那里等同于囚禁自己,你若是肯罢手,从今往后,你我姑侄二人,就在这大梁城好好待着。”
“是司徒牧让姑姑来的吗”
李铮的直接,让李施面带愠怒。
“司徒大人,乃大乾皇帝钦封的三品朝臣,你岂可直呼其名”
“难道姑姑忘了,我更是大骊尚德君,三品臣子之名,我也称呼不得”
只用一句话,就将她噎了回去。
“姑姑是什么意思,我想不用赘述了,天下之事,大骊之事,与我李铮何干,姑姑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无须和我说。”
李铮接上又道。
从表面上看起来,他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做。
“可是那司徒越说了,没有你答应,知过就做不了皇后”
李铮笑了。
刚才振振有词地说,大骊城是一座囚笼,现在却要将自己的女儿,往进去送,这不是自相矛盾。
“那好,我来给姑姑算一下,姑姑虽为尚武帝皇姐,可并非是瑞帝之女,而是大骊旁系,当年的山海公之女,山海公又与瑞帝同出自孝文帝。
姑姑生魏知过,尚武帝生大乾皇帝,这样一算,两人不在三系亲属之内,是可以通婚的,就是执掌礼法的夫子那里,也没有理由反对,我又如何能反对呢”
李施是司徒牧的说客。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促成李铮答应司徒牧的条件。
至于条件,当然是那上中下三策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那姑姑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魏国能做主的,只有魏王,难道姑姑想让我告诉魏王,促成联姻吗”
对于说客,李铮是不会、也不可能客气的。
整个天下,要让他答应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怎么能答应得过来,该拒绝时就要拒绝,绝不手软。
“唉,看来我劝说你不成了,不然你和青儿一道入大骊城,岂不是一桩美谈”
看起来李施忌惮魏王,李铮这样一说,她立即就有作罢之意。
“可惜谈不成了。”
这一句话,就算是告辞。
在李铮见李施时,魏知鱼就一直等候在外。
她见李铮出来,又迎了上去。
“我送你出宫吧”
“也好。”
上了车驾,两人同乘一车。
“事情怎么样呢”
魏知鱼出声问道。
“本就是没有结果之事,再怎么问,也是没有结果。”
“魏璧兄长对你的举动很恼火,父王来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我的,另外一封是给兄长的,父王在信中,怪罪了魏璧兄长”
来两封信,这是李铮没有想到的。
“你难道不清楚,魏王即将要回来吗”
“父王会回来”
李铮点头。
似乎魏知鱼丝毫不知这件事。
“我还想再问表兄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父王给我封地,这是不是要让我离开大梁,去往封地。”
这倒是李铮没有想到的。
给魏知鱼封地,不一定是疼爱魏知鱼,也有可能,是让她离开大梁。
“王后待你如何”
“还行。”
“那魏王呢”
“自然是极好。”
“王宫中的其他嫔妃呢”
“也都行。”
也是,像是魏知鱼,也不会得罪人。
既然没得罪人,魏王又何须让她离开封地呢
“多半是你想多了,魏王或许没有这样的想法,有时候有了封地,也可以留在大梁。”
李铮的话,让魏知鱼略微宽心。
她点了点头。
出了宫,魏知鱼返回,李信护送李铮,打道回府。
马车刚到门口停住,站在门口的沈胜,就立即迎了上来。
“公子,府中有一老者等候,点名要见公子”
老者。
李铮疑惑。
主人不在,就等在府中
这里是尚德君府,寻常人来了,不会有这样的派头。
“来者何人”
沈胜贴了上来。
“不知道,不过他手持魏王金令,似乎是宦者。”
宦者,那就是从宫里出来的。
大梁宫,他刚刚去了,这人要找他,不去宫中,反而来这里。
李铮知道他是谁了
“李信,是魏王已经回来了,车马备好,一会儿可能还要出去。”
说话间,李铮已经下了车驾,进了府中。
大堂中等候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魏王的老奴建业。
到大梁后才知道,这位魏王身边的近臣,不可小觑,魏王所有见不得光的势力,似乎都是他所掌握。
在霸州城击杀司徒越的死士,也是这老宦者的手笔。
“建业见过尚德君”
来人一见李铮,依旧是行跪拜之礼。
“无须多礼,我曾听闻,你是随魏王去了,怎的今日到了我这里。”
李铮明知故问。
“回尚德君,老奴听的是魏王的令,是魏王令我前来,邀请尚德君城外一叙。”
城外一叙。
这么着急,说明魏王先找的人是他。
似乎魏王的心中,已经有决断了。
不过,他应该还有很多条件,要一次性谈妥。
魏王,到底是深谋的魏王。
“魏王在外征战,忽然就回来呢”
李铮故作惊讶。
“正是,魏王回来了,就在城外。”
建业又作了回答。
刚刚坐定的李铮,起身出了府邸。
在建业的带领下,往大梁西门而去。
他来的很快,最起码比李铮预想的要快。
去往皇都的关代,还没有二皇子的消息,魏王就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