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颖匆匆洗了脸刷了牙,去食堂里吃了饭,回到班里。教室门口的花池子里,白玉兰开得像一朵从天空中摘下来的白云。
回到座位上,张小强问了一句“你哪个宿舍的”
“你问这个干嘛”从张小强的表情中,楚少颖觉察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一五一十地说了,“210宿舍。”
“210宿舍”张小强又循序渐进地问,“你们宿舍是不是有人上网去了”
楚少颖顿了顿,略微思索了一下,疑云满脸地点了点头“是的,怎么了”
“还好你没去。”张小强为他感到高兴,“那些上网的,都被抓了。”
“啊”楚少颖的这个“啊”字既饱含了对他们的不幸的同情,同时又暗含了自己幸亏没有和他们一起去的高兴。
“好像中途还出了点儿事。”张小强拿起了语文书,顶在中指上转了十几圈。
“出了点儿事”楚少颖既好奇又惊讶,“出了什么事啊。”
“不知道是什么事。”张小强放下书,“不过从校领导那慌乱的神情中,这一定不是件小事。”
“会是什么事呢。”
“放心,他们出了这么大的事,学校一定会公布的。”张小强的一句话引来了上课铃声。
楚少颖没有心思听课,他很害怕校领导会来查问他,虽然自己没有和他们一起去上网,但自己不仅知情不报,还给她们收了床单,也算是一个“犯罪嫌疑人”啊。
楚少颖越想越怕,但他最怕的,却是校领导通知家长。那样,他不仅要禁受爸爸拳头的毒打,还要承受爸爸因为贫穷而带给他的心理创伤。虽说爸爸在他心中的份量早已没有了小时候那样重,但他毕竟是爸爸啊,他又哪里有勇气在众人面前和爸爸针尖对麦芒呢。
这一个上午,楚少颖都是在这样的纠结中度过的。中午放学后,楚少颖去食堂吃饭,他本以为自己没有食欲,没想到一闻到菜香,什么烦恼和屈辱都不存在了。他和一些学生端着饭盘子来到食堂外的水泥地面上,楚少颖非常喜欢这些饭菜,在楚少颖的心里,他深深知道,像食堂里的饭菜,对他们家而言,恐怕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所以每当他看到有人因为觉得饭菜不好吃而抛掉饭菜时,他就觉得很气愤。不仅仅是因为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还有你以为不好吃的饭菜,别人却吃不到呢。
楚少颖吃了个十分饱,回到宿舍时,一看,只有钱粮丰一个人。
“他们呢”楚少颖看着钱粮丰不大好的脸色。
“昨晚都被抓了。”钱粮丰感到后怕,“幸亏我跑得快,不然也要倒霉。”说完,钱粮丰捏了捏拳头,又道“但愿他们不要供出我来。”
“我想他们不会的。”楚少颖要给钱粮丰吃定心丸,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都很够义气。”
“唉。”钱粮丰叹了口气,“只是苦了花问柳了。”
“怎么了”楚少颖看到钱粮丰极度难受的神色,轻轻地一问。
“他一只眼睛瞎了”钱粮丰咬了咬嘴唇,两滴珠泪噙在眼眶里。
“你们遇到歹徒了”
“没有”
“那是”
钱粮丰想起昨晚的事,此刻心有余悸“我们出了宿舍楼,高兴地往网吧里冲,谁知道前面有一根固定电线杆的钢丝绳。当时黑灯瞎火的,花问柳一个不注意,眼睛撞在了钢丝绳上,鲜血直流”
“那他现在在哪儿”楚少颖既惊讶又同情,然而心底里所有的话,都化作了这句话。
“在医院。”
“我们去看看他吧,好歹是一个宿舍的。”
“算了。”钱粮丰歪了歪嘴,一只手搭在楚少颖的肩膀上,“等一阵子吧,这场风波过去后,我们再去看他吧。我可不想再别生事故了。”
“嗯”楚少颖觉得他说得有理,便点了个连珠头。
“还有啊,校领导一定会找我俩谈话,我们一定要先把有些事商量一下,别让他们抓住漏洞和把柄。”
“嗯”楚少颖再见点了个连珠头。
二人把整件事梳理了一下,把一些关键上的问题想了回答的法子。
果然整件事在两天后被曝光了,除了在医院的花问柳、逃离事故现场的钱粮丰和没有去上网的楚少颖外,花痴我凌致远和刘远之三人被叫到了主席台前,接受了无止境的批评教育,被所有学生的目光蹂躏得内心体无完肤,被主席台上的老师训得一文不值。还好,几人的脸皮早已是刀枪不入,大炮轰也轰不烂。
两个星期后,花问柳的伤势才渐渐好转了过来,但右眼睛却从此报废了。
五人合资买了香蕉牛奶等吃食来到医院,好不容易找到了花问柳的病房。一进病房,五人便看到了花问柳的父母。柳爸柳妈一看到几人,气没一处出“你们来干嘛,要不是你们,我儿子会变成这样”
柳爸柳妈的话还没有说完,戴着一只眼罩的花问柳就劝道“爸妈,这都是我自己运气背,和他们无关。”
柳爸柳妈这才把五人扫了一眼,暂时出去了一会儿,让儿子和他们聊聊话。
“对不起啊。”刘远之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抿了抿嘴唇,“要不是我出那个馊主意,去上网,你也不会出这事儿。”
“不怪你,不怪你。”花问柳朝他笑了笑,“又不是你专门把那根钢丝绳摆在那里的,这都是我运气太差,不怪你的。”
几人聊了一些话,柳爸柳妈又折回了儿子这里,面色黑得像煤炭。五人知到这是柳爸柳妈不欢迎的表现,几人只得灰头土脸得像小偷一样地离开了。
出了医院,几人兴味索然地回了学校。
小镇周围的农场,到处都在春耕春播了,拖拉机的咆哮声随处可闻。这种时候,春风也不期而至了。但落英小镇的春风,远远没有别处春风那么可爱,不但不可爱,甚至可以说是可恨。吹得小镇黄沙满天,尤其是地里种庄稼用的薄膜,被吹得满世界的飞舞,吹到电线上,吹到林带里,吹到臭水沟里,非常地不雅观。农民不得不顶着风和黄沙,把地里的薄膜加固,不然可就要重新播种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学校响应镇里的号召,要去给农人家放苗把棉花苗从薄膜里放出来。
一大早,学生们就起了床,学生们对于干活的兴趣往往要比学习的高,吃完了早饭,学校里以班级为单位,稀稀拉拉地站着一堆又一堆人。许多学生的穿着,和平时上学没有什么分别,看样子倒像是去搞调查,不是去劳动了。
看着同学们带着各种各样的吃食,楚少颖摸了摸兜里仅有的一元钱,看了看同学们,他低下了头。这一块钱的饭钱,无疑只能买到班里最差的吃食,这就算放到全校来看,也必定是拿不上台面的。
楚少颖偷偷摸摸地去了商店,买了一袋馍馍,揣在怀里,生怕别人发现。
楚少颖站在人群一角,看着同学们拿着零食吃,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能够大大方方地走在人群中,用自信的口吻和他们说话。
楚少颖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这车还是白小琪送的,在楚少颖的保护之下,现在还保持着半新旧的状态,他觉得这是唯一给他带来一分自信的东西。楚少颖便一只脚垫着地,一只脚踩着脚踏板,斜坐在车座上。
很快地,班里的同学都来齐了,老师点了点名,就带着大家往地里赶去。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跟着老师走。
张小强和一群男生骑着车,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时不时地传来一阵笑声,惹得人忍不住多向他们看了一眼。楚少颖看了看张小强,没来由地自卑起来,这个不好好学习的同桌,竟有种吸引力,使得那么多人都和他相处得好。
楚少颖一个人走在人群的后头,看着已经泛绿的白杨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几只麻雀在树尖儿上飞来飞去。他真的很想长出一对翅膀来,和麻雀一样往来自如。
看着麻雀们欢快不已的样子,楚少颖徒生一种羡慕之情,或者当一只鸟儿也是不错的吧。鸟儿没有贫富之分,没有高低之分,没有笨拙和聪明之分,天天都成群结队地在一起,自由自在,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和谐啊。
楚少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是生命的悲哀
或许,这话说得没错。但楚少颖还是摇了摇头,心中否定了这句话,没有,人们的社会将会停滞不前。
唉,楚少颖摇了摇头,为什么自己年纪这么小,却徒生出这么多的想法呢。楚少颖看了看远处被云朵遮住的太阳,自己也像这太阳啊,尽管前进路上有数不尽的阻碍,但自己还是在坚持发光发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