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君诺记忆中,沈伊诺一直都是一个不用操心的孩子,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
后来沈伊诺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京市的大学,在校时利用节假日去咖啡厅弹琴,家里打过去的生活费几乎都没用到过。
就在一家人以为苦尽甘来之时,却不想竟是无尽痛苦前的最后一点幸福。
沈君诺至今记得沈伊诺脸上带伤坐在学校办公室内,看到自己时无助又委屈的样子。
也记得妹妹泪中带笑地说着从小想要一间天花板上画满星星的房间。
还记得当年在派出所处理妹妹后事时,母亲以头撞墙,满口污言秽语咒骂的场景。那是沈君诺第一次见到母亲撒泼,更忘不了对面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冷漠地注视
甩了甩头,沈君诺似乎想把痛苦记忆晃出脑袋。
枯坐了小半夜,沈君诺起身离开了妹妹的房间,把这座熟悉的小院里里外外又看了一遍。
自己的卧室还是多年以后的样子,墙上贴满了足球明星海报,床头挂着一把民谣吉他。
客厅一角放着一架木质立式钢琴,它曾是作为音乐老师的妈妈安身立命的东西,不过这架钢琴明显有些年头了,琴身上脱落的油漆露出斑驳木纹。
如同这个家庭一样,带着一股破败没落的味道。
院子的面积不大,加装了一座雨棚后,更显逼仄。
雨棚下放着一辆嘉陵摩托,这曾是沈君诺父亲最心爱的物件,在妈妈精心维护下,这辆和沈君诺年纪差不多的摩托依旧动力充沛。
9月的凌晨,褪去了暑意,沈君诺抬头透过院墙望向小小一方墨蓝苍穹,轻声道“你好”
夏末初秋有温柔的风荷,浪漫的黄昏,有喧闹的午夜大街,也有嬉笑怒骂的人群,有好吃的大排档和好看的大长腿,这个时节见证了人们的分离和眼泪,也属于重逢和相聚。
2001年的夏末有一个人悄悄地对世界说你好
清晨,沈伊诺睁开惺忪的双眼从甜梦中苏醒。
昨晚她做了个梦,梦到一家人去游乐场玩。
梦境中的高大男人亲昵地摸着自己的头,虽然梦里看不清人脸,但沈伊诺觉得那肯定是爸爸。
听到客厅有动静,沈伊诺准备起床。
一转身看到枕头旁放了一对黑色头绳,上面还带了一朵小小的嫩黄雏菊
沈伊诺一喜,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辫子“呀我辫子怎么散了”
“我给你解了,谁睡觉还绑辫子啊,臭美。”沈君诺掂着锅铲走到床边,哭笑不得。
鼓着腮帮子的沈伊诺瞪了哥哥一眼“你不懂来不及了。”
知道哥哥是好心,沈伊诺没有继续埋怨,抓起床头的新头绳跑进了洗手间。
沈君诺稍微一忖,明白了妹妹话里的意思。
绑头发这种事对7岁的沈伊诺来说还是有一点难度,本来该有家长帮助完成,一个人的话总会费上过多的时间。所以为了节省早上的宝贵时间,小丫头都是每晚提前梳好头绑上。
沈君诺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便跟着妹妹来到洗手间。
而沈伊诺则脚踩板凳站在了洗漱镜前,不过好像高度还是不够,又踮起了脚尖。
同时左手拿梳子,右手环到脑后捉起一撮头发。
沈伊诺看到沈伊诺别扭的姿势,便从妹妹手中拿走了梳子“来,我帮你弄。”
“你会不会啊”
沈伊诺语气中透露出强烈的不信任。
“你说说我不就会了。”
沈君诺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沈伊诺看着自己刚梳好的头发又被哥哥弄乱了,不满地嘟起了嘴巴。
但人却在凳子上站定,等着哥哥来帮自己。
“先梳成一把,这么大的一把”
沈伊诺举手握了一个中空的拳头,以示意哥哥这么大。
“给,然后用这个挽起来。”
沈伊诺从手腕上摘下带着小雏菊的头绳递给哥哥。
“对,套进去,然后扭一下头绳再把头发挽进去一次。还要再扭一下。”
沈君诺虽然不熟练,总比沈伊诺自己来的方便,一时之间兄妹俩都不再讲话,沈伊诺静静看着镜子里帮自己梳头的哥哥。
“哥,头绳很贵吧”
“不贵,两支才1块。”
“嘶5毛一支还不贵哦”沈伊诺心情很复杂,一是实在喜欢这对新头绳,二呢又有些愧疚为自己花了一块钱。
“哥,以后不要乱买东西了,我们如果不花钱,妈妈就不用辛苦的在外地挣钱,就能回来陪我们了。”沈伊诺眼眸低垂,轻声道。
正在梳头的沈君诺动作一滞,用鼻腔挤出一声“嗯”。
“哥,你买了头绳是不是花了早饭钱一会我拿两块钱给你,不吃早饭对身体
呀疼沈君诺你弄疼我了”
早上一番耽搁,沈伊诺还是有了迟到的危险,小丫头抓起书包一溜烟地窜出了院子。临出门前还不忘和院内等候多时的郑道打了招呼。
“拿来”从家属区到教学区的路上,沈君诺摊开手伸向郑道。
郑道一脸不爽,嘟囔道“搞得像我欠你钱似的。”但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5张百元大钞,依依不舍地放在了沈君诺手中。
心血来潮的三分钟热度,是年轻人的通病,沈君诺如果不强势一些,倒腾二手迷彩服的事大概率搞不成。
“这事靠谱吧”以郑道对沈君诺的了解,发小虽然脑子聪明的很,但闯的祸也大的多。
甚至沈伊诺的出生就是源于兄弟两人联袂闯下的祸事。
郑道父母是一中的双职工,父亲是体育老师,母亲做的行政工作并且还兼顾校内计划生育。
郑妈妈作为基层工作者,分发计生用品,宣传政策都是分内事。
所以郑道家永远不缺各种各样的气球,在郑、沈兄弟联手下没少从家里偷出来。
有次在郑道家,两人翻出整整一大盒气球,但两人在沈君诺拿走5个还是4个的问题上没能达成一致。
沈君诺一气之下拿针把气球戳了个遍
于是十个月后,江阳县一中掀起了一波此起彼伏的婴儿降生大潮。
而沈伊诺就这样来到了人世间。
当年是国策执行最严格的时候,沈伊诺呱呱坠地,沈妈妈也丢了工作
幼年的沈君诺,正是藉由此事理解了什么叫做报应。
“你去哪”郑道叫住继续前行的沈君诺,指了指头顶高一12班的班牌。
早记不住曾经班级的沈君诺,差点从自家班门口走过去。
两人一进来,正热闹的12班稍微一静。
十五六岁的年纪没有几个真正丑的,郑道浓眉大眼阔嘴,稍黑一点的肤色显得英气十足,而沈君诺则白净一些,更多了几分清秀。
再有两人不输成年人的身高,在12班的确算得上引人瞩目。
最重要的是,两位人模狗样的少年,一人嘴角淤青,一人眼眶黑紫
虽然经过半个月的军训,同学之间有了初步了解,但远远谈不上知根知底。看着两人脸上明显是斗殴过后留下的伤痕,迅速有一部分同学在心里和两人划清了界线。
郑道对意味不明的各种注视完全不在乎,一边挖着鼻孔,一边带着沈君诺走到了最后一排,教室后门的角落里。
“就坐这儿了。”郑道把书包往课桌一抛,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沈君诺没有拒绝,同样坐了下来。这个位置有观察同学的最佳视角,再说了,反正还要调座位,现在坐哪都一样。
“我说,你想好怎么借钱没”郑道说着话,小指微曲,嗖一下弹飞了一块鼻孔中挖出的秽物。
“你他娘恶心不恶心”沈君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郑道的小指。
“现在嫌恶心了”郑道不屑地撇撇嘴“你忘了小时候咱俩比赛吃鼻屎了”
“呕滚蛋”喉结涌动,沈君诺受不了了。
“哈哈额”得意大笑的郑道忽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用胳膊肘捣捣正在干呕的沈君诺,示意后者抬头。
沈君诺疑惑地抬头转颈,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女孩。
夏末的阳光透过宽阔的玻璃在女孩身上渲染出一团金黄光晕,白皙娇嫩的脸蛋在晨光下更显透净,秀气的眉毛蹙成可爱的一团,大眼睛瞪地圆溜溜的似是蕴含着不满,红嘟嘟的小嘴轻启“君诺哥,你又和人打架了”
阳光里,沈君诺忽然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可人儿,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