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团圆(然后他便站起身,张开双臂...)
    参奏西厂之事闹得风风火火的同时, 一墙之隔的温府已修缮起来。

    空置五年的宅子,虽不至于残破得多么厉害,需得修整的地方也颇多, 更何况。温疏眉在闲来无事时进去看过一次, 便觉事务繁杂得让人头疼。好在负责督办此事的户部官员颇有经验, 将宅院各处分出主次, 先修葺了紧要的地方、安排了必备的家具,余下的按部就班地慢慢修来不迟。

    温疏眉为此花了大半的时间在温府的宅子里盯着,谢小罗和谢小梅闲来无事便也过来陪她。谢小罗一贯爱疯爱闹, 到了温府也爱四处疯跑。谢小梅仍旧乖巧, 时常陪着温疏眉坐在廊下。一日她不知怎的忽而想起数算各种关系, 便仰起头, 奶声奶气的温疏眉“娘――您的父亲母亲, 是我的祖父母, 对不对”

    温疏眉浅怔, 心不在焉地先告诉她“该是外祖父母。”

    话未说完, 心底便是长叹――因着父亲的缘故, 朝中与西厂闹成这个样子, 也不知等爹娘回来会不会肯听谢小梅叫他们一声外公外婆。想让爹娘接受这些, 本就已很难办了。再加上那些参奏西厂的奏章, 事情便更加棘手。

    父亲一世清高,自己挑头递上去的折子,断不会愿意退让。

    温疏眉这般想着,搂了搂坐在身侧的谢小梅“梅儿。”

    “嗯”

    “娘跟你商量些事。”她说。

    谢小梅点头“娘说”

    温疏眉想了想“等你外祖父母回来,娘估计要在这里住些时日, 一时不会回谢府去。你和哥哥不要来找娘,若你爹不高兴, 你们也劝着他一些,不要让他寻来,也不要让他生气,好不好”

    “好”谢小梅听得云里雾里,且先应了,跟着便问,“这里是娘的家,娘回来住,爹为什么要不高兴呀”

    温疏眉抿着笑,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只能跟她说“你照娘说的办便好。到时你就跟爹说说娘不会忘了他的,让他等一等。”

    谢小梅又问“那如果爹不听我的呢”

    “他若不听你的”温疏眉沉吟,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啊,谢无那个脾气,能听谁的又怎么可能听这么个小孩子的。

    她一喟“他若不听你的,便随他去吧。但他若心情不好,你和哥哥要乖乖的,不要惹他,知道么”

    “知道”谢小梅重重点头,“我一直都乖乖的”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月,靖国公夫妇终于在腊月廿八入了京。

    那一日,满京都沸腾着,学子们无不涌上街头迎接车驾,百姓们见状不免也要前去围观,马车所过之处人头攒动。

    温疏眉候在温府门口,早早就听到了喧闹。苏蘅儿亦有些兴奋,拽着她说“不妨迎过去你都几年没见过爹娘啦”

    她只摇摇头“不了。”

    没有人会比她更期待见到爹娘,但他们素来行事低调,这样的阵仗本就不会是他们喜欢的。她若再迎过去,从青楼到谢府,种种过往都足以让街头坊间掀起一重新的沸腾,反倒让爹娘徒增烦忧。

    五年光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温疏眉在心中一遍遍与自己重复着这句话。

    街道上,温衡唯恐马车误伤了百姓,只得嘱咐车夫行得慢些。

    一句嘱咐过后,车中好半晌都无人说话。

    温夫人一手撩着车窗上的绸布帘子不住地往外看,直抬得胳膊酸痛才放下,面色微微发了白“官人,阿眉阿眉她”

    她原是在等阿眉的身影,却久久未能等到。

    她还记得阿眉小时候有多黏人。那时偶尔碰上温衡出京办差、亦或她去京郊的庵堂里拜佛祈福,只消隔几日不回家,阿眉就必会在他们回府那一日早早地往城门口迎。

    现在算来,已有五年多没见过了。

    五年,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哪怕是骨肉至亲,五年未见也不免要生分一些。

    温夫人倒不怕阿眉与他们生分。

    她只怕阿眉没迎出来,是因那西厂督主困住了她。

    没人数的清在这五年里,他们夫妇有多少次夜不能寐。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先进了青楼、又落尽了宦官手里,当父母的怎么睡得着

    多少次,素来儒雅的温衡喝得酊酩大醉,醉中拍着桌子怒吼不如反了,拼死一搏;多少次,她浑浑噩噩地折返于梦醒之间,梦到自己握着女儿的手教她写字,再睁眼时已泪满衣襟。

    现下,终于到了回京的时候。温夫人反反复复地想了多日,想象阿眉过得好不好、现下是什么样子。

    她知道,夫君早已怒火满心,倘使阿眉当真受了委屈,他怕是要去与那奸宦拼命。她却已没有心力那样想,她只想接下来的日子一家人能一起过下去。

    她只想阿眉能回来,谢无从前做过什么她都可以不去追究。但若谢无不肯放阿眉走,她她就舍下这张老脸去求他

    万般心事,百转千回。

    马车终于入了颁政坊,坊中街道比不得外头宽阔,又有官兵驻守,百姓们便没再跟来,周围变得清净。

    温疏眉稳稳地立在温府门前,强定心神地等了这许久,在遥望见马车驶进巷子时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拎裙奔去“爹娘”

    “阿眉”温夫人顾不得其他,揭开车帘便要下去。温衡惊了一跳,忙喝“停车”

    “吁――”车夫匆忙一勒缰绳。万幸今上虽然昏聩,表面功夫却总愿意做到近处,赐下的马匹俱是上等,一声号令即刻驻足。

    马车才刚停下,温夫人已扶着车辕下了地“阿眉”

    她趔趄着往前走,温衡重重一叹,也下了车,手忙脚乱地扶她“你慢着些”

    “娘”温疏眉急奔而至,一把扑住母亲,母女两个的身子都一倾,好歹站住了,哽咽声便都涌了出来。

    温疏眉放声大哭,温夫人老泪纵横。温衡矜持些,却也别过了脸,暗自抹了把眼泪,灰白的胡须轻颤个不停。

    几丈外的墙头上,银灰的身影借着树木的遮掩,一动不动地看着这方。看了半晌,拎起酒壶,喝了口闷酒。

    温夫人哭了好半晌才缓过来些,定住气,扶着温疏眉的肩头上上下下地打量“阿眉阿眉你受委屈了。心里有什么苦都告诉爹娘,爹娘这回豁出命去也要要护住你。”

    温疏眉泪中沁出笑,连连摇头“我都好,我都好我们先回家,户部昼夜不停地忙了大半个月,爹娘先回去看看”

    她这般说着,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心底的逃避。

    她分明知道爹娘心疼她、担心她,却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再说下去,不免就要骂起谢无来――她不想听他们骂谢无。

    一家三口便相互搀扶着进了府门去,不远处墙头上的身影也就没了踪迹。

    温衡夫妇颠簸数日,目下回了府,稍作休整之后自是要先好好用个膳。府里已由户部备下了些下人,温疏眉早早让厨房备了席面,做了数道父母爱吃的菜。

    吃着这久违的团圆饭,席上便不免又哭了一阵。温疏眉怕爹娘伤神,自己先忍住了泪,又劝慰他们。

    好说歹说地终于劝好了,房门忽而吱呀一响。温疏眉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定睛便怔住“阿井”

    阿井躬身上前,显是也紧张,死死低着头“姑姑娘,督主问了您这边的膳单,见都是公爷和夫人爱吃的,让让小的来回您一声,说说说是府里备好了您爱吃的菜,您可以回去用”

    “啪。”温衡一掌狠击在案上。

    温疏眉扭头便看到了父亲铁青的脸色。

    她赶忙起身,几步走到阿井跟前,语含责备“他干什么呀”

    她心里有些气。

    今儿个一早他们明明商量好了的她苦口婆心地劝了他许久,跟他说他待她的万般照顾她都会寻机说给爹娘,让他不要着急。

    他懒洋洋地歪在床上,满口答应。

    现在又来这一出

    阿井硬着头皮“小的只是来传个话”

    温疏眉压音“我爹娘才刚回来。他他有什么事,迟些再说。”

    耳边倏尔风声一晃温疏眉倏然抬头,便见父亲已风风火火地杀了出去。

    “爹”她赶忙提步去追,追出房门才见父亲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把长剑,走得足下生风。

    “爹”温疏眉费力地追着,拽住他的衣袖,“爹,别生气。谢无谢无他待我挺好的”

    “你不要怕”温衡没有半分停步的意思,脸色沉郁之至,“从前护不住你,是爹没本事。如今你放心,爹便是陪上这条命也要给你换份安稳”

    温疏眉心惊肉跳。

    她好像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生气,恼火之中,他甚至失了文官的儒雅,倒有了武将的气势。

    她只得一直追着他,絮絮地与他解释了许多,一再强调谢无待她好,又挑拣了几件具体的事来说与他听。可温衡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至府门口一脚踹开大门,再向东一拐,就是谢府的门了。

    府门没关,温衡气势汹汹地直接杀进去。府中的西厂高手其实不少,看见温衡却不敢硬拦,只得默许他一路往里去。

    谢府的别致之处在于后宅,前院的格局则与京中各府都差不太多。温衡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书房,手中长剑紧握,哐地一脚将房门踢开。

    内室中,谢无抬起眼皮,饶有兴味地看过去。

    然后他便站起身,张开双臂,迎向温疏眉“夫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