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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心狠
    满身是血躺在马车中的少年, 光洁如玉的额头与鼻梁被油灯照的如薄胎白瓷一般,甚至显露出几分无机质的冷光。

    确实是韶星津。

    他那模样,让言昳忍不住伸出手去探他鼻息,一丝丝微弱的气拂过她指节, 他倒是还活着。

    山光远心里一沉。

    白瑶瑶撑起身子过来, 也有些不可置信“星津哥哥怎么在这儿”

    言昳蹙眉。原著、前世都没有这种戏码,这剧情是往白瑶瑶头上凑的吗

    但她其实感觉, 今夜的动乱、躲藏在金陵城内似乎没有离开的韶骅、以及熹庆公主那一大家子, 是脱不开关系的, 车上如此巧合的撞见韶星津,让整个故事没往安全的方向走,反而往漩涡中心走去。

    但言昳打量了韶星津周身一番,伤到了腰腹和手臂,但应该不是穿刺致命伤, 只是失血过多。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他衣襟中似乎掩藏着什么东西。

    韶星津受了伤跑出来也要保护的东西, 那当然很重要了。言昳挑眉, 好奇心起来了, 但现在拿出来,肯定会让白瑶瑶也看到。

    言昳转眼看了白瑶瑶一眼, 她正焦急的拍着韶星津的脸颊,道“星津哥哥, 你醒醒啊星津哥哥”

    言昳故意道“别招惹这种不该招惹的人,把他扔下车,咱们走。”

    白瑶瑶转过头来, 一把抓住言昳的衣袖“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言昳“那你救吧, 别救进白府去就行。你知道是谁要杀他吗你觉得今儿晚上的动乱会不会跟他这位阁老侄子有关别忘了, 咱们跟熹庆公主一家子走得近,韶星津他爹却是朝廷上最反公主的那一拨人。你只要别救了他,搞得咱家被人放火烧杀了就行。”

    白瑶瑶心里惴惴,抓着言昳衣袖的手还是没松开,只是声音软下来“你救救他吧,你肯定有办法的吧。我知道二姐姐特别有主意,特别有法子的”

    言昳确实不想让韶星津死。日后跟梁栩互搏的高人气男二,在权力上也狠狠制衡过梁栩,现在他死了,梁栩在后头几十年是不是要无法无天了。

    再说,剧情当前,以白瑶瑶的锦鲤福星金手指,都碰见了韶星津,他肯定就死不了了,言昳还想拿到他怀里的东西呢。

    言昳转头看了她一眼,道“去东城怀北巷的医馆吧,那儿来往人少,又常去大户人家出诊,本事够也不会乱说话。”

    白瑶瑶双手合拢,终于松了口气。言昳坐在车门处,一只小手拎着油灯,一边掀开车帘警觉的往外看。

    白瑶瑶不安的坐回原处,望着对面的二人。而远护院似乎觉得二姐姐这样太危险,竟然直接抓住她手臂,往里拽了拽,接过了她手中油灯。白瑶瑶以为以二姐姐的脾气,必然要因远护院的触碰而发火,但她只是锤了远护院手臂一下,小声骂道“好好说话,突然捏我,你要吓死我吗”

    远护院没看她,自己坐在最外侧,一只手反握着刀,一只手半举着油灯。他个子似乎比两三个月前刚见到时长高了,也健壮了不少,双腿修长,半个身子挂在车外,刀尖却指向车内昏迷的韶星津,像是既提防外头可能出现的危险,也在提防随时可能苏醒的韶星津。

    但幸而一路没有再遇见危险,刘护院将马车驾到了怀北巷医馆,下了车便去砸后门,一会儿一对老夫妻提着灯出来。刘护院直接露出了平日出入白府的腰牌,又拿了几两银子,道“府上有位客受伤,麻烦郎中爷接诊救治。”

    老夫妻那年岁一看就是从多场战乱里幸存下来的,见过的事儿太多了,也不问,只接过银子咬了一口,摇摇头。言昳掏了下荷包,捏一块儿碎金子,朝老夫妻二人扔去,老夫妻捧着颠了颠,便去拉开大门,让刘护院直接把马车驶进院子。

    医馆内有几栋小楼,老郎中叫了一两个护工模样的男子,将韶星津裹在毯子中,从马车抬进一座存药的小楼。

    白瑶瑶拽着韶星津的手,寸步不离的紧跟着进入了存药小楼。言昳猜测这种医馆里会留有一些传染病人,几栋分开的楼也是为了这个,她便从袖中扯了自己的帕子,系在脸前,遮掩口鼻,示意山光远也这么做。

    山光远不太懂,只是学着用衣袖挡脸。

    白瑶瑶也只是跟进了门口,就被老郎中和护工赶出来,只得拖着步子回到了言昳身边。四个人都有些沉默,各自呆立了一会儿,言昳坐在马车边缘,道“等吧,郎中如果说没得救,我就走。如果说有的救,咱们就等一会儿,我把后几天的钱给付上,就走了。”

    白瑶瑶惘惘的呆站着“到底是谁要杀他啊”

    言昳不接话。

    白瑶瑶“咱们把他藏起来吧,否则追杀他的人找到他,星津哥哥就要没命了啊。”

    言昳“我在金陵没房子,也没多少人脉,可没本事藏人。你别看我。”

    白瑶瑶又怕又茫然“不能藏进家里吗二姐姐你不是单独住一个院子吗应该平日里没人去吧。不能藏在你那儿吗”

    言昳“”

    太牛逼了,你们古早女主为了能创造感情戏,都这么激进吗牛逼到言昳忍不住鼓掌了。

    白瑶瑶被她突然鼓掌的动作吓到“怎、怎么了吗”

    言昳拍手笑道“挪到我屋里哪能够啊,我不如给韶星津磕三个响头,把他移驾到白家祖坟以表尊重。”

    正说着,那郎中满手是血的走出来,拿着团布条一边擦一边道“哎呀,这位小少爷伤的够重的,这浑身上下纱带都没少绑,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几天恢复过来,若是拿些好药”

    言昳捏一颗碎金,扔进他怀里。

    老郎中揣着带血的手接住,笑道“可要是”

    言昳冷笑“可要是你再多说一句,往你身上扔的就是刀子。”

    老郎中噎了一下,又堆起谄媚和气的笑“小少爷的伤口包扎起来了,还是需要静养,万不可随意挪动。”

    刘护院忍不住偏头看向一路上机警且冷静的二小姐。

    言昳抬脚正要往韶星津所在的小屋走,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砸门声,还有一小队身着甲胄的人马朝这边靠拢过来,门外有人喊道“城中现有流匪逃窜,现要各家各户查明,快开门”

    各家各户言昳没听到周围有人家被骚扰或砸门的声音,显然这些人就是专门查医馆。

    如果不是城中守卫,就应该就是追杀韶星津的那帮人

    白瑶瑶惊惶起来,往言昳身边躲了躲。听见砸门声,还有外头官兵跑过的脚步声,老郎中也吓坏了,紧紧抓着碎金子,捂着脑袋道“大小姐,咱们这儿可是个医馆,藏不了流匪他们要是进来发现了,我们都要没命啊”

    言昳蹙着眉头看向门外。

    其实今夜局势,她心里大概有点数了。熹庆公主被抓后,梁栩怕是被逼急了。

    想来他之前被刺杀,估计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韶骅手里受气了,动了他姐姐就是动了他的命,少年人经历这场变故,狂怒狠绝,就想要彻底搞个杀鸡儆猴,发誓要找出躲藏在金陵城内的韶骅,而后杀了他

    梁栩手里应该还有底牌,但底牌都不够抵消他少年人的怒火,他就要韶骅死。

    韶骅是否死在梁栩手里,没人知道。但韶星津应该是在梁栩的刺杀行动中连带被伤,怀揣着重要之物跑了出来。

    另一边,可能韶骅比梁栩想的还要黑的多。

    韶骅有了一个应对的计划,就是派出大队人马,在城中装作梁栩手下的刺客,而后浑水摸鱼,大肆破坏,甚至造成百姓伤亡,城中大乱然后将这一切混乱的黑锅,全都扣在熹庆公主与梁栩身上,进一步塑造这姐弟二人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形象。

    不止会失去民心,更可能会让他俩背后的一部分富商,也觉得这姐弟俩不好控制。

    耳边砸门声继续响着,言昳脑子里乱转,忽然就听到了外头的砸门声静了静。

    一小队马蹄声靠近,有个为首的人喊道“城东就差这家医馆了是吗进去仔细搜。五爷,那边已经派人赶去公主府了。”

    外头传来如金玉相撞般的单寒声线,言昳后脖子一紧,只听那声音隐隐愠怒,道“再派几匹快马去,若是公主府不安全,就让驸马和宝膺去白府避事。拿着这块牌子去罢。”

    白瑶瑶一时还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言昳听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熟悉,她往后退了半步,看向白瑶瑶,道“你去开门。”

    白瑶瑶吓了一跳“什么”

    刘护院以为是黑心姐姐要妹妹去送死,也连忙道“二小姐,外头这官兵说不定要杀人的”

    外头又砸起门来,嚷道“再不开门,我们就破门了”

    老郎中急的直跺脚,嚷嚷了一句“来了来了老胳膊老腿,实在是走不快啊”他嘴上装着应答,却回过头朝他们几个人乱舞胳膊,人夹着药箱就往屋里小楼跑。

    言昳“没听着他们叫五爷吗外头是梁栩来了。你是唯一一个能救韶星津的人,只要你去找梁栩求情。”

    白瑶瑶懵了“什么小五哥哥怎么会在这儿”

    言昳扯着嘴角笑了笑“来杀你星津哥哥。只有你能救他,梁栩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他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有你能安抚他,救下韶星津。”

    言昳感觉自己像一个发放极限难度海王任务的系统。

    她也不知道白瑶瑶能不能救,就在这儿忽悠,只希望白瑶瑶的恋爱锦鲤光环,能保下韶星津,否则两大死敌这么小就嗝屁一个,以后的宫斗局要怎么组。

    而且听梁栩刚才的口气,还是很把白家当自己人的,哪怕白瑶瑶要救韶星津这件事儿,戳了梁栩的怒点,梁栩为了关键时刻拉拢白家,也不可能杀了白家闺女。

    她循循善诱,甚至去拽着白瑶瑶的胳膊,往门口引,低声道“你看你耳朵上,不正戴着他送你的耳坠,别怕,他心里有一片柔软的天地,留给最珍视的你。你要相信,他沾满鲜血的手,也不舍的伤害你的一丝一毫”

    她这编内心戏的水平,都能把社会新闻给扩写成知音故事。

    白瑶瑶果然表情松动,而当门外的护卫砸不开门,外头也响起了梁栩的声音“直接拿盾把门撞开吧。”

    白瑶瑶听见了梁栩的声音,连忙开口道“小五哥哥”

    梁栩在外头静了一下,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是谁瑶瑶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瑶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回头求救似的看向言昳,却发现言昳竟拽着山光远,往韶星津所在的小屋快步跑去。

    梁栩在外头喊道“白瑶瑶”

    她慌忙道“小五哥哥,别砸门啦,我来开门,你等一下哦”

    在白瑶瑶伸手艰难的去推门闩的时候,言昳大步闯入了存药小屋,绕过药柜,就看到了躺在一张小床上,上半身裹满绷带正昏迷着的韶星津。言昳指了一下窗口“你去看一下,咱们一会儿怎么出去。我怕梁栩带兵包围了医馆。”

    山光远点头,言昳也拿起床头桌台上的小烛台,伸手去摸索床边韶星津的衣物。

    那老郎中也没胆子乱拿东西,言昳扯开韶星津沾满血的外衣,果然就看到床边地上一个锦袋,大概有团扇大小,她粗略一看,里头装了两封折子,几张薄纸,还有印章等物。应该是韶骅南下随身所带的最重要的东西,或是不能落在梁栩或其他人手里的书信之类。

    言昳笑了笑,重新系好锦袋。她这是帮韶星津了。相比于被梁栩找到,她拿走才是更好的选择。

    她正要拿着锦袋去找山光远,忽然一只沾满血的手从床边垂下,抓住了锦袋的边缘,床铺上穿出一声痛苦微弱的声音“不可以”

    言昳抬头,竟看到韶星津睫毛上沾满冷汗,颤抖着眼睫,几乎要昏死般气虚无力的抵抗着。

    他清俊温润的下颌因疼痛而鼓起肌肉的线条,艰难的抬起失焦的浅色瞳孔,看向离他只有半臂之隔的言昳。灯烛随着穿堂的夜风一跳,照亮他双眸,似有惊惶似有祈求。

    言昳暗骂一声,忽然想起自己面上系了帕子,他认不出来,便心一横,猛地一用力。

    韶星津牵动伤口,痛苦的了一声,松开了手,人差点从床铺上滚了下来。言昳一只手夹住锦囊,另一只手抓住他手肘一托,将他推回床铺上。

    韶星津疼的面上抽动,神智却还没清醒,只朝言昳的方向伸手,冷汗混在眼窝里就像是泪,他哑着嗓子急道“不要不要”

    言昳要是那么容易对男人心软,也白混了上辈子几十年了,她一把抓住站在窗边的山光远的肩膀,道“走”

    山光远一把揽住言昳的腰,将她半扛抱在怀中,几步越过院子,手攀住围墙,蹬上两步便轻松翻越。

    言昳感觉到一阵失重,低头才发现,围墙外竟然又是河道

    她发丝乱飞,连系在脸上的帕子都翻起来,她小小惊叫一声抱住了山光远脖颈,山光远就像个豹子似的,脚猛然在河道两侧垒石墙窄窄的边缘一蹬,跳上了停靠在河道上的小船上。

    那船似乎是河边某个卖花人家叫卖用的船只,里头满船的碎叶与花瓣,还有风吹不散的花香。山光远放下她,去船头解开系绳,杆子一撑,船便荡如黑绿色的河道正中,慢悠悠往东边去。

    言昳站在船上,窄窄的河道两岸,各个人家的灯烛时不时晃进船中,山光远撑着小船,回头看她。

    言昳一点没有自己抢了东西的愧疚,或是刚刚从那两位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的惊魂未定,她讲究的用手拨开半枯萎的花瓣,抚了抚裙摆,才找了个干净地方坐着,打开了膝头的锦袋。

    山光远并不太好奇那锦袋里有什么。

    上辈子他已经把韶家的德行摸的透透的了。他故意不杀韶骅,就是因为杀过一回,再杀也没意思,山家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但说不恨也不可能。

    山光远发现上辈子成婚十年,生活习惯没因为她改变多少,但思维方式却被她带向了另一条路,在动手找韶骅之前,山光远忍不住想不杀他,用他来搅局总是可以的吧。

    现在看来,韶骅遇刺这件事,搅出了足够大的局啊。

    他两手抓着长竹竿,往河底一顶,船晃悠悠的向前,言昳靠着船边栏杆,时而皱眉,时而思索。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道“山光远。别撑船了,你来。我要给你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