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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面对她没头没尾的疑问, 他不解地问“什么是我”

    姜蝶踉跄了两下才站稳,在黑暗中垂下眼,交握的手去勾了两下他的手心, 用动作代替了语言的解释。

    这是当时, 那双手对她所做的动作。

    她明显感觉到,蒋阎的脚步在这个勾手后顿了一下。

    而这微妙的卡顿, 让姜蝶意识到, 这个荒谬的念头很有可能是真的。

    双颊滚烫,心脏直跳, 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热到烧身,一直在试图凿开冰川想要跳下去解火,却发现, 冰川最脆弱的部分一直隐在她的脚底。

    现在她毫无意识地跳了两下,冰川碎了, 她猝不及防地浸入冰河,觑见了藏在底下的,庞然的冰山。

    她被震撼得说不出话。

    然而,蒋阎不知是默认, 还是在故作装傻,没有接着出声。

    两个人沉默地上了楼梯,蒋阎在上了楼梯之后很快抽开手, 推开房门,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说“微缩正做到一个很关键的步骤, 所以得麻烦你帮我打下光。”

    姜蝶恍惚地应了声“哦哦, 不麻烦。”

    她跟着走进房间, 将电筒的光线对焦到桌上, 已经不是上次的二战桥。而是一个怎么形容呢, 小人模型

    蒋阎拿起它“固定的光线不大看得清,你看着转。”

    “嗯好的。”她配合着他手上的动作转动角度,投在他身后的白色墙面,像一只正在翻飞的蝴蝶,“你现在,做的是人的模型吗”

    他应声。

    “我记得你之前的作品从来不做人物。”

    “废墟里如果有人存在,就不能叫作废墟。”

    她惊讶“所以这次你不做废墟了”

    蒋阎含糊道“算是吧。”

    姜蝶看着他的动作出神,大脑逐渐被冰水灌满,无法启动。

    克制不住地想再次直白逼问他,那双手真的是你伸出来的吗

    如果是这样,他关注她的时间点比她以为的还早。那件匿名送给她的衣服与之相比,都变得不那么令人惊讶,很顺理成章。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忍不住觉得,他们之间,冥冥之中绝对是有缘分的。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停电,她根本不会知道,他的这一份在意比她以为的要多,要久。

    认清的这一刻,冰水在脑海翻滚,烧成沸腾的水,蒸汽噗噗直冒,满溢出来地说“其实你很早就很在意我了,对吗蒋阎。”

    在微缩模型上从来都精确到分毫不差的蒋阎,在她冷不丁出声的时候,第一次失了手。

    他的刻刀多刻进去两寸。

    无需回答,他的这个反应已经证实了这句话。

    姜蝶愈加咄咄逼人“台风夜停电的时候,伸过手来的人是你。匿名送红裙的那个人,也是你。”

    “你一直很在意我,对不对”

    蒋阎放下刻刀,抬起眼,神色在昏暗中并不明晰。

    半晌,她听他平稳地承认“对。”

    他终于承认,让姜蝶一时不知所措。

    “师哥你不会真的是喜欢看我穿搭视频的粉丝吧”

    她故作轻松地调侃,其实真正想问的是,还是你对我有那方面的感觉。

    “我确实都看过你的那些视频,很有审美。”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

    “如果你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和我做你的模特,这里面你只能选一个的话,你选哪个”

    “狡猾。”

    “这是唯一一次机会,看你怎么选。”

    姜蝶定定地看着他,咬牙说“模特。”

    蒋阎似乎不意外她的选择,重新拿起刻刀“明天下午6点,再来这里。”蒋阎下巴扬向她另一手握着的袋子,“衣服就放在这。”

    终于得到他的首肯,姜蝶宛如完成一场马拉松长跑,浑身弥漫着虚脱的喜悦。

    但另一方面,又对他狡猾的逃脱感到无可奈何的牙痒。明明已经和真相一步之遥,他偏偏藏了这一手,不愿意示出真心。

    他在怕什么呢。

    雪白墙面上投射出她的黑色影子,宛如失控的皮影小人,手足无措地左右摇晃。

    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依然选择隐藏,就像她不知道在她打完光离开后,整栋别墅又稀松平常地亮了起来。

    次日傍晚,姜蝶怕自己迟到,提早了半个小时,带着相机来到盐南岛。

    玄关的门没有关,开着一条小缝隙,无声地以开放的姿态迎接着她的到来。

    姜蝶按下门铃后,迟迟没有人来,她只好推门而入。

    一楼没有人,她对着二楼的方向喊道“师哥”

    没有响应。

    姜蝶感到些许奇怪,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犹豫着要不要上楼时,忽然一怔。

    她不自觉地停在另一侧的落地窗前。

    一楼大厅总共有两面的落地窗,一面能一览无余地看见屋后的海水,另一面对着小径的花园。当时她从大门进来,两旁被遍布栅栏的绣球花高高挡住视线,看不见里面的模样。

    但在落地窗前,花园一览无余。

    里面栽种着大片的玫瑰海棠,黄昏也是它们一天中最美的花期,延绵成一片粉红花火。枝繁叶茂的尽头,悬挂着一张米色的吊床,托着一具修长的身形。

    躺在上面的人穿着她亲手做的深蓝色缎面衬衫,扣子依然平整扣到头。但身体是懒散而放松的,一只冷白的手晃晃悠悠地垂下,触碰到吊床下开得正艳的一束海棠。不知道是清醒还是睡着,手指随着海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微微蜷曲,勾着花心。

    他的脸上遮盖着一本书,未被挡住的黑发在海风里跃动,衬衫的一角跟着鼓胀,刺绣的茎叶便立了起来,跃于百花之上。

    黑夜未至,睡莲正在惊艳地大杀四方。

    姜蝶隔着玻璃,泥土,花朵,海风,望着似在花园里沉睡的蒋阎,恍惚间觉得自己再次回到了曼谷,回到了那辆逃亡的双条车上,她跳上去的那瞬间,他跟着从身后覆上来。

    上帝摇晃着夕阳色的橘子汽水,拉开易拉罐,酸甜的汽儿冒着泡地喷出来,每一滴都溅到她的心头。她承受不住,整个身体都紧绷着,微微颤抖。

    “嘀嘀嘀”

    花园里响起手机的闹铃,只是隔音太好,姜蝶没听见,还傻傻地凝视着蒋阎。因此他突然撤掉书本起身时,把偷看的她抓个正着。

    他顿住动作,半倚在吊床边看过来,眉眼带着几分未完全苏醒的慵懒气。

    过来。

    他用口型示意她。

    姜蝶仿佛才是刚从梦里初醒的人,晕晕沉沉地被这两个字蛊惑到花园里。

    她被湿咸的海风一吹,回神几分,故作镇定地说“怎么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

    “不会,我只让自己眯十分钟。”

    他又是那副带着鼻音的未睡醒的嗓音,比起以往,清冷的质感像裹了一层薄膜,变钝了。

    “让我过来,是在这里拍吗会不会冷。”

    “不冷。我睡了十分钟,已经适应了。”他不以为意,“这个场景更搭你的衣服。”

    姜蝶内心震动,难道这就是他提前来到花园里挨冻的原因吗为了呈现给她最好的效果。不然,只怕会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姜蝶此时哪还敢辜负他的用心,认真道“好的那麻烦师哥摆个动作吧。”

    他问“就这样坐着可以吗”

    “可以。”

    姜蝶收起了花痴的心思,开始仔细调试光圈。

    等她抬起头时,发现蒋阎很板正地坐着,完全没有了刚才睡着的那份怡然。

    这股反差让她忍不住想笑。

    “师哥,你其实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似乎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蒋阎,露出了一丝无法适从的为难。

    他沉默片刻,说“我不是很擅长被别人拍。”

    不擅长被别人拍,也不擅长穿花色的衬衫,还一板一眼地把衣服扣到最上。

    这样的你,却答应了我的请求。

    姜蝶的心又意外地被触动了一下。

    她心一横,说着“我来帮你 。”一边欺身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将顶上的扣子解开,露出可以盛水的漂亮锁骨。

    她做这一下动作时还有点胆战心惊,生怕蒋阎觉得被冒犯。

    但是他好乖,没有反抗,真的像是一副只用来展示的衣架,任她为所欲为。

    于是她试探地解下了第二颗纽扣,他微微下陷的胸线和薄实的肌肉在丝滑的缎面下若隐若现。

    姜蝶假公济私地多看了两眼,一本正经地严肃道“这样穿的话,看上去就没那么规矩。应该会比刚才效果好。”

    蒋阎问“还要再解吗”

    不要用这副表情问我

    姜蝶不期然地抬眼,对上蒋阎毫无防备的眼神,感觉自己再次被会心一击,好像她是诱拐纯真少年的狼外婆。

    她摇摇头甩掉乱七八糟的想法,端起相机开始认真拍摄。但看着出片,感觉还是欠缺了一点灵动。

    问题就在于,蒋阎在镜头前还是太端着了,如果是平时的他,这么拍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他穿着身上这件浪荡的花衬衫,扣子又解开两颗,还那么清心寡欲,就显得有些违和。

    姜蝶不知道该怎么和蒋阎描述那一点微妙的区别,眼见光线逐渐要被海平线吞没,她把相机往蒋阎怀里一推。

    “我来示范下该怎么摆吧。”

    其他地方她没资格指导蒋阎,但在镜头前,她绝对是他的老师。

    姜蝶脱掉大衣,里面正好也是一件烟灰色的衬衫。她同样解开两颗扣子,不比自己设计的衣服,这两颗扣子间隙很小,因此只露出一截锁骨。

    两人交换了位置,她坐到吊床上,蒋阎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她。

    姜蝶原本的自信满满,在面向镜头后的人时,忽然也开始紧绷得有些失控。

    蒋阎的眼睛一丝不苟地盯着镜头里的她,见她半天没动作,出声提醒“光快没了。”

    姜蝶深呼吸,闭上眼,再睁开。

    她在吊床上翻了个身,变成了半趴的姿势,双臂支撑着上半身,足以展示衬衣的弧度,锁骨下方的一片幽深在松垮下来的衬衣中像一条秘密隧道。

    吊床因为她的大动作左右摇晃,变成了花海里一艘驰骋的船只。她伸下手,戏水般浮过花的海浪。

    指尖触上柔嫩的花瓣,还是刚才蒋阎睡着时拂过的那一束。

    这期间,她的动作都是漫不经心的,也不在意相机。

    直到她摘下那片花瓣,含在嘴里。

    那双剪水的眼眸同时上挑,直勾勾地看向镜头。

    蒋阎本不需要拍,只是大致地通过镜头感受那种姿态。

    但那一瞬间,他极为准确地按下快门。并且将这一幕放大再放大。

    相机的预览图上,对准的不是姜蝶欲语还休的眼睛,也不是她夹着艳色花瓣的嘴唇。

    而是她藏在两束散下来的黑发之间,那点发红的耳尖。

    非常得可爱。

    姜蝶示范完,就火速从吊床上翻下来,差点脸着地。

    “你刚刚是不是拍我了”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对,这样比肉眼更准确。”蒋阎一脸淡然,视线还盯着相机上的显示屏,“就要这样摆是吗”

    她咳嗽两声,故作淡定道“对,总之就是这个感觉。”

    蒋阎点点头,抬起头把相机还了过来。她观察着他脸上并无异样的表情,尴尬的感觉消散许多,又生出一丝他怎么这么无动于衷的失落。

    他重新坐上吊床,学着她的姿势,半趴着,视线扫向镜头。

    这一刹那,姜蝶猛地感觉到,镜头后的蒋阎真的变了一个人。

    他的拘谨和板正完全不存在,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说“能用烟代替花瓣吗。”

    疑问的内容,陈述的语气,完全是一副已经知道该怎么拿捏的姿态。

    姜蝶愣愣地“好。”

    蒋阎咬住烟,动作间带出一点软红的舌尖。好像盛夏时分开得热烈的杏树,葱郁的枝条遮挡了已经成熟的果实,微风吹荡绿叶,杏子红透的果皮溢出香气。

    姜蝶揉动鼻子,忘记光圈,忘记构图,只凭着直觉毫无章法地按下快门。

    这次出片的效果非常完美,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众生美景都不在他眼里,能入得了他法眼,似乎只有镜头后的她。

    姜蝶不敢多看,局促地关掉相机,说“大功告成谢谢师哥。我请你吃饭吧。”

    蒋阎却道“不用了。”他从吊床上下来,“你现在欠的饭有点多。”

    他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姜蝶立刻想起昨天她还答应了邵千河要请人家吃饭。

    他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吃醋吗

    姜蝶语气雀跃地勾起嘴角“别的也行,总之我是真心想感谢你”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看电影呢我请你看电影。”

    “小岛惊魂吗”

    趁着黑下去的天色,无人的盐南岛,他突然冷不丁地接了这么一句,吓了她一跳。

    蒋阎眼里浮现笑意,姜蝶才知道他在逗她。

    喜悦像金鱼吐出的泡泡,从水面淡淡飘起。

    那么冷淡又寡言的一个人,居然在和她开玩笑。

    她正要回答,就见蒋阎的裤兜震了下,他抽出手机看了眼,那点微淡的笑意就被海浪冲得一点不剩。

    姜蝶心一颤,预感到有什么发生,追问了一句“那看吗”

    他把手机塞回兜里“下回吧,衣服一并还你。”

    姜蝶很不喜欢下回这两个字,因为她惯常用这两个字搪塞别人。

    但这话从蒋阎嘴里说出来,她却知道,不一样。他会做到,不然他就不会说。

    虽然不知道具体哪一天,但不会太久,毕竟比赛用的衣服要和照片一起交上去,截止日期就是期末考试之前。她把这个日期发给蒋阎,他简单地回复三个字,知道了。

    于是姜蝶一边准备着期末考试,一边焦心地等待着这个“下回”的到来。

    他来约她的那天,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姜蝶正在蓬头垢面地复习,接到微信的一刹那,她迫不及待地就想回复一个好字。

    硬生生忍住了,火速冲到卫生间洗头洗澡,出来的第一时间又抓起手机,这才发送了一个ok的表情包过去。

    他让她等这么些天,她以牙还牙,故意晾他几小时。仿佛这样做,能让自己在这场博弈里从容一些。

    但看到手机里很快发来的两条消息,姜蝶觉得自己刚才做了完全无用的较劲。

    衣架你住哪里

    衣架我来接你。

    姜蝶在椅子上跳了起来,差点撞翻一桌的瓶瓶罐罐。

    她已经把这次行程在心里偷摸定义为约会,但他的两句问话,好像真的也把她当作了女朋友来对待。

    老旧的毛玻璃窗很破碎,却也遮挡不了姜蝶飞上天的嘴角,虚虚地挂在风里。反向吹过来时,姜蝶抬头撞见窗户里的自己,笑容戛然而止。

    她沉默了一会儿,回道。

    小福蝶不用啦,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就行。

    衣架我们去汽车电影院。

    哦所以,来接她是因为场所要求。

    姜蝶明白了这一点,五味杂陈地回道好。然后把距离两公里外的一个咖啡店发了过去。

    那家咖啡店装潢不错,光滑的瓷砖地面,英文招牌,充满高级气息。不会让人联想到就在两公里之外,还有一栋这么破落的鸳鸯楼。

    接着,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化妆,在衣柜前挑挑选选,最后披上大衣,喷上香水,捏着两杯咖啡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咖啡店门口。

    她站在路边,看着蒋阎的车如期而至。

    车门打开,黑色的大衣从车内泄出,他随即下来,帮她拉开副驾的车门。

    姜蝶紧张地说了声谢谢,上了车后发现她的那件衬衫已经洗干净熨好,装在一个全新的袋子里,正放在后座。

    蒋阎绕回去重新上了车,车门一关,溜进来的冷空气很快被暖气排挤得无处容身,姜蝶感觉到无比的燥热。

    但她知道,不是因为暖气的关系。

    手心里微微溢出的汗,蒋阎发动引擎,一边按着车里的音响,问“听歌吗”

    她将头点得像只小弹簧。

    蒋阎摁下播放键,那首在姜蝶耳边曾单曲循环了很久的a rocket to the oon就这么再次盘旋在耳侧。

    姜蝶条件反射地想跟着哼,想到自己的魔音及时闭上了嘴。

    车子不一会儿便开到了汽车电影院,这还是姜蝶第一次来,心想看电影的门槛真是高,如果没有车怎么办呢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没有车,那就去普通的电影院。每个处境都有每个处境的选择,这样的问题难免可笑。

    就像春尾良衣的衣服,知道买不起,就干脆别进去逛。

    然而,人生的痛苦往往来自于意外,内心已经被点燃的是无法被平息的。它焦灼地烧着,要么把自己烧死,要么把窘迫的世界烧毁,构筑出一个崭新的天地来。

    姜蝶偷偷地用余光偷瞄身旁的人,她知道自己已经举起火把,无法停止。

    蒋阎把车子停在一个车位上,姜蝶望向前方,露天的一个巨型银幕,四周还能看到许许多多的车辆,因为周末的关系,人非常多。

    但每个人都被包裹在各自的车壳里,他们也是,只有她和他的空间,如此隐秘。

    所以隔了好几米之外的电影开始放了些什么,她完全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车内呼呼作响的暖气吹响后脖子的汗,是蒋阎被明灭光线切割出来的轮廓,是他搭在车档位置的手臂。

    她不动声色地也把手搭了上去,上面放着两杯可乐,假借着要拿饮料,挨近一些,再近一些。像夺宝贼小心翼翼地越过看不见的红外线。

    注意力全在不怀好意的地方上,因此当豆大的雨珠打下来,落在车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时,姜蝶浑身一激灵。

    雨刷开始来回拨转,姜蝶傻眼,忍不住问“这还能看吗”

    蒋阎平静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尴尬。

    “如果雨势不变大的话,就不会影响。”

    仿佛是针对他这句话似的,雨水转眼下得又密又急,雨刷刚清完一层雨幕,接连的水珠又前仆后继地淌满整个车前玻璃。

    大屏幕上的画面都被晕成一幅幅会动的湿版画,人物全都被晕开,看不清晰,仅能凭借车载音箱的对白和音效辨认出在演些什么。

    下一秒,车载音箱毫无预兆地响起湿漉漉的接吻声时,车窗外的雨声就在姜蝶耳朵里静止了。

    尤其是,这个车载音箱非常上档次,吻声就尤为逼真,仿佛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有人在后座接吻。

    姜蝶听得面红耳赤,她无措地望向前方,接吻的画面被雨刷器晕染得湿条条,越是模糊,越是引人遐想。

    她下意识地又去偷瞄,想看,却又怕这个场景之下被抓包而过分暧昧,最终还是缩回眼神,转而掩饰地去拿可乐,却因为昏暗的光线,加上紧张,忽一下地碰洒了。

    黏糊糊的液体像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把她的半边座位打湿,后腰、屁股和腿间都无一幸免。

    没有穿打底袜的皮肤竖起细小的鸡皮疙瘩,姜蝶惊呼一声,赶紧掏出纸巾擦掉。

    但是身后她看不见,也没法儿擦,只好侧过半边,背对着问蒋阎道“师哥,能帮我擦一下吗”

    她承认,自己有故意的成分。

    蒋阎没说话,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时,她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个气息靠近,将她包围,如同雨水包围整辆车,把它践踏得湿哒哒。

    姜蝶呼吸一滞。视线晃过去,他的一只手撑在她的椅背,手背上有一道突起的青色筋络,无比性感。

    腰侧有什么东西覆上,隔着内搭轻慢地游移。

    “这一块儿湿了。”

    他在她耳后说话,声音很轻。气息吹到耳廓,她的腰软了一截。

    明明是只在用纸巾帮她吸干衣服上湿掉的水分,却像是一场备受折磨的酷刑。手脚发麻,心跳加快,盖过对白、雨声、世界上所有剧烈的声响。情愿受尽折磨死在这一刻,死在你的怀中。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于是,姜蝶猝不及防地回过头,在黏糊糊湿哒哒的冬日雨夜,这个窄小又燥热的汽车前座,仰起脸,吻上蒋阎薄软的嘴唇。

    她在这一刹那闭着眼,不敢去看蒋阎的神情,放任自己成为一只原始动物,抛弃人性,义无反顾地吻上去。

    虽然,只是浅浅地碰了一下,就好像完成了一次无比伟大的壮举。

    她飞快得退开,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他说。

    “这是我的初吻。”

    车里一片难挨的,令人难堪的沉默。

    姜蝶却很轻松,志在必得地说“你知道为什么那天的二选一,我没有选答案吗”她轻吸了口气,笑了,“因为有些问题的答案,不需要靠问。你的身体在刚才就已经告诉我了。”

    “别再装了,蒋阎。”

    她在他抛出那个二选一的问题时,就决心盘算着用这样的方法逼出他的回答。

    蒋阎漆黑的神色愈加难辨,唯独雨刷破开雨幕的那个间隙,他眼底的深黑得以现行。

    “好。那么我告诉你,你对吻的理解,其实有偏差。”

    说完,他凶猛欺身,更近一步,姜蝶被迫后仰,整个人被钉在椅背上,后背甚至能感受到皮革的纹理,凹凸又硌人,但与嘴唇被肆虐的异物感相比,算得上温柔。

    由他来主导的,真真正正的吻。

    哗啦啦,落雨大,没有人会发现角落的黑色车辆内,驾驶位已空无一人。

    只有连绵的雨刷,是一片涌动的河流,副驾上交叠的两个人藏在河流下接吻。

    等到雨刷再刷回去,蒋阎松开她,跟着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原位。

    “我以为你刚才那个架势好像很会接吻”一片沉默后,姜蝶口齿不清地笑,“其实,这也是师哥你的初吻吧”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于是姜蝶更加笃定,轻轻地说“你刚刚咬到我舌头了,有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