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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第二天,养足了精力之后,张幼双特地起了个大早,坐在镜子前倒腾了一会儿,化了个淡妆,踩着清晨日光,推门直奔隔壁,和何夏兰一块儿去九皋书院。

    一回生,二回熟。

    这已经是她第n次来九皋书院了,拽着何夏兰,两个人二话不说,直奔明道斋。

    和后世学校一样,明道斋门口已经站了不少迎宾学生,以一个乌发墨鬓,自称孟敬仲白衣少年为首。

    张幼双和何夏兰找了一圈,果然看到了帮着搬桌椅搬书张衍和祝保才。

    “娘婶子”祝保才挠着后脑勺,眉开眼笑道,“你们来啦”

    “来了来了。”张幼双露出个鬼畜笑容,“在学校表现怎么样老师布置课业认真写了没我听张衍说你们最近考试了是不是”

    祝保才脸绿了,大叫“张婶子我娘还在这儿呢”

    何夏兰果然警觉“考试你们最近考试了我怎么不知道。”

    张幼双这才看向了张衍,少年眉眼弯弯,安安静静,穿着九皋书院那一袭白裳,一掐纤细腰身,如大雪覆盖下挺拔小松。

    眼尾上翘清冽温润,又像是一只皮毛发光大白猫,甩着尾巴,乖乖巧巧地蹲坐在地上。

    猫猫自家猫猫

    张幼双“来,握爪爪。”

    张衍无奈苦笑着把手搭了上去。

    张幼双攥住摇了两下,又没忍住薅了把头发,一段时间不见,猫猫头毛手感又好了不少,似缎面光滑,头发又黑又亮。

    看他手里还抱着一沓书,张幼双问“沉不沉。”

    少年摇了摇头,莞尔说“不沉。”

    鉴于如今尚有要事在身,张衍眉眼弯弯地同张幼双打完招呼,就快步离开了。

    这还是何夏兰第一次来书院,欣慰得不得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我听保儿说书院每年一大会,每月一小会。”

    何夏兰目光扫了一圈,感叹了一声“这小会倒没什么大不了,据说大会时候才热闹。

    “到时候别书院夫子和学生都回来,十里八乡人都过来凑热闹。县老爷都会过来听上一天或半天,诶你说县老爷过来干啥。”

    张幼双想了想,“表示自己尊重教育,以示其重教化吧”

    何夏兰砸吧着嘴,“也不知道今天县老爷来不来。”

    张幼双乐呵呵地拽着她往里面走“走走走这边儿,这边儿。”

    两个人来得有些早了,张幼双拉着何夏兰,挑了个靠窗角落位子,教室特座,足够隐蔽,方便补眠,遂一屁股坐了下来。

    昨天睡太晚,早上又起太早,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之后,张幼双眼睛都睁不开了,小声儿和何夏兰通气儿“等有事儿时候叫我啊。”

    何夏兰精神奕奕,从进书院起脸上笑容就没淡下来过,“行,你睡,到时候我叫你。”

    张幼双松了口气,安心打盹去了。

    这一个回笼觉睡得张幼双她昏昏沉沉。突然,就被人晃着胳膊给摇醒了。

    何夏兰推了推她“醒醒,起来签字儿了。”

    张幼双此时此刻还处于懵逼状态,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抬头一看,略微惊了一下,竟已经来了不少人,教室里做得满满当当。

    一个有点儿熟悉,清瘦高峻身影站在讲台上,半垂着眼教人签字儿,遇上那些不认字,就手腕微动,行云流水般,帮忙代签。

    张幼双这不是那个、那个和她下过棋俞先生么

    正茫然间,就被何夏兰一把拽了起来,拉到了讲台前。

    就这样,张幼双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男人这冷峻面容。

    这位俞先生半垂着眼帘儿,很是清隽冷清模样,正忙着指导其他人签字儿,似乎没留意到她俩。

    张幼双目光不争气地闪烁了两下,内心偷偷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好帅。

    俞先生也姓俞,俞巨巨也姓俞,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貌似俞巨巨被褫夺官身离开京城之后就没人知道他去向了。

    看着这位俞先生一眼,张幼双没忍住开了个脑洞。

    说不定这位俞先生就是隐姓埋名俞巨巨呢。

    思维发散中,张幼双漫无边际地想,又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事儿。

    对着自家娃老师犯花痴,确有点儿不像样子,

    队伍渐渐往前移动,在即将轮到自己时候,张幼双迅速严肃了神情,摆出了一副正经脸。

    “在此处签字。”这位俞先生一边说道,一边抬起了眼。

    撞入了一双月沉碧海般黑黝黝瞳仁中,张幼双内心下意识地漏跳了一拍,不大清楚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那天晚上院子里太黑,这位又是个克己复礼,全程都低垂着眼基本没正眼看过她。

    莫名心里有些惴惴,不敢对视,匆忙移开了视线,抓起笔胡乱写了几笔。

    忽地一道视线落在了她手上,她十分敏锐地察觉到这视线来自于这位俞先生。

    刚落笔,面前男人好像微不可察地僵了那么一下,俞峻视线静静地盯住了面前这页纸。

    张幼双

    这三个字笔迹他见过,就在四书析疑里。

    这感觉就像是被冷焰溅到了手背,哧地一下,有些冷又有些烫。

    张幼双觉得自己握笔手都在抽搐了,茫然地问“有什么问题么”

    这一抬眼,又和这位俞先生撞上了。

    对方眼睛漆黑,一种深不见底清明。给人感觉也是一种风雪般清冷,用种时髦说法那就是信息素是冰雪味道。

    四目相对间,俞峻倒是先移开了视线。

    他眼里黝黑而清明,唇瓣动了动,眼睫微微一颤“张娘子。”

    像是在确认什么。

    “是。是我。”在这样目光注视下,张幼双瞬间紧张。

    “额我们之前见过面,你还记得么就是那天在杏子巷下棋”

    糟糕,越紧张说得越多了。

    这双眼睛像是黝黑苍穹,瞳仁藏神,多看一眼似乎来那呼吸都停滞了。

    “记得。”说着,他又垂下了眼去看她签这个字。

    张幼双彻底困惑了,她写这个字是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没有问题,漂亮端庄行楷,唯一问题是和署名“观复”字迹一模一样。

    他在户部任职多年,见过不少假账,也辨认得清各式各样字迹。甚至只要看这字迹一眼,他就能认出这字迹主人是谁。

    俞峻他忽然觉得荒谬,身姿绷得紧紧,心里难得恍惚。

    这段时日以来他频频梦到,与他互通书信人,竟然是他学生娘亲,是他人妻,他人母。

    也是,除却这位张氏,还能有谁。

    “无事,”俞峻身姿挺拔如落落拓拓松,良久才道,“娘子可以下去了。”

    昂

    张幼双一头雾水地转过身,拽上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何夏兰。

    何夏兰问“你与这个俞先生认识”

    张幼双说“见过一面,但我俩不熟啊。”

    就在这时,俞峻蓦然又出声道“娘子。”

    张幼双顿时立正。

    俞峻垂眸,没有看她“笔。”

    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毛笔,张幼双“蹭”地一下烧红了脸,赶紧将笔递了过去“哦哦,不好意思。”

    面前男人身形挺拔高峻,接过了她递过来笔,却避开了与她手指有任何接触。

    攥紧了手中笔,俞峻指尖动了动。

    方才被她握住地方还有些温热,那是温软掌心所渗透出潮润触感,指尖一触,就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

    他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掌心攥紧,又舒展开。

    最终阖上眼,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双眸已经平静沉稳如昔。

    许是从来没和女人接触过,这四十年来头一次和女人交往如此频繁,也是头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悸动。

    这些日子以来被牵动如枝桠般伸向了天空,或许有朝一日,会化作树杈状闪电,飞沙走石,瓢泼而下,滋润着干涸已久大地,或许它会化成雷鸣暴雨。

    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掠过了讲堂内一角。

    张幼双就坐在角落里,趁着家长会还没开始,和何夏兰交换着八卦。

    她将头埋得很低,眼里闪闪发光,眉飞色舞模样像个天真少女,头上却梳着妇人发髻,发间簪着一支白玉葫芦簪,这穿着打扮无一不彰显着她已为人妇信息。

    就在这时,张衍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俞峻凝立在讲台上,侧脸冷峻,寂然无声。

    “先生”少年温润嗓音在耳畔响起,张衍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地看了俞峻一眼。

    先生怎么好像有些奇怪像是头顶上被什么东西压迫着,静默地压抑和克制。

    俞峻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自己平日里最为欣赏弟子。

    男人那双与张衍有几分相似,微微上翘眼睛,沉静清冷,此时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移开了视线。

    这场雨被压抑在翻滚云层深处,或许再也落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