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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
    这个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不消细说。

    最重要的是,过了这个年,举人们也都该赴京去参加“春闱”了。

    还没开学, 这段时间张幼双和俞峻就先回了书院。

    张幼双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要知道赶考是个技术活儿, 文书一类的都要打点妥当。

    中午,她终于没熬住,一头栽倒在了工位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令她悚然而惊的是, 她又梦到了上回那个梦那个被她日得喵喵叫的俞喵喵。

    醒来之后,张幼双默默捂脸, 嘴角微抽。

    肯定是这段时间睡眠不足的锅。

    不过不得说,这个梦的滋味实在不错,就在张幼双胡思乱想,回味无穷间,耳畔忽然传来个清洌洌的嗓音。

    “醒了”问她的是俞峻。

    他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忙活自己的事。

    眼睫纤长,半截宽大的袖摆露出劲瘦的手腕, 腕骨微微突出。

    张幼双愣了一下,目睹此情此景,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句诗。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或许,在她主动称呼“三妮儿”起, 就已经泥得刹不住了

    张幼双问“我睡了多久”

    俞峻翻开一页,继续往下写“不久, 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张幼双晃了晃午睡醒来后昏昏沉沉的脑袋, 正准备伸手去拽桌子上还没完成的公文, 却摸了个空。

    她的文书呢

    张幼双疑惑地顿住,下意识地看向俞峻。

    他正写的公文貌似有点儿眼熟,这不是她的工作吗

    察觉到她的目光,俞峻顿了顿,心平气和地解释说“我见你睡得沉,便帮你拿来了。”

    手上这一管毛笔用了大半天,墨水已经所剩无几,说完这一句,俞峻又垂眸去吸墨水。

    他这一切做得极为流畅,一举一动,行云流水般的赏心悦目。

    不止如此,俞峻他批阅公文的速度也极快,张幼双看着他,心里怀疑,他真的看过吗

    俞峻好像基本上扫一眼,好像就把握了个大概,不必再多看第二眼。

    不愧是曾掌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这效率果然恐怖。

    工作都被接收,张幼双空手坐在座位上,莫名有点儿惴惴不安。

    不声不响地把她的活儿拿去干了,好男人啊,她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如果她上辈子的同事都有俞峻这个觉悟就好了,张幼双没事可干,忍不住胡思乱想。

    俞峻接手了她的工作,她袖手旁观怎么感觉更忐忑内疚了

    可能是看出来了她的坐立不安和莫名其妙的内疚感,俞峻停笔道“其实,你素日里可以多依靠我一些。”

    张幼双苦笑“我也想啊。”

    她也知道自己这心态实在是有点儿犯贱。

    这可能就是社畜的本能深入人心了吧,自己的工作让别人接手,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最重要的是,她没谈过恋爱,就她这个性格,还是和男朋友aa最自在。

    俞峻没说话了。

    张幼双和他这四十二年来遇到的女人都有所不同。

    她字典里好像从来就没有“依赖”这个概念,凡事必先靠自己。

    和他之前“娴静温顺”的理想型差出了十万八千里,某种方面而言,她更像个大众眼里的男人。

    张幼双其实很想替她们现代的广大女性同胞解释一句,咱们现代独立女性,都有一份自己的工作,不靠男人养活,也不需要靠男人养活。

    “我懂三妮儿你的意思,但我认为,女孩子最好还是要靠自己。”张幼双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一时嘴快反驳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还是靠自己最实在。”

    俞峻竟然停下来,看了她两眼,认同了她的想法,“你说得未尝没有道理。女子若不做男子的隶属,必先谋求其经济独立。”

    张幼双倒是又愣了一下,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她认为,看两个人合不合拍,最主要就是看这些层面。

    比如说这种性别议题,又比如说阶级议题,再举个简单的例子,那就是“穷人穷到底是自己懒还是受自身所处的阶层环境影响”。

    这种话题谈崩的可能性非常大,她和她爹妈都谈崩过不止一次,但幸运的是,俞峻他能保持一个温和包容的态度,心平气和地倾听不同的意见,学会“倾听”其实是最难的。

    在和俞峻交往之前,张幼双也有自己的犹豫,虽然她确定俞峻的秉性没有问题,但她真的能和一个古人相处好吗

    俞峻就算再是个謇謇正直的君子,那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接受儒家义理的古代人。

    他从前的择偶观就是很标准的“能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只是遇到她才一路跑偏。

    不过如今,张幼双却对两个人日后的生活又有了信心,她相信,哪怕她和俞峻之间隔着一道时空带来的巨大鸿沟,他们俩也能在以后的生活中,在一次次两个时代的碰撞里,一步一步慢慢磨合。

    行不孤,道不孤。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掠了过去。

    俞峻手下的工作明显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他闲话家常般地问了一句“你方才做了什么梦”

    张幼双一时语塞。

    她总不能承认她做梦梦到了他变成猫耳娘了吧

    张幼双犹犹豫豫“我梦到三妮儿你长出了个猫耳。”

    一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一动一动的。”

    俞峻有点儿惊讶地抬起眼来,张幼双看着他乌黑如缎般的长发,如玉的肌肤,没忍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一把。

    顺滑微凉,手感如果好得没话说。

    俞峻静静地任由她抚摸。

    张幼双在他头顶摸了几圈,恋恋不舍地收了手,继续道“还有尾巴”这个她没好意思继续上手。

    “我还梦到,”张幼双脸上有些发烫,开玩笑地说,“我把你摁在书桌上亲。”

    “试试。”俞峻忽然道。

    “什么”张幼双一时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俞峻心平气和地搁下笔,身子越过桌面,骨节分明的手扳起了她的下巴,道“试试。”

    当那微冷的薄唇印上来的时候,张幼双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人都懵了一瞬,可俞峻却已经闭上了眼。

    每回都以研究学术的态度进行这项互动,俞峻进步得很快。

    纤长的眼睫垂落时,如同两把小刷子,细密的吻自唇瓣,烙在了她颈侧,也像软毛刷一样轻轻地,轻轻地刷过肌肤,张幼双脸色红成了个番茄,浑身上下哆嗦个不停。

    于艰难之中,这才隐约捕捉到了一个念头。

    “喵喵叫”。

    对,喵喵叫

    想到这儿,张幼双脸上虽然还是发烫的,却恶向胆边生,揪住了俞峻的领子,反攻了回去。

    俞峻怔了一怔,没有反抗,倒是以一种束手就擒的姿态,温顺地任由她动作。

    春晖阁里面有个内室,置有一榻,垂着草青色的纱帘,平日里供夫子们累了小憩之用。

    张幼双迷迷糊糊间,似乎被俞峻给拎了进去。

    可是刚一进去,门口却又巧合般地传来了脚步声。

    这个时候,夫子们都放着年假,能来春晖阁的也都只有准备会试的举人,很大概率是熟人。

    张幼双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差点儿蹦起来,俞峻却收紧了圈着她腰身的双臂,将她调换了姿势,呼吸微微紊乱地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全身上下微有颤栗。这才平静地帮她又拢好了微微散乱的衣襟,一撩衣摆,若无其事地出去了。

    好一派的神姿秀彻,凛凛敛敛。

    张幼双伸手摸了一下裙摆,指尖传来的微潮的触感,令她轰隆一声,如遭雷击,脸色再度红了个透。

    这就是世人所传闻的,琨玉秋霜般,执德清劭的士大夫

    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在于,他做什么事都是沉静静的,温和平静如海,深邃不可见底,偏又一颗通透的琉璃心肠,所作所为皆出于本心。

    张幼双难得手足无措,拎着裙子呆了片刻,这才想起来要清理。

    待一切打点妥当之后,就到了上京的日子。

    这回张幼双和俞峻都随考同去。

    举人上京一切费用都能走“报销”,官府资助银两,临行前还有践行酒宴,新科举人路上的车马费用,也就是所谓的“供给脚力”、“公车”也用官府承担。

    至于官府的资助银两,大梁各地均不相等,江南省素来富庶,供给银两足有三十两之多,要知道普通人一年的工钱也不过6到8两。

    临行前,何夏兰、孟屏儿、小玉仙等老熟人也都来送别。

    张幼双登上了船,回身望去。

    但见斜阳铺水,女孩儿们在绿杨柳下,或坐或站,或吹笛,或拨弄琵琶。

    这段日子下来,女孩儿们的精气神和当初相比几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养得胖了些,肌肤丰润,脊背也挺拔了不少,跟随着阳春班又学了不少乐器,这回都叽叽喳喳说要折柳送别。

    远远望去,或穿着出炉银的衫子,或穿着杏红色、素白色、鹅黄。

    又或是红衣红靴,绿衣绿裙,在尚未完全化冻的皑皑白雪中,似早春繁花灼眼,惹得过路人也频频投去惊艳的一瞥。

    孟屏儿朝她笑道“先生山高水长,一路顺风,我们等你们的好消息。”

    “啊。”张幼双弯着眉眼,迎合了一声,笑得十分欢实。

    “先生,起航了。”祝保才和王希礼、张衍几个从船舱里钻出来。

    张幼双转过身,望向了这十几个挺拔的少年,裙摆随江风扬起。

    缆绳被解开,船只逆流而上。

    此番上京,必将能金榜题名,蟾宫折桂,衣锦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