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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俞堂看完了最终结局, 没立刻说话。

    他抬起手,轻轻拨了两下颈间的吊坠。

    在来的路上,系统从数据仓库里翻出了这个吊坠, 这是他们能找到为数不多没被清理的、依然属于骆燃的痕迹。

    是个琥珀吊坠, 吊坠里是只蜉蝣。

    很普通,科学展览馆一卖一大把的那一种。

    骆燃的记忆里,这个吊坠是他第一次闯祸以后,骆父带他去科学馆买的。

    骆父那时候还想引导小骆燃投身科学事业, 带着小骆燃从生物馆到机器人馆,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了一整天, 发现小骆燃就只对门口卖的漂亮吊坠感兴趣。

    骆父看着儿子又愁又乐, 心里想, 算了,感兴趣就感兴趣吧。

    好歹也是琥珀吊坠,里面封着昆虫标本呢。

    骆父那时候已经快想开了, 但还是以一种抓周的心态, 抱着以后骆燃能长成伟大的昆虫学家的理想,让他自己挑了一个。

    小骆燃被蜉蝣闪亮的透明翅膀吸引,一把攥住就不撒手了。

    “系统。”俞堂说,“我还有权限查看后续剧情吗”

    系统刚看完骆燃的结局, 在他意识海里哭得满屏小雪花, 机械音都呲了两声“后续剧情”

    俞堂点了点头。

    备胎是应运而生的工具人, 也会在任务完成后消失,即使是第一个世界,喻堂的结局也是彻底远走再无音讯, 一般不会以死亡形式退场。

    唯一的可能, 是这种死亡对主角和主线剧情都有特殊意义。

    或者这种死亡, 会导致其他相关配角的命运出现改变,并因此成为主线剧情的一部分。

    “整本书都要,找时间全看一遍。”

    俞堂想了想“先帮我把骆燃父母的剧情线提出来。”

    系统闪着小红灯,抓紧时间修好屏幕“解锁全书知情权要九千经验点,我们要动存款吗”

    骆燃的存款都没放在自己手里,他偷偷拿骆母的身份证开了个户,卖照片挣的钱都存在里面,想努努力凑个整数,给骆母一个大惊喜。

    他们不能动骆燃的钱,就只能用上个世界的结余。

    “不动。”俞堂说,“喻堂的钱就是喻堂的,谁也拿不走。”

    系统愣了愣。

    不等它细问,俞堂已经干脆利落地做了决定“看见温迩那辆黑色的越野车了吗一共有四个轮子。”

    “是。”系统有点茫然,翻了翻说明书,“这种车都有四个轮子,轮胎是越野车专用的,耐磨耐剐蹭,抓地性强,一个就要一万块”

    俞堂“兑一个。”

    系统“”

    俞堂“这辆车是我两年前送他的,他不喜欢,所以车本写得还是骆燃的名字。”

    系统“”

    俞堂敲敲它“轮胎有磨损,可以打九五折。”

    “宿主。”系统说,“我们不能主动伤害主角的。”

    系统刚看完骆燃的结局,虽然也很想爆了温迩的胎,但局里毕竟有规定“再说,如果主角意外身亡,故事线就会因此中断,我们也会困在这本书里”

    俞堂已经做好了第五次进入电子风暴的准备,闻言好奇“不能临时生成一个扫地的保洁吗”

    系统“”

    是可以,但不能临时生成一个扫地的僧。

    系统没有相关的把握,它不想让俞堂失望,把自己的小账本翻到头“宿主,我还有五千经验点的预支额度,加上我们的零食”

    “好了。”俞堂笑了笑,“放心,我有办法。”

    俞堂收敛意识,从系统手里偷了个泡泡糖,直接在后台提交了兑换申请。

    他在上个世界就发现了,商城兑换的规律存在一定时间差。

    为了不出现“某样东西忽然在现实中消失”的情况,商城会先支付经验点,再通过逻辑推演,寻找到合适的接入点,生成一段合理取走兑换物品的分支剧情。

    俞堂统计过,从确认兑换到物品消失,最长的间隔可能要几天时间。

    最短是七十五秒。

    骆燃心脏跳动一百次的时间。

    俞堂戴上护目镜。

    兑换物品所有权符合规定,通过审核,经验点即时到账。

    系统忧心忡忡,却依然一秒不停飞快操作,后续剧情解锁,骆父骆母的剧情线被提取出来,直接以意识输送的形式灌注进俞堂的脑海。

    俞堂扣合安全绳,松开手,迈进那一片绚烂的光幕。

    骆燃死后,骆父骆母的确没能顺利从故事线里退场。

    听到骆燃的死讯,他们的精神就崩溃了。

    坠毁的车已经彻底成了焦炭,骆燃的尸体没能找到,日记被当作遗物交给了他的父母,温迩亲自为骆燃主持了葬礼。

    葬礼上,骆母带去了这些年他们收藏的、骆燃这些年发表的所有照片。

    骆燃只知道自己进了总科研所,这让他们觉得骄傲。可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告诉骆燃,这些照片爸爸妈妈也喜欢,喜欢到每天都看,喜欢到从不舍得和人讲。

    他们做了一辈子科研工作,秉性内敛谦逊,习惯了把自己最骄傲的一面藏起来。

    骆母失去了一切温婉和理智,把温迩轰出了骆燃的葬礼。

    骆父去了科学部,以个人名义提出申诉,正面质疑有关电子黑洞的研究对探测人员生理和心理的影响,并要求温迩公开骆燃这些年的身体检查结果。

    这场漫长的申诉和质疑,跨越了骆父和骆母的一生。

    他们放弃了自己的研究方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了电子风暴对探测者的影响,想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夺走了自己的儿子。

    在原著里,他们成了温迩事业最大的阻力,一度彻底逼停了有关电子风暴的所有研究,甚至险些亲手把温迩送进监狱。

    直到最后,骆父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

    十秒。

    俞堂抬手,关了意识海里的光屏。

    系统正看得入迷,急得跳起来,绕着他直转圈“答案是什么骆燃为什么会变成最后那样就只是因为温迩对他的改造”

    “等一下。”俞堂说,“我要集中精神。”

    系统连忙严严实实关了喇叭。

    俞堂收起探测器,换了背包里的另一样仪器。

    和负责记录数据的探测器不同,这是用来实际提取风暴粒子的捕捉网。操作起来极端复杂,需要同时测算几十项数据,再根据实时变化的数据确定位置,精准捕捉电子风暴里散逸的粒子。

    能操作这项仪器的,没一个人有这份胆量。

    骆燃有这个胆子,但出师未捷,壮烈折戟在了第一条足足七行的公式上。

    俞堂专心读着数据,操作仪器,在不断变幻的流光悄然掠过时,扣下了一团的粒子。

    火红色的粒子。

    活泼热烈,几乎束缚不住,稍不小心就会再横冲直撞出去。

    二十秒。

    俞堂抬起头,看向下一片流转的光瀑。

    骆父得到的答案,开启了电子风暴研究的第二纪元。

    在初级阶段的最高机密里,电子风暴不止能摧毁和烧毁电子仪器,还会无规律、无法预测地随机出现,吞噬“人”本身。

    被吞噬的人,会忽然在世界上消失,找不到任何痕迹。

    六岁那年,蒲影在玩捉迷藏的时候,踩着房檐扒开树冠,想要藏上去,却不小心掉进了电子风暴。

    温迩不计代价、几乎放弃良知的疯狂研究,也是因为这个。

    他不知道蒲影为什么还会回来,但蒲影的确回来了,和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好像失去了他们童年时候的记忆,也失去了作为人的温度和感情。

    温迩从那天起,就不着痕迹地调整了实验计划,大幅提高了骆燃进入电子风暴的频率。

    他要在骆燃身上弄清楚,人类进入电子风暴究竟会产生哪些影响,丢失的东西究竟还有没有办法找回来。

    骆父比他更先弄清楚了这件事。

    骆父比他更先弄清楚了,蒲影丢失的那些温度和感情,那些灼烫的、鲜活的,自由热烈的生命气息,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为什么骆燃的颈间,会有和蒲影一模一样的胎记。

    “坠入电子风暴的人,依然有可能走出来,或早或晚。”

    俞堂说“走出来的或许是一个整体,或许是被剥离出来的一部分。”

    而被剥离出的那一部分,是不够稳定的,不稳定到只要再次接近电子风暴,就会重新散逸。

    现在的蒲影,不是真正的那个走丢了的、六岁的蒲影。

    六岁的蒲影被分成了两个。

    一个是现在蒲家的万众瞩目的继承人,完全符合家族培养和人们的期许,符合温迩心里那个蒲影长大后的模样的,淡漠冰冷、不近人情的科学部精英。

    一个是自由的骆燃。

    蜉蝣一样的骆燃。

    不饮不食,向日而生,终其一生在日光里飞舞,最后死于落日的余烬。

    温迩不知道,骆燃的全部生命,都是由那样灼烈而明亮的热意组成的。

    他一面诱哄着骆燃进入电子风暴,任凭一次又一次的实验缓慢剥离骆燃的生命,一面因为自己的私心,把骆燃当成蒲影,一次又一次地否认骆燃的存在。

    二十九秒。

    俞堂没有退出电子风暴,他撑稳身体,依然专注地控制着手里的仪器,精准收网,再度完成了一次抓捕。

    他在风暴里找回了属于骆燃的大量粒子。

    骆燃的基础数据已经被删除了,没办法再通过后台还原。但在这本书里,他依然还有可能把原本的骆燃拉回来。

    现在的时间线是骆燃遇到温迩的第三年,骆燃第一次和温迩起了冲突,因为温迩希望骆燃能待在家里,他可以满足骆燃的一切要求。

    骆燃和温迩竭尽全力地单方面吵了一架。

    骆燃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异样,除了追逐电子风暴,他已经太久没出去透过气了,而每接触一次电子风暴,他就发现自己好像变得更不对劲了一点。

    骆燃害怕了,他不想变成这样,他想回去找爸妈,想回家缠骆父带他去科学馆。

    可温迩对他说,他现在的样子,只会让骆父骆母担心。

    温迩带他去做了体检,给他看了一切正常的报告,又对骆燃说,他只是太累了,正应该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温迩拦截了一部分骆父骆母的邮件,那些邮件里,骆母给儿子挑了一套最炫酷的防护装备,问骆燃喜不喜欢。骆父问儿子最近为什么不去拍照,是不是相机又摔坏了,告诉爸爸,爸爸给报销。

    温迩没给骆燃看这些。

    温迩没有因为骆燃的歇斯底里生气,他只是把最后一封给骆燃看,告诉骆燃,你看,你的父母都在为你骄傲。

    骆燃的力气用完了。

    他最近的力气很容易用完,也不再那么闲不住,总想往雨里跑了。

    可他不能被关起来。

    骆燃知道,自己绝不能被关起来。他安静下来,按照温迩的要求坐回床上,喝了温迩给他冲的营养剂,又在台灯下做那些枯燥的研究。

    温迩靠在沙发里看他,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骆燃早不为这个生气了,他努力让自己更像蒲影。像到温迩无机质的浅灰色瞳孔里浮起满意的微笑,摸摸他的头发,奖励他下次进入电子风暴探测后,可以休息三天的时间,再进行新一次的探测。

    骆燃没有休息。

    下一次探测,他趁温迩没有注意,跳上自己的越野车,用力踩下油门。

    他知道自己不能真的跑,跑太久了,爸爸妈妈一定会担心。

    温迩已经潜移默化地敲掉了他向父母求助的本能,可骆燃依然在心里很喜欢骆父和骆母,喜欢到想做他们真正的孩子,喜欢到想让他们一辈子为自己骄傲。

    骆燃想,自己只是出去歇一歇,透透气,几个月就回来了。

    他在科研所攒了三个月的年假,离开三个月,温迩拿他没办法。

    温迩的车技不如他,骆燃踩着油门,火红的越野车头也不回地飙远,消失在了温迩那辆阿斯顿马丁所能及的最后一点视野里。

    骆燃回来了。

    另一边,温迩加快车速,视线穿过雨和夜幕,落在那道不能更熟悉的身影上。

    他一直都在远处监视着骆燃进入电子风暴,对骆燃身形的熟悉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了任何人。

    他很清楚,骆燃不会无视总科研所“长期脱岗视为自动离职”的警告。

    在工作方面,温迩一向对骆燃很满意。

    大概是他那段时间对骆燃的控制太严厉,让骆燃觉得不舒服了,才会这样跑出去。

    温迩很清楚,骆燃就算再不舒服,也绝不会跑去报警或是举报,甚至不会回去找父母求助。

    他研究过骆燃的履历,骆燃虽然冒失好动,但分寸感也非常强,从不会犯真正严重的、可能会惹怒骆父骆母的错。

    这太容易了。

    温迩看向骆燃站着的悬崖,指腹慢慢摩挲着方向盘。

    他掐着秒表,一边控制着车速向电子风暴靠近,一边像平时一样,监视骆燃进入风暴的频率、时长和状态。

    骆家父母和儿子脾气迥异,可秉性一脉相承。哪怕心底里藏的感情已经塞不下,一张嘴就笨拙得要命,什么话也说不出。

    要编出几项“如果做不到,骆父骆母就会不高兴”的事,简直太容易了。

    温迩收回念头,按停秒表。

    第五次探测的时间已经到了,只要骆燃下来,他会宽容地原谅骆燃私自跑出去。

    总归骆燃已经回来了,一切都会回归掌控。

    之前的事的确是他有些操之过急,他也会适当给骆燃一些自由,让骆燃能走出庄园,去追那些乱七八糟的

    温迩的念头瞬息停滞。

    骆燃没有退出电子风暴。

    时间已经到了,但骆燃没有退出来。

    那一片光幕已经开始流动,这是电子风暴脉冲加剧的标志,如果再不能及时退出,骆燃就可能也被这片风暴吞噬。

    就像当初的蒲影一样。

    “骆燃。”温迩拉过对讲机,沉声呵斥,“出来”

    对讲机里寂静无声。

    温迩的眼里暗色渐沉,他用力踩下油门,越野车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骆燃向前走,走进绚烂到耀眼的斑斓光幕里。

    海浪在漆黑的礁石上撞得粉碎,细碎的白色浮沫被托举上来,追着他的衣角。

    温迩把车速提到极限,厉声叫他“骆燃回来”

    他的话音还未落,忽然听见“砰”的一声,还来不及反应,越野车已经失控地向右猛烈偏出去。

    右前胎爆了。

    温迩目光骤然凝住,用力攥住方向盘,向左打转向。

    高速行驶的越野车一旦爆胎,就是头能要人命的钢铁猛兽。

    温迩尽全力修正车身的方向,却依然控制不住已经疯狂的庞然大物,他已经无暇再管其他任何事,冷汗顺着额角淌下来。

    温迩尽力控制着失控的车,理顺思路。

    爆胎不奇怪他几乎不开这辆车,已经很久没做过维护,是他没有考虑周全,没有想到轮胎可能有老化的问题。

    可他的车技,也根本不足以让这辆车平安停下来。

    他或许会坠毁在海里,或许会和车一起撞烂在悬崖上,唯一能救他的人是骆燃,可骆燃

    温迩的视线被远光灯晃得一片雪盲,他睁大眼睛,匪夷所思地抬起头。

    隐约恢复的视野里,出现了骆燃的那辆车。

    短短几分钟,骆燃已经安全退出了电子风暴,从悬崖速降下来,换到了驾驶位,这几乎是骆燃最初进入总科研所的体能和反应速度。

    火红色的越野车,冲破雨幕,径直撞上了他这辆车的车头。

    “系统。”俞堂握住方向盘,控制着车速和方向,强行逼停温迩的车,“再确认一遍,主角死亡,所有人和数据都会被困在这本书里,是吗”

    系统没有立刻说话。

    它仔细看了看俞堂的神色,才终于谨慎地亮起屏幕“是的,宿主,我们只有打出这本书的结局”

    俞堂问“这本书的结局是什么”

    系统“蒲影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感情。”

    “这是一本老派黑化虐心流,宣传口号是我为你负尽天下人。在主线视角里,故事是温迩为了蒲影不择手段、几次黑化,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饱受良心的折磨和政敌的抨击,痛苦不堪。”

    系统说“主角受从开始的漠然、抗拒、分手,到终于因为温迩的努力找回了感情,决心和他在一起,替他赎罪”

    俞堂想了想“没说找回的是什么感情”

    系统“”

    他们已经用意料之外的方式完结了一本书,系统还不敢肯定上一本书的结算会出什么问题,听着俞堂的语气就有些不安“宿主。”

    “没说。”俞堂懂了,“他也可以因为温迩的不懈努力,找回了失落已久的鄙夷和愤怒。”

    系统“”

    “他为了替温迩赎罪,决定和温迩在一起。”

    俞堂理顺了逻辑“因为只有先确立配偶关系,然后才能代替温迩自首。”

    俞堂“等自首完,就可以结束配偶关系了。”

    系统“”

    “这样比较快。”俞堂哄它,“你想,骆燃的结局线在两年后,我们要按照正常剧情走,至少还要在这本书里留两年。”

    系统有心提醒俞堂,虽然俞堂解释的结局依然不违背设定,但一旦在过程中玩脱了,他们就可能永远被困在这本书里。

    系统打开喇叭,闪着小红灯犹豫了半天,没有出声。

    系统看着意识海里那一团淡红色的粒子雾。

    俞堂已经把吊坠摘下来了,一并放回了意识海。那团雾原本还在不断挣扎,想要重新逃离逸散开,见到吊坠却忽然就不动了。

    在俞堂的意识海里,系统看完了骆父骆母的结局。

    蒲影决心替温迩赎罪,他亲自去看望年事已高的骆父和骆母,朝他们深深鞠躬,让他们把自己当成骆燃。

    骆母问他,你有我的儿子优秀吗

    蒲影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在原地。

    那时候的蒲影已经是蒲家的新掌舵人,继承了两个家族联合的财团,资产雄厚得任谁都要仰望。

    骆父骆母为了这场申诉散尽家财,他们还穿着当年朴素的衣服,蜗居在几平米的小屋子里。

    骆母抱着那本相册,一页一页地当着蒲影的面翻开。

    骆母问他,你有我儿子优秀吗你能照出这么震撼、这么漂亮的照片吗

    骆母问他,你敢开着车穿过黑沙暴吗你敢一个人爬上火山口,去看翻滚的岩浆吗

    骆母给蒲影看那些照片,盯着蒲影问,你来替那个人道歉,你知道我儿子的胎记已经快消失了吗

    那是骆燃身上最后属于蒲影的特征。

    如果没进科研所,没遇到温迩,没被带回那场电子风暴里,骆燃会慢慢被时间和存在填满。

    骆燃或许是不够完整的,但骆燃是他们的儿子。

    他们一家人在一起,骆燃会一点点完整起来,会长成一个最让他们骄傲的孩子因为骆燃原本也一直都是他们最骄傲的孩子。

    骆燃曾经有机会,彻底摆脱蒲影的影子,变成一个独立的人。

    骆燃是他们的儿子。

    不是蒲影,也永远不该是蒲影。

    才进科研所的那一年,骆燃发现温迩总盯着自己的胎记看。

    他忍不住翘尾巴,又高兴又有点嘚瑟,觉得可能是温迩觉得自己的胎记特帅特性感,自己偷偷琢磨了好些天,总算研究出了把胎记描深的办法。

    骆燃总会避开温迩,对着镜子一边哼歌,一边让从锁骨到颈后那一片火红的胎记再明显一点。

    他不知道那是勒住他脖子的绳索,是把他拖进地狱的圈套。

    蒲影听得羞愧,他说不出反驳的话,留下一张巨额支票,离开了骆父骆母的家。

    没过多久,在本地突发的新闻里,又有一对夫妇消失在了电子风暴里。

    他们是主动消失的。

    有人想去拦他们,想去拖他们出来。儒雅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整齐衣物,脸上带着笑,一手搀着妻子,另一只手抱着本厚厚的影集。

    男人说,不用,他们去接儿子回家。

    “宿主。”

    系统关掉光屏,给那一团红雾悄悄塞泡泡糖“不要太ooc,我们会被罚。”

    俞堂还在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别停温迩的车,没忍住抬了下嘴角,在意识海里跟它击了个掌。

    “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线,骆燃已经受到了电子风暴的很大影响。”系统也高兴起来,小红灯闪个不停,“没有基础数据,人设要靠宿主自己演。”

    “好说。”俞堂说,“什么人设”

    系统照着念“既尖锐又隐忍,既倔强又疲惫,既抗拒又屈从,眼里还带着三分对温迩既失望又尚存希望的爱意”

    俞堂“”

    系统“”

    “我能现在疲惫而抗拒地手一抖,让主角攻失控地冲进海里吗”

    俞堂说“我和善良海豚说一声,不救他。”

    系统“宿主。”

    俞堂知道这样会被锁在书里,叹了口气,手上用力向左打方向盘。

    他的车技比温迩高出太多,这样分心和系统说话,依然顺利逼停了温迩失控的越野车。

    两辆车的车头都已经撞得半毁,俞堂心疼骆燃的小红车,没忍住又兑了温迩一扇车门,让系统去买了张修复卡。

    温迩的车碾着碎石,在尖锐的轮胎摩擦声里,半边悬空堪堪刹住。

    再偏一点,就会连人带车彻底栽进下去。

    温迩衣物被冷汗浸透,僵硬地握着方向盘,在他身边,那扇被撞得半废的车门晃了晃,掉进不知深浅的冰冷海面。

    俞堂忽然又有了灵感“我们有蒲影的人设吗”

    “有。”系统说,“目前蒲影还没有恢复感情,冷面冷心扑克脸,不爱说话不爱说笑宿主要蒲影的人设做什么”

    俞堂放下心,松了口气。

    这可太好演了。

    温迩让骆燃装成蒲影,骆燃是团火,是耀眼的光,要用最冰冷的水一次又一次地泼干净,才能让狼狈漆黑的余烬带上一点蒲影的痕迹。

    “和监察部备案。”俞堂说,“骆燃需要扮演蒲影,我是在按剧情做事。”

    系统从没想过这个,屏幕一亮,忙跑去报备。

    俞堂解开安全带。

    他把演技卡扔回去,拎着安全绳拉开车门。

    骆燃抹了把汗,单手扳住路旁的碎石,身形一纵跳上车顶,把安全绳的一头扔到温迩面前。

    温迩下意识抓住,抬起头时,脑子里却忽然嗡的一声,整个人几乎滞在原地。

    他眼前的人是骆燃。

    骆燃的长相和蒲影不算很像,即使有一模一样的胎记,也还不至于认错。

    可眼前的人,除了长相,却没有一点还看得出是骆燃的地方。

    温迩握着安全绳,胸口像是忽然空了一块。

    他一直要骆燃变成蒲影,一直想要抹去骆燃身上那些碍眼的浮躁、多动和浅薄。

    他觉得这也是为骆燃好,骆燃太小孩子气了,他是在帮骆燃适应社会,让骆燃学会得体周全的礼数和处事。

    他三个月没见骆燃,也查不到骆燃去了什么地方,可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骆燃却已经比蒲影更像蒲影。

    温迩攥了攥安全绳,定下心神,确认了这不是一场高度紧张下的幻觉。

    骆燃就坐在车头上。

    骆燃坐在越野车半废的车头上,低着头看他,湿透了的黑色额发垂下来,露出毫无反应的冰冷眼睛。

    因为刚才的危局,骆燃的衣物有些乱,领口隐约敞开,从锁骨向后蔓延的那一片火红色胎记,刺眼得像是在烧。

    骆燃看着他,像是被他的出现刺痛了某根神经,眼尾微微缩了下,闭上眼睛。

    温迩看着骆燃的表情。

    他以为自己这个时候该欣慰,该满意地把骆燃带回家。

    可他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骆燃不该是这样。

    骆燃可以爱他,可以恨他,骆燃是离不开他的,不该是这样一见到他,就露出仿佛被什么忽然刺痛的不耐神色。

    骆燃是被什么刺痛的

    温迩慢慢挪出驾驶室,忽然生出了隐秘的、自己都没法解释的一丝后悔。

    温迩蹙了下眉,压下这种莫名叫人不快的失控感,控制好自己的反应,握牢安全绳。

    骆燃没有松手,但也并不过来拉他,静静坐在雨里,阖着眼,像尊冰冷的石像。

    温迩错开视线,不再去看骆燃的神情。

    俞堂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敲“系统。”

    系统通过了监察部的审核,高高兴兴回来“宿主,宿主,还有什么事”

    “能定位到我屁股下面的碎石头吗”

    俞堂“能兑多少兑多少,快一点,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