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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分裂的主体
    机甲是落后于时代的技术了。哪怕在这项技术方兴未艾的时候,也并未讨得联邦军部与寡头们的欢心。只作为紧急后备力量,主要用于后勤与私人安保任务,等到义体技术成熟,机甲就被完全取代。

    机甲和义体最大的区别是驾驶员,机甲驾驶员是直接操控机体的,人和机器紧密结合,这就意味着一旦机甲受损或被摧毁,驾驶员会受到相应的伤害,乃至死亡。制造机甲拼的是工业产能,而训练驾驶员的成本比机甲本身更高,且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现代武器总是向着精密化、小型化发展,从飞机到无人机,从机甲到义体,都展现了这个趋势。战争在将人的因素尽可能剔除,以此获得最稳定的战斗力发挥,最精确的局势推演。战争在逐渐走向独立,逐渐从某种历史趋势的附属品转变为历史的推动力。

    理想情况下,战争就只是战争,工厂生产武器,战场销毁武器,流水线式的资源倾销,从原先作为解决过剩人口的方式,到变成解决产能过剩的备选方案。同样也是转移和舒缓内部矛盾的一剂恶毒良药。

    民联体的机甲技术,最初是继承自乌派的科研储备,随后被患有军备狂热症的刘香铃很是演进了几个世代。

    因为她在虚空科技上独到的天赋,一切经由她手的科技都会带上强烈的虚空色彩。

    比如以虚空结晶为材料的晶体管计算机,被用于制作机甲的运动辅助运算处理单元。以结晶蝶为材料的心灵镇静调谐器,用于稳固驾驶员的心智,保卫他们免受机体内高浓度虚空物质泄漏的侵蚀。各种虚空武器就更不必说,威力是极强的。

    人民派的黑袖套政委们就是第一批虚空机甲驾驶员,他们身先士卒,永远在战场最前端,当他们高呼民联万岁就有团结的人民端着枪跟随政委冲锋,攻占机械战团的据点,将那些诡异又恶毒的失控机器打个粉碎。

    坚壁控制下的机械战团在初期表现出极高的素养,战术清晰,配合绝妙,单兵能力拉满到机体极限。可还不到两个小时,这种表现出来的素养就开始消退,从受到某个最高意识的指挥,渐渐变成多中心指挥的形式,他们成组,各自为战,间或有一定的交流配合,但已经不复最初那样的钢铁洪流一样的气质。

    这是偶戏师击溃东区内坚壁现实体的成果。

    机械战团的内讧出现在四个小时后,虚空战争在现世的投影,表现为一部分义体反叛至民联体一方。

    在东区变故的一天后,大部分机械义体似乎拥有了某种自由意志,会在受到损害时用扬声器发出“不要杀我,求求你”一类的语句。

    如果不是民联体制作的义体丑得要命的缘故,很多善良的人们或许会对这些铁皮家伙手下留情的。

    灵异客在鼓山各处都巡视一遍,本打算直接加入战斗,暴力改变局势,但看到团结的人们如此坚强不屈,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鼓山人已经是如此具有荣誉感的社会实体了革命的光辉这样感召着每一个人,使得他们愿意为了这个新生的政权抛洒热血。边宁本以为这种思想上的转变少说也需要十年到二十年,现在看来,他是小瞧了人民派的理论武器,也小瞧了人民群众的觉悟。

    他深刻自省,因为对实力的自满,产生了一种大家长式的独断思维,对他们组织未来的道路是极不利的。又出于一种知识分子的傲慢,他将大众视作难以驯良的混乱野兽,口口声声说着为了人民的人,反倒并不真正了解人民。

    这叫他羞愧地无地自容,又骄傲得无话可说。

    他想,鼓山的实践的确在说明什么,自由派的理论可以在这里得到进一步的更新,关于历史的根由,关于社会的主体,关于意识形态。

    但这些留待以后空闲了再研究不迟,边宁一面急于记录自己的各种新想法,关于如何战斗的,关于基础理论的,但他还急于前往虚空助偶戏师一臂之力。

    就是在这种思维极紧绷的时候,他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而对这种隐约忘记的感觉,他却很熟悉。

    边宁马上意识到自己在昏迷时进入过第三层梦境了。

    对他来说,想要理解第三层梦境或许比实现乌托邦更困难,边宁暂且将这份疑惑搁置,如今他需要想办法进入偶戏师所在的虚空。

    张单立在鼓山屏障内的这段短暂的时光,他们互相交流过许多虚空相关的知识,然而毕竟没有能力真正将虚空魔法体系化为一套普适的理论,因此边宁没能把自己的全部本领都传授给张单立。好在张单立通过符文学会的,名为“虚空行走”的能力,已被边宁掌握。

    虚空行走只是进入虚空最基础的条件,因为虚空之广博深邃,如果没有路标导引,贸然进入只会迷失在无尽的时空深处。

    偶戏师以坚壁之颅骨为路引,边宁则可籍由他与分身间切实的意识联结作为道标。

    当他开始思考,可以切实感觉到自己的两股思维,心灵中有一个名为边宁的主体,还有一个名为偶戏师的主体,正因为这种意识的自我呈现,边宁可以把握到自身以及偶戏师的存在,而他们的两个意识又同为无意识的表征,二者的脑回路可以短接到一起,于是边宁和偶戏师的思维就同步一致了。

    灵异客在大楼天台边缘,朝着空荡荡的所在迈步,银灰色的机体被重力捕获而下坠,在此过程中,现世的时空波动使得机体如泡影一样流淌,直到某一刻,震荡的频率与虚空共鸣,一条裂隙就此打开,灵异客倏忽跌入其中。

    穿过阴沉的障壁,灵异客坠入虚空中的机械大宅。

    当他触及地面,镜子一般平滑而反光的地板上映出他的机体。

    灵异客凝视着地板里的镜像,正如镜像凝视着他,也正是这种凝视,使得他的思维中再次分裂出一个主体,镜像里的存在开始与他的思维对接了。

    偶戏师的思绪从心底泛起这里是坚壁的最终关隘,也是她藏匿在虚空里的真正的意识盘。

    灵异客的思绪与之呼应如何破除

    “凭你我二人之力,哪怕一时占据上风,也终究会被淹没在此处,离开这里,把那个女孩带过来,她可以将意识盘销毁。”

    灵异客当即便要撕开一道裂隙。然而光滑地面上的镜像忽得浮出,一个位移便挡在他面前。

    偶戏师再次于他心底呼告不要去攻击他,这些镜像意识十分纯稚,只会不断模仿你的行为,归根结底,他们与你我并无区别。

    就是这样一个对峙的过程,灵异客眼睁睁看到眼前的镜像分裂为两份,而他的意识中,又出现了一个主体。

    他竟分不清自己的存在与他们的存在有何区别。真如偶戏师所说,他们本无区别。

    当他不顾一切尝试撕裂虚空,遁入现世,这两个镜像也并未稍加阻拦。

    灵异客重返鼓山,这一次,他直奔荣绒而去。

    必须尽快。

    因为随着时间推移,他能察觉到越来越多的“自己”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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