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就是孩子们的家。
他们在这里生活、交友、娱乐、学习,锻炼身体,一座学校就是一座城。从进入学校的那天起,孩子就告别了父母。就像两条短暂相交的直线,终究回到平行的轨道。
木连度过了不快乐的一天。他不喜欢新来的文学讲师,那是个没力气的老头,说话叫人昏昏欲睡。他不喜欢中午的配餐,糖醋排骨太酸了,而白菜炖猪肉的香料味叫他不能忍受,他还是把饭菜吃干净了,并不开心。今天下午的手工陶艺课上,他听到流鼻涕的戚毕格和周围人在给他起外号,他们偷笑着盯着木连,让他坐立不安,最后导致错过了课间,第二节课的时候小便憋得很辛苦。
现在他在水群公园的镜子湖边坐着发呆。
他不做什么,也不打水漂,就是看太阳一点点落下去,到城市高楼背后去,也抬头看一看云,有一片像展翅的鸟儿,被夕照染得金红,或许该呼为凤凰。闪着指示灯的无人机阵列在那么远的高空排成雁阵慢慢划过湿润的云气,似一队遨游夜晚的星星。木连看着看着笑起来。背后吹来的微风有些凉了,这是四月份的一个傍晚。
“木连”小伙伴边信跑了过来,“你不吃晚饭了吗”
“不吃啦”木连脸颊涨得彤红,“我还不饿呢”
边信绕着他转圈,“木连,你不开心吗我们去玩儿吧。今天晚上好多活动,我们也去参加,你会开神经飞机吧,我们就去那个好不好”
“你不要烦我啦让我一个人坐一会儿,别绕着我转圈,很烦很烦,你是小苍蝇吗”
边信生气极了,“木连,你是坏东西,我是来帮你的。”
“那我不要你好心你走吧,把我留在这里好了,说不定待会儿我就,”木连的眼睛里渗出一点点的泪水,“我待会儿自己就跳湖去啦,你不要找我。”
“木连,你不能这样。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边信着急得在湖畔草坪打旋,脚下忽然踢出来一块白色的卵石,这是公园的鹅卵石小路的破碎小块,他高兴地把石头捡起来,圆圆的扁平状,色度很好,他对着太阳照了照,光滑的卵石像一枚飞碟,和天边的云一样被染红,边信很快乐地把石头交给木连,“喏,送你啦。”
“你从哪儿得来的你偷偷藏了多久”木连惊讶地摩挲着卵石,“这个是你刻的吗”他用小小的拇指搓着石头表面的笑脸。
边信想说呀,不是,这块石头是我刚刚从地上捡的啦。
但木连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边信糊里糊涂,他不知道石头表面的笑脸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为了不让小伙伴伤心,只好说,“嗯嗯,你喜欢就再好不过了,我们去玩吧。晚上有异能决斗”
“你说什么”
“啊我说晚上有神经飞机比赛。”
木连和边信肩并肩跑了起来。他们哈哈的大笑还留在湖畔,小小的身体已经蹿出了公园。
民联体采用的是全面社会化抚养制度,也就是全面取缔了家庭制,这是鼓山模式在全球时代的延续和发展。当旧第一世界的生产力水平回复时,也就是从新历一零年代起,人民派就接连不断地组织建设了六十座学城,并且规模数量还在不断扩大。
学城是一种专门培养人类文明后代与革命精神接班人的功能特化的城市类型。学城接收全世界的适龄儿童,同时接受全世界的输血供养,这里的一切教育资源都是充裕的,秉持人民派当前的集中化道路原则进行分配和管理,目的是培养独立的觉醒的人类公民。
这无疑是伟大的创举,但在人类社会中引起的反响也是非常激烈。家庭制被取消了,绵延数千年的传统一夕消散。当时就有知识分子指责人民派的所作所为是在制造孤单的精神病人。将家庭教育取消,剥夺了父母对孩子心理成长的积极作用,会导致人心冷漠,社会秩序崩塌。
领袖说,我们要取消家庭制,因它是滋生私有制的污泥,是让人屈从在嵌套的权力秩序下的野蛮工具,人是天生自由的,父母并没有孩子的所有权,而这个孩子应当属于全人类。
为了配合集体抚养制,严厉的生育配额制得到了强力的贯彻。就如鼓山人一样,民联体的同居男女假如有意生育,他们可以向当地的人民生育分配委员会提交申请,也可以网上提交申请,如果领到生育名额,还可以反悔,但如果是已经怀孕,或是已接受生育委安排的全套体检与培训,那么选择流产或拒绝生育会遭到一定程度的罚款,并在接下来的生育配额中不作优先考虑。
新生儿可由父母养育至学龄期,也可以直接交由学城抚养。统计数据显示,民联体新生代成长起来后,选择亲自抚养子嗣的同居伙伴数量骤减,抚养意愿相比上一代人来说是断崖式下跌。这被民联体官方视作是剪除家庭制思想余毒的重要成果。
木连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只是听别的同学说有这么两个人,他们的生殖细胞和器官造就了这里的每一个学生。木连对素未谋面的父母只有一点点简单的感恩,而对父母二字,他连一个基本概念都没有。假如别人要他在自己的生命旅程中找一个近似父母的角色,他会说那是桃源妈妈。
在学城,孩子们的成长是重中之重,为此共和体的先驱们专门设计了一套强大的人工智能监管体系,学城里的一切电子设备,桃源系统都有权直接接管控制,每一个学生都是配有一条智能腕带,用以收集学生的身体数据,基本上常规的病症都可以通过腕带数据分析提前发现。这种高强度的监管会一直持续到十六岁,而再过两岁成年后,学生就可以摘下腕带了。
桃源系统由荣绒同志与刘香铃同志负责建造,学城的运行理念以及桃源系统的管理条例由现代教育学家陶子成拟定。这三位伟大女性被称作哺育共和之子的母亲,也是桃源妈妈这个称号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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