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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思君之心
    姜潮云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全部, 大脑当真是一片空白。

    直到回到房间坐了许久,才慢慢地消化了这两件事情。

    姜左岭死了,姜潮云忍不住红了眼眶。

    难怪这几天他去看林月容, 发现她眼眶总是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的样子。

    他们之间就算有怨, 但也这么多年了,总归有情分的, 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自然也是。

    这时候, 他倒是又想起姜左岭对他的好来。

    这不能细想,一旦细想, 眼泪就流了下来。

    碧心走进房间,听见抽泣的声音,吓了一跳, 赶紧走过去,果然看见姜潮云在哭, 那大滴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的模样太过骇人, 叫碧心都急了起来, 道“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姜潮云扭过身体, 拉着袖子擦了擦眼泪, 哽咽着说“没事,刚刚不小心撞到脚趾了。”

    碧心一听, 弯下腰去要给他脱鞋子, 姜潮云连忙避开, 说“不用看了, 我现在不疼了。”

    碧心看他这副强忍哭意的模样, 不信他的话,“让奴婢看看吧,要是撞得重还是得擦药的。”

    姜潮云再一次含糊过去,“真的不疼了,我不想让你看我的脚。”

    碧心听了,觉得有些好笑,也真实地觉得她这个少爷与其他人不一样。

    她也不强求,转身去柜子里翻了药膏出来,放到姜潮云面前,“若还疼,少爷你自己擦些药吧,不要强忍着。”

    姜潮云含糊地应下,将碧心支开,又掉了几滴眼泪。

    他为姜左岭身死的消息哭了一通后,才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

    荀先生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他慢慢地琢磨过来了,但他还是不肯相信,又想到了姜耀宗上次的异样,擦了擦眼泪,悄悄地溜出了房间,直奔荀先生的院子过去。

    姜潮云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他可以小跑很长一段路也不会觉得胸口闷痛,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此时的天气还残留着冬天的余韵,阳光并不如何热烈,空气也带着清凉又幽寒。

    在通往荀先生院子的路上有一条小道,小道两旁栽种了桃花,现在全然绽放,桃花娇嫩,点缀了这一条萧索的小道。

    姜潮云从这小道跑过,身上也沾染了这幽幽的桃花香。

    他气喘吁吁,却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会遇到小童和荀先生的可能性,直接跑到了姜耀宗门前。

    然而他去敲门,门内没有回应,他又敲了几下,都没有回应。

    姜潮云料想姜耀宗应该还没回来,便坐到了门槛上,等姜耀宗回来。

    这一等,他等得差点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了姜耀宗的声音,“少爷,你在这里干什么”

    姜潮云顿时清醒了,他抬起头,看向姜耀宗,动了动嘴唇,眼泪却先一步流了出来。

    姜耀宗眸光一动,犹豫了片刻,坐到了他身边,“别哭了,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姜潮云自觉得在比他还小两岁的姜耀宗面前掉眼泪,委实有些丢脸,连忙擦了擦眼泪,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我爹死了。”

    姜耀宗有些意外,然而想到寒江穆的脸,却又觉得不那么意外,他理了理袖子,问“少爷在为他伤心”

    姜潮云轻轻地“嗯”了一声,“毕竟是我爹。”

    姜耀宗说“少爷,他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姜潮云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话”

    姜耀宗没说话了。

    姜潮云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又问“你知道蛊吗”

    姜耀宗看向他,“少爷从何处得知蛊的事情”

    姜潮云含糊地说“我身上有蛊是吗”

    姜耀宗扭回头,“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姜潮云说“你刚刚都说了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的。”

    姜耀宗一顿,说“我是这么说过,不过不管是荀先生,还是夫人,都要瞒着你,我若是说出来,恐怕不妥。”

    姜潮云央求道“你说罢,我想知道,求你了。”

    姜耀宗看向他,声音轻了许多,“你不该对我说这种话的。”

    他想问他这样一个外室子,姜潮云是如何做到这般从容地与他说这些话。

    然而话到嘴里,又说不出口。

    姜耀宗叹了一口气,说“少爷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说完,便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姜潮云。

    包括姜左岭的事情。

    姜潮云本来脸色还有些因为小跑过来而涌起的淡淡潮红,现在听见姜耀宗说的这些话,脸色慢慢地惨白了起来。

    姜耀宗说“你小时候总是发病,就是因为姜左岭厌烦你,或许心里还有过你要是没出生的话该多好之类的想法。男人一旦狠心起来,连妻子儿女都可以杀掉,产生这种想法并不奇怪,但寒冰蛊就是能因为母蛊宿主的这种情绪,会牵动子蛊来汲取你的血肉,等到你的元气血肉消耗殆尽的时候,子蛊才会从你身上脱离,回到母蛊身边。”

    姜耀宗看着姜潮云的脸,看见他眼眶越来越红,大滴泪珠从眼眶里滚落,顺着圆润的脸颊汇聚到精巧的下巴处,最后滴在膝盖上,晕染出一片暗色的水迹。

    姜耀宗伸手想去拍他的脊背,然而目光触及自己手指上的黑色污迹,轻轻颤抖了一下,收回了手,“少爷,不要为不爱你的人哭泣,你这样好,是他不知道珍惜,死了也是注定有此一劫。”

    姜潮云垂眸,他想起来前辈子自己死前其实一直断断续续地生着病。

    马大夫的药就是在那时候不管用了,就算喝了一开始会好许多,但很快就会来得更凶,最后将他压在床榻上,再也没法起来。

    而那段时间,林月容和姜左岭之间的关系应当是这些年来最为僵硬的时候。

    两人来看他,都是一前一后过来,即使在病床前,也是林月容坐得近,姜左岭坐得要远许多,好像很不忍心看见他那副病容的模样。

    他们每次过来探望他,他都是病得越来越重,最后一次,姜左岭前脚刚走,他后脚就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如果姜耀宗说的是真的,那真相对于他来说,未免太过残酷了。

    姜潮云已经脱离那种动不动觉得寒冷的日子很久了,但现在,他久违地感到了一丝寒冷,这种冷意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丝丝地吹遍了他四肢百骸。

    姜潮云忍不住抱住了手臂,浑身都在发抖。

    姜耀宗迟疑了很久,才将手放到了他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荀先生能将你治好,放心吧。”

    姜潮云感觉眼前都有些模糊,姜耀宗的声音在他耳朵里都变得分外模糊,听不清晰。

    这种时候,他忽然分外想念寒江穆。

    前辈子,是寒江穆带来了马大夫,他从那个时候就喜欢自己,即使他本人不知道,他也依然为他默默付出。

    这辈子马大夫错诊的事情早早暴露,也是寒江穆默默地将荀先生推给了他。

    寒江穆对他还那样好

    姜潮云想到寒江穆种种,又想到了他送他的暖玉还在自己身上。

    他伸手握住了脖颈间一直佩戴的锦鲤暖玉,那浑身的寒冷僵硬悄然化开,慢慢褪去。

    姜潮云心里像有了依托,情绪都稳定了不少,他擦了擦眼泪,认真地对姜耀宗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姜耀宗收回手,目光从他水光盈盈的眼眸移开,撇开视线道“不用谢,我只是告诉了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姜潮云声音还有些哽咽,他小声问“你说跟我得了一样的病,岂不是也是”

    姜耀宗轻轻颔首,“我身上的是钻心蛊,我娘盼我成才,用蛊虫来逼我读书,若是不驱动蛊,每个月初一和十五会发作,若是驱动蛊,每天都生不如死。”

    姜潮云被震得久久无法言语,过了很久,感同身受地再次鼻子一酸,哽咽道“你也很不容易。”

    姜耀宗看他为他流眼泪,心里一阵震荡,复杂得难以言语,眼眶瞬间红了,他忍了下去,低声说“还好,少爷不必为我担忧,人命如草芥,能在这世上走一遭,于我而言,也足够了。”

    姜潮云伸手拍了拍姜耀宗的肩膀,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你到时候继续读书吧,我帮你继续读书。”

    姜耀宗说“不必如此,我对出人头地并没有执念,少爷也不要觉得亏欠我,我娘她该死,我也当如是你不必这样对我。”

    姜潮云不听,认真地说“你把名字改掉吧,不要姓姜了,也不要叫耀宗了,你还是要继续读书的,你要出人头地,为你自己。”

    姜耀宗默然无语。

    姜潮云又想到了自己是被下蛊了,而荀先生说的那些话证明他是可以痊愈的,精神不禁一震,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容,“我要有好过我余下的日子,你也是,等我们俩解了蛊,都好好活,好不好”

    姜耀宗看着姜潮云,过了许久,才轻声应了一句“好。”

    姜潮云从荀先生院子里离开的时候,神态俨然与从前大有不同。

    他回到房间先哭了一通,而后坐到书桌旁,让碧心研墨,给寒江穆写了一封信。

    姜潮云知道这信注定没法到寒江穆手里,所以写得很随心,言语之间不乏感激想念之情。

    写完这信,姜潮云看了一遍,觉得十分害臊,但今天心情大起大落,总想记录下来才好。

    他将信放到抽屉里,因为哭了挺久,精神也疲惫了,便去床上睡了一觉。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睡着,后脚那封信就被人取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誊抄了一遍,然后快马加鞭地送到了身在嘉州的寒江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