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潮云一直知道寒江穆喜欢他, 但因为寒江穆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也没有太过直白的表示,所以姜潮云可以当做不知道。
这是寒江穆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出这种话。
但姜潮云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甚至太过紧张, 竟直接一把将寒江穆送到面前的河灯给打翻了。
那张河灯在空中颠了一个个, 便径直落到了河水中, 灯火被水花扑灭,很快就便湿成了模糊的一团,飘走了。
气氛有些凝沉,姜潮云心里也涌现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 小声地说“我没看见你写了什么。”
寒江穆幽幽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姜潮云似乎感觉到了他情绪不对, 只好低下头, 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寒江穆轻轻地“嗯”了一声, 说“我知道。”
姜潮云转身去那个卖河灯的老妪手里又买了一个,递到寒江穆手里, 说“你再写一次吧。”
寒江穆说“不必了, 少爷既然无意,我也无话可说。”
姜潮云“”
他抓着河灯的手指微微发紧,口舌都干燥了起来, 他很小声地说“你可以再写一次。”
寒江穆说“手累了, 写不了。”
姜潮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寒江穆似乎有些生气了。
他有些说不出来的踌躇和沮丧, 过了一会儿, 才说“好吧。”
过了一会儿, 还是寒江穆先开口, 问“少爷向河神许了什么愿望”
姜潮云说“不能跟你说。”
寒江穆说“和人有关的”
姜潮云看着寒江穆沉静的脸, 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寒江穆又问“是我吗”
姜潮云又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寒江穆唇角微微翘起,说“我对少爷,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少爷又何必去求神。”
姜潮云再次红了脸,在这样静谧的气氛之中,他的心跳声再一次在耳边响起,格外清晰,“你不生气了吗”
寒江穆翘起的唇角又落了下去,他那双黑沉沉的双眼望着姜潮云的时候,仿佛能将他的心神都吸进去,“生气,少爷若想我消气,得做出点实际行动来。”
说着,他侧着对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姜潮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不行。”
寒江穆问“为什么不行”
姜潮云放下手,扭过头,说“这种事情你想都别想。”
寒江穆叹了一口气,说“少爷,你明明看见了,不是吗”
姜潮云“”
他扭回头来,看了看四周,声音细若蚊呐,“那我我做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寒江穆说“少爷,我没想过逼你。”
姜潮云涨红了脸,“我、我想让你高兴。”
寒江穆定定地看他,唇角翘起一丝弧度,轻轻地弯下了腰,用手指点了点脸颊,“少爷,这儿。”
姜潮云又看了看四周,确保没有人往这边看,才迎上去,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亲了之后,又飞快地退开,视线漂移,就是不敢看他,“好了,你不要生气了。”
寒江穆直起脊背,说“不生气了。”
说完,寒江穆接过姜潮云手里一直捧着的河灯,又接过毛笔,随意地写了几个字,递给了姜潮云。
姜潮云有些紧张地去看,见上面写了三个字祝少爷欢欣。
他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但面上也没有表露出来,他伸手接过了河灯,说“谢谢你。”
他将那盏河灯放到水面上,轻轻地推远,扭头对寒江穆说“河灯要放到水里才好看。”
寒江穆说“凭少爷处置。”
姜潮云说“我要回去了。”
寒江穆轻轻地“嗯”了一声,“我送少爷回去。”
回程的路上,寒江穆又开了口,道“少爷最好不要和林静娴有什么关系。”
姜潮云听了,没有说话。
寒江穆说“不久之后便是宫里选秀,以林静娴的年纪,应当进宫。”
姜潮云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踌躇地抱着那盏漂亮的灯笼,小声说“我知道,但是皇帝那么大年纪了,静娴表妹进宫太委屈她了。”
寒江穆停下脚步,盯着姜潮云,说“少爷想如何”
姜潮云很有几分天真地说“你觉得选倒插门的行不行”
寒江穆一点都不想在林静娴的婚事上浪费口舌,他也不关心别人的死活,因而很冷漠地说“或许不错。”
姜潮云摇摇头,说“不行,倒插门的以后不能参加科举,会很没出息,静娴表妹不能要这种男人。”
寒江穆“”
姜潮云又道“倒插门不行的话,就只能挑世家子了,要是离家近还好,离家太远了,我舅舅舅母要伤心,其实舅舅他们想着将静娴表妹许配给我,也是有考量的。”
寒江穆忍无可忍,冷笑道“看来少爷想过那林静娴给你做媳妇呢。”
姜潮云愣了一下,说“我没有这么想过。”
寒江穆伸出手,捏住姜潮云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少爷若敢跟那个林静娴扯上什么关系,我会杀了她。”
姜潮云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
寒江穆道“我不仅会杀了她,谁敢出这个主意,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姜潮云被吓住了,双眼瞪到最大,很有几分惊恐地看着寒江穆。
寒江穆的手指轻轻地摩。挲他下巴光滑的皮肤,盯着姜潮云的眼神格外凝沉,像是无边无际的黑夜,他压低声音道“少爷尚且年轻,身体也未痊愈,我不会逼你,但,少爷若守不住你的身心,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姜潮云脸色憋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寒江穆松开了捏着姜潮云下巴的手,收敛了冷漠的语气,淡淡地说“回去吧,少爷。”
姜潮云心神有些恍惚地跟着寒江穆回了林府,到门口的时候,寒江穆附在他耳边低语,“少爷,记住我的话,不要让我生气。”
姜潮云“”
寒江穆看得出姜潮云被自己吓到了,然而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来缓解姜潮云对他的恐惧,只是伸出手,动作颇有几分温柔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姜潮云进了林府,也没有理会门房的嘘寒问暖,他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躺到了床上,他才从寒江穆那密不透风的威慑之中缓过神来。
寒江穆,姜潮云再次想起来,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在话本里他就能做到杀死那么多无辜的少年,现在说的这些话,怎么可能会是戏言
姜潮云心底深处那泛滥的春意慢慢褪去,对寒江穆的惧意重新冒了头。
他钻进被窝,捂住了脸,只感觉浑身都发烫。
对于寒江穆,他的想法太过杂乱,已经到了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寒江穆明明知道林家对他的恩情,却还能用林家人来威胁他,简直太坏了。
姜潮云的胆怯再一次涌了出来,他不应该招惹寒江穆的,他根本没有让人讨厌他的本事,单凭说些他自以为过分的话,或许听在别人耳里,都可能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姜潮云被今天这一遭弄得辗转反侧,过了很久,才睡着。
然而这一次他又做梦了,他梦见了一个威严庄重的宝殿,里面有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
姜潮云还对处境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听那个男人开口道“就依爱妃说的,将三皇子发往皇陵,让他为列祖列宗守三年陵墓。”
那宫装女子娇笑着说“臣妾就知道陛下会为臣妾出气。”
姜潮云一愣,仔细地去看那个男人,见他与寒江穆有五分相似,猜出来他大概是皇帝。
皇帝这个年纪已然不年轻了,然而驻颜有术,看着倒像二十出头,也是一副俊朗的模样。
他刮了一下宫装女子的鼻子,笑着说“你也是小心眼,老三不就杀你一只狗吗你就想让他去守三年皇陵。”
宫装女子嘤咛道“那怎能一样,臣妾的小娇娇可是陪了臣妾三年了,不就脾气娇,咬了三皇子一口嘛,结果他可好,把臣妾的小娇娇五马分尸五马分尸啊陛下他的心性太过凶戾,小时杀狗,大了臣妾都不知道他会作出什么事情啊”
这眼药上得厉害,皇帝想起三皇子出生前国师的批命,脸一沉,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说“爱妃说的有理,老三性子凶戾,是该多多磨练,三年岂够,让他再守两年皇陵,等磨好性子,再回来。”
宫装女子小声说“会不会太久了毕竟他是皇后嫡子,怕朝堂百官会不满。”
皇帝冷笑一声说“朕是皇帝,还是他们是皇帝这事就这么定了。”
宫装女子低下头,说“陛下英明。”
姜潮云看见了宫装女子嘴角得逞的笑意。
他浑身一个哆嗦,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只是这一遭,他的眼前便换了一个场景,他看见了少年时期的寒江穆。
这时候的寒江穆,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身高甚至还没有猫儿那么高,他的脸颊很瘦削,额前有一道很新鲜的伤口,还流着血,染红了他薄薄的眼皮,又将他长长的睫毛凝成了一块,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压抑又凝沉的气息。
这让姜潮云仅仅看着他,都觉得胸口沉闷,几乎提不上气。
他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寒江穆。
寒江穆靠坐在墙角,表情晦暗不明,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是送给姜潮云的那把,这时候匕首上的红宝石还在,很硕大,很漂亮。
寒江穆伸手将那枚漂亮的红宝石抠了下来,抠得手指都沁出了血。
然而他像不怕疼似的,对手指的伤口看都不看一眼,只管看着那颗红宝石出神,过了许久,他扶着墙站起来,脚步很轻地走了房门。
姜潮云想跟着他出去,然而好像这场梦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他醒了过来。
姜潮云望着床顶,梦里那种窒息的感觉还历历在目,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