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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寒江穆的过往
    因为时间尚早, 姜潮云也不困自从他精神好了许多后,便很难再在戌时晚上七点入睡了。

    姜潮云主动让了一半的床榻,小声问“你要不要上来一起睡”又警惕地说“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寒江穆顿了一下, 说“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 褪去外袍,躺到了姜潮云旁边。

    姜潮云说“蜡烛。”

    寒江穆弹了指风, 将蜡烛给吹灭了。

    姜潮云再一次看见他这个绝技,还是觉得很神奇, 问“你这个是内力吗”

    寒江穆低声“嗯”了一声。

    姜潮云问“你学武是跟谁学的啊”

    寒江穆沉默了一会儿, 才道“一开始,是跟我舅舅学的武艺,再后来”他似冷笑了一声, 说“便是自学成才了。”

    姜潮云想到寒江穆说的那些话, 猜想到寒江穆的舅舅大约也被抄斩了,心里不由得更沉重。

    他去了解过, 知道当今皇帝的元后母族于七年前被满门抄斩,元后也在八年前因病去世。

    也就是说,寒江穆在十一岁丧母,十二岁失去了外家。

    等等,他做的那个梦,寒江穆也差不多是十二三岁的模样,难道是就是那段时间

    姜潮云有一瞬间的心悸,忍不住伸手摸向了寒江穆。

    寒江穆抓住他的手,语气轻快起来,“少爷想做什么”

    姜潮云反握住他的手, 小声说“这些年, 辛苦你了。”

    寒江穆一顿, 声音里的冷意尽数消去,反而染上了几分柔情,“少爷这是心疼我了”

    姜潮云红了脸,但现在在黑暗之中,寒江穆也看不见他羞赧的姿态,因而大着胆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小声地说“我是在心疼你,我希望你以后不要那么辛苦了。”

    寒江穆说“有少爷在,我又岂会辛苦”

    姜潮云问“那你以后还走吗”

    “不走,少爷在这儿,我也会在这儿。”

    姜潮云想起来自己难寻他的事情,“你现在住哪里啊”

    寒江穆揉捏着姜潮云柔嫩的手心,轻声道“住在南空巷。”

    姜潮云被他揉捏得浑身发毛,实在忍不住,往外抽了抽,没能抽出来,只好红着脸任由他继续把玩他的手,“你怎么住在那儿啊那里很偏僻啊,而且很乱。”

    寒江穆道“我爹来南华了,若他看见我吃好穿好,可能会气死。”

    他居然也能用诙谐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姜潮云乍一听,还以为躺在身边的人不是寒江穆,他略顿了一下,明知故问道“为什么看你吃好穿好,你爹会生气啊”

    寒江穆道“他会觉得,他在外头过得提心吊胆,我这个不孝子倒是样样都好,心里自然会发恼。”

    姜潮云说“你爹对你不好的话,那你不要再跟他见面了,就当没有他这个父亲就可以了吧”

    寒江穆声音平静地道“怎么能不见面,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姜潮云莫名打了一个寒颤,“最后的机会”

    “就是以后都见不到的意思。”寒江穆声音里带了丁点凉凉的笑意。

    姜潮云“”

    寒江穆转移了话题,“少爷问这个,是想找我”

    姜潮云有些瑟瑟发抖,声音都结巴了起来,“是、是啊。”

    寒江穆似疑惑地问“少爷为何发抖是冷了”

    说完,他伸展手臂,将姜潮云一把捞进了怀里,紧紧地将他按住,“这样,少爷还冷么”

    姜潮云贴着寒江穆温热的胸肌,一脸懵逼,这人自说自话,竟就这么将他抱住了

    姜潮云想挣脱,却发现寒江穆死死地搂着他的腰,将他往怀里按,一时半会儿竟挣脱不开,只这一下,他浑身便发了汗,忍不住对寒江穆道“我、我不冷,你放开我。”

    寒江穆低声说“少爷撒谎,你在发抖。”

    姜潮云“”

    他能说是被寒江穆吓的吗

    姜潮云没了办法,“我真的不冷,我现在好热。”

    寒江穆的气息在他耳边划过,“热那少爷脱一件衣衫吧。”

    姜潮云“你放开我就不热了。”

    寒江穆说“不放,我怕你冷。”

    姜潮云忍无可忍,恼道“那你就不怕我热是吗你这个无赖,你就是想看我脱衣服。”

    寒江穆语气无辜地说“少爷误会我了。”

    姜潮云捶了几下他的胸口,发现这人到底皮糙肉厚,他没疼,他自己的手倒是疼了起来。

    寒江穆微微松开了些许,却没完全放开姜潮云,“睡觉吧,少爷。”

    姜潮云听到他声音里的疲惫,想说现在还早,你怎么就要睡了,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

    最近什么情况,他心里也明白,寒江穆或许是真的累了。

    想到此处,姜潮云也歇了再挣扎的心思,将就着在寒江穆怀里闭上了眼睛,努力地去睡着。

    到底年轻,想睡的话也是很好睡的,没一会儿姜潮云就陷入了梦乡。

    这一次倒是又梦到了寒江穆。

    姜潮云看着寒江穆走出大门,手里还握着那颗红宝石,知道是一个连续的梦,赶紧跟了上去。

    寒江穆走到皇陵守卫面前,语气平静地道“我要见虞将军。”

    守卫不耐烦地道“虞将军忙着呢,哪有空见殿下。”

    寒江穆定定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我要见虞将军。”

    守卫正要发火,另一个守卫扯了扯他,说“别跟殿下顶嘴,他想见,咱们去通报就是了。”

    守卫这才忍耐下来,对寒江穆道“劳烦殿下等着,卑职去通报虞将军。”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留下另一个守卫,年纪还比较大,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他对寒江穆道“霍家满门忠烈,天地可鉴,请殿下节哀。”

    寒江穆无动于衷,那守卫继续道“我相信霍将军不是通敌叛国的人,燕国百姓也相信,陛下没有查清,就将霍家满门抄斩,委实让边疆将士寒心。”

    这话一出,姜潮云发现寒江穆的拳头攥得越发紧,指骨都泛出了青白色来。

    守卫见他说了这么多,都不见寒江穆有什么反应,脸色不由得变了,语气也冷漠了下来,“看来殿下并不关心霍家满门抄斩之事,是卑职多言了。”

    饶是姜潮云,都听得出这个守卫言语里并没有太多痛惜的情绪,反而有着让他很不舒服的恶意。

    他都明白的事情,寒江穆自然也是心里门清,他挺直了脊背,一语不发地看了一眼苍穹。

    他额头的血早已干涸,睫毛也被粘成了一团,也亏他足够冷静,否则更显得狼狈。

    那虞将军还是给了他几分面子的,开头那个守卫回来,表情不大好地说“殿下,虞将军请你过去。”

    寒江穆抬脚,往前走,然而没走几步,又顿住,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们两人,似乎要将他们的脸记在心里。

    那中年守卫被他看得发毛,还未出声质问,寒江穆便收回了目光,朝虞将军的书房走去。

    年轻守卫见他走远,“呸”了一声,“还跟我装皇子的架势呢被皇上发配到皇陵,他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尊贵的皇子殿下吗还看不起人,我呸”

    中年守卫摇摇头,道“三皇子这人,听见霍家被诛九族的事,他脸上都没表情,他那副心肠怕是石头做的。”

    年轻守卫嘲笑道“霍家是以通敌叛国之罪被诛了九族,他虽是元后嫡子,这辈子恐怕也与皇位无缘。现在还有几分傲气,且看他以后怎么办。”

    姜潮云将他们的话都听在耳里,心里一阵阵地钝痛,眼圈都红了起来。

    他忍着这种窒息的感觉,朝寒江穆离开的方向追去,所幸虞将军的书房并不是很远,姜潮云很快就追到了寒江穆。

    他穿进书房,正好撞见寒江穆将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奉上,姿态不卑不亢地对座上的虞将军道“皇陵距离皇城并不远,我想请将军收敛霍家一家的尸骨。”

    寒江穆是皇子,虞将军是臣子,于情于理,都应该是虞将军对寒江穆尊礼,然而现在地位完全掉了一个个。

    寒江穆身为皇子,要去送臣子重礼,去求臣子做事。

    姜潮云捂住胸口,他想去触碰寒江穆,手自然穿了过去,无法触碰到对方。

    虞厉鹤摸了摸胡须,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霍家是以通敌叛国之罪伏法,臣若贸然出头,恐怕会惹陛下不悦。”

    寒江穆定定地看他,道“这是定金,将军若能将霍家尸骨妥善安置,我会给将军更多。”

    虞厉鹤说“据臣所知,殿下来皇陵时可没带什么东西。”

    寒江穆说“我母亲有诸多陪葬珍宝,若将军不嫌弃,我可以去我母亲陵寝中取一些给将军。”

    虞厉鹤眸光一闪,道“若陛下追查下来”

    寒江穆道“我会一力承当,绝不牵扯将军。”

    虞厉鹤这才微微一笑,道“殿下如此哀求,臣又岂敢不从。”

    他伸手拿过那颗红宝石,道“这样的珍宝,正好给臣夫人做头面。”

    又叹了一口气,道“但若只有臣夫人有,臣那些妾侍恐怕要闹,想想真是头疼 。”

    寒江穆攥紧了拳头,语气轻柔地道“我会为将军再寻几颗适合做头面的红宝石。”

    虞厉鹤幽幽叹气,道“臣那房子也该修缮修缮,但有这个修缮的钱,还不如买几座新府邸,臣几个儿子也到了娶妻的年纪。“

    寒江穆“我会再为将军奉上十斗珠宝。”

    虞厉鹤看他,“听说皇后娘娘的寝宫还有一柄宝剑,削铁如泥,也不知道臣有没有那个机会见识见识。”

    “那是吹雪剑,是我母亲与陛下的定情之物。”寒江穆声音都已经有些发颤了。

    虞厉鹤适可而止,“那臣还是不去见识了。”

    寒江穆再沉静,也是个半大孩子,他眼眶微微发红,依然强忍着,声音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了些许情绪,“请请将军,好好收敛霍家上下尸骨,我会给将军想要的。”

    虞厉鹤说“好说好说,臣一定好好收敛霍家尸骨,请殿下放心。”

    又唏嘘道“霍家满门忠烈,最后竟落到如此下场,真是可悲可叹。”

    寒江穆走出虞厉鹤书房,脚步虚浮,然而在快要走到那两个守卫面前的时候,他挺直了脊背,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姜潮云跟着他,已经忍不住为他流泪了。

    他擦了擦眼泪,几步走到寒江穆旁边,他余光里似乎看见了一些水光,震惊之余,他扭头去看,看见了寒江穆在流泪。

    他面无表情地走着,面无表情地大睁着眼睛,任由大颗泪珠滚落,将睫毛凝结的血色化开,一点点地弄脏他白皙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