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毫无疑问是舞台搞的鬼。
它不能主动引导宁鸽他们的念头,就想办法用别人的声音来引导。
宁鸽能控制住自己不想,但是耳朵听到的东西却没法控制。
裴寒一定也听到了,因为下一秒,他就松开灯柱,一个猛子扎进滔滔洪水里。
与此同时,无数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刀尖向下,从天而降,如同雨点一样冲进水中。
宁鸽他们“下刀子”的念头一起,舞台就立刻获得了生成“刀子”和调整“刀子”性状的权力,它把每一把匕首都变得锋利无比。
台上下了一场真正的刀子雨。
密密麻麻的匕首中,完全看不到裴寒的影子,宁鸽不能无视剧情打开窗,只得贴着“窗玻璃”往外看。
台上的宁鸽和台下的评审全都在紧张地盯着裴寒消失的地方,那里只剩洪水翻滚的旋涡。
不知过了多久,宁鸽的窗下,水流不那么急的地方,水面突然一动。
裴寒像一条鱼一样从水里钻了出来。
湍急的洪水减缓了掉下来的匕首的速度,不过他右边的小臂还是被划出一道口子,见了血。
宁鸽的“房间”有一道“屋檐”,他像在练攀岩一样,用手指扒住“墙”,整个人都贴到墙上,尽力躲避着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刀子。
台下一片欢声笑语,评审们纷纷低头打勾。
只有舞台很遗憾
活着有什么意思你们对活着这件事也太执着了。男主身上插满匕首,顺着水流渐渐漂远,只留下水面上长长的一道血痕,女主躲在窗帘后痛哭失声,这种舞台效果不是好多了吗
宁鸽好你的头。
手环终于震了。关键剧情45
宁鸽他们一下台,青头皮就嗫喏着蹭过来请罪“刚才都是我,胡说什么下刀子”
“没事。本来应该听不到,是舞台搞的鬼。”裴寒随口答,并没放在心上。
青头皮保证“下面一场戏,我们几个在后面绝对一声都不出。”
只剩下最后一场戏,就是大结局。
大纲上说男主淋雨后生病了,女主来看他,终于原谅了他,两人重归于好。
他全身湿透,流下来的水在脚边淌成小水洼,胳膊上见血,却依然很淡定,好像身上的衣服天生就该那么湿一样。
宁鸽看得不太忍心,“下一场我来做效果吧。”
“你做应该是没用,”裴寒说,“想都知道,这种戏,评审当然只想看渣男倒霉。”
他思索,“要怎么倒霉”
奶奶灰说“最好是舞台效果很夸张,其实却没什么实际伤害的那种。”
柜姐在旁边出主意,“跪榴莲跪键盘”
套装小姐姐建议“冰天雪地求原谅”
这也是个主意,可是裴寒现在全身都湿着,突然扔进冰窖里,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
欧文的幕间旁白已经开始胡编乱造,连男主发烧烧到四十一度七,私人病房配三个护士都说了,眼看就要词穷。
时间紧迫,裴寒拍板,“就先冰天雪地吧,然后我们在台上见机行事。”
裴寒对欧文打了个准备好了的手势,欧文松了口气,用旁白就报出医院的场景,舞台上瞬间变成了病房。
宁鸽和裴寒上场。
舞台正中间是张病床,裴寒坐上去,整个人仍然湿漉漉的。
帷幕还没拉开,宁鸽低声对裴寒说“浴巾。”
舞台不肯给这是病房诶,哪来的浴巾
宁鸽跟它争你家私人病房都没有浴室的吗
舞台抬杠问题是这里又不是浴室。
浴巾迟迟不出现,裴寒知道她没能要来,一定是正在脑中跟舞台吵架。
“算了,没关系。”
裴寒自己拉过病床上的一床薄毯子,随便擦了几下头发,然后把被子推到床头,在床上半躺下。
舞台恶魔低语最后一幕了,死之前,你们确实需要整理遗容。
裴寒闭上眼睛,宁鸽在他床边坐下。
帷幕一拉开,宁鸽坐在病床前的场景刚出现,台下的评审席就有声音。
有人说“就这这就算原谅他了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这样效果不够,并不能过关。
宁鸽叹了口气,站起来,做出转身想走的样子。
手被人握住了。
他刚泡过水,手指冰凉。
“小念,别走。”
他睁开眼睛,低声说,情真意切。
宁鸽心想这位兄台,你这是看过多少这种剧啊
宁鸽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尔生,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一边在心中吐槽自己瞎编的台词会不会有点狗血
然后一激灵,看看四周。
还好,并没有一大盆狗血泼下来,看来裴寒没有往狗血的方向想。
裴寒挣了挣,好像想从病床上起来,一边对宁鸽微微点了一下头。
宁鸽心想要来了。
念头刚要起,就听到台下一个评审大声说“这追妻火葬场不太过关啊”
这。
追妻火葬场。
不太过关啊。
宁鸽耳边响起了舞台咯咯的轻笑声。
好像嗜血的魔鬼终于找到了下嘴的地方。
裴寒身下躺着的那张病床突然奇迹般地改变了形状,变宽了,也拉长了。
它像被拉开一样延伸出去,成了一个陡峭光滑的滑道,伸向斜下方,一直延伸到舞台内部。
与此同时,舞台突然变成了透明的,人人都能看到,就在舞台内部,错综复杂的基架间,陡峭的滑道尽头,连着一个巨大的火炉。
炉门大敞,里面火焰熊熊,烧得正旺,热气逼人。
大火炉上方立着一个粗壮高耸的大烟囱,从下面钻出来,在舞台上顶天立地。
宁鸽这该不会是火葬场烧人的烟囱吧
评审大声说出“追妻火葬场”这个词,宁鸽和裴寒都听到了,两个人的念头撞到一起。
结果火葬场就真的来了。
裴寒立刻顺着滑道向下面火葬场的炉子滑过去。
滑道又滑又陡,他向下的速度非常快,虽然努力想用胳膊和腿撑住,无奈滑道太宽,两边都够不着。
刚刚那条毯子虚搭在床上,先他一步嗖地一下进了炉子,瞬间化灰。
烟囱上腾起滚滚浓烟,到处都是浓重的焦糊味,炉口宛如一张着火的大嘴,火苗就是它的尖牙,准备一口吞了裴寒。
宁鸽反应不慢,在他滑下去的一瞬间,火速扑过去,探身一把攥住他的手。
这么趴在滑道口,都能感觉到下面炉口的火焰热度惊人,烤得脸上发疼。
要是下去,简直恐怖。
火葬场一冒出来,欧文他们立刻就往台上冲,可是舞台周围好像有一圈无形的墙,根本上不来。
宁鸽看见青头皮起脚去踹那堵空气墙,一下又一下,空气墙毫无反应。
欧文意识到可能是闲杂人等不能随便上台,火速补充旁白“就在这时,私人病房的几个护士进来换药”
然而没用,还是上不去。
舞台轻笑出声终于到大结局了,舞台现在进入全封闭状态,让我们来专心欣赏男主和女主的精彩演出。
评审席也沸腾了,所有评审都站起来探头往台上看。
“抓住他啊别松手加油”
“快把他拉上来”
“拉什么上来,快放手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
“让他掉下去烧死吧快快快”
评审们明显分成了两派拉回来派和撒手火葬派。
裴寒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实在太重了,要不是滑道是个斜坡,分散了一部分重量,宁鸽根本拉不住。
裴寒就算能借着她的力做个引体向上,也还是够不着滑道的头,没法上来。
而且裴寒根本不敢乱动。
他一眼就看出,宁鸽现在这个姿势太不对了。
她趴在滑道头上,整个上半身都探了下去,裴寒估计一乱用力,不止自己死,很可能连带着把她也一起拉下去。
两个人现在处于一种不上不下,彻底动不了的僵持状态。
舞台上已经出现的东西,并不会自动消失,只能想别的办法。
从病床到舞台下面的炉口,整条滑道的正上方,像舞台豁了个大口子,现在全部都是敞开的,如果这时候能下一场大雨,发一场洪水,炉火一定会被浇灭。
炉火一熄,就算松手滑下去也没事了。
宁鸽对裴寒说“大暴雨”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舞台拥有最终决定权,它不允许能浇灭炉火的雨水出现。
舞台很兴奋下什么雨啊,烧死不好吗用你们无聊又渺小的生命,成就最炫目刺激的舞台效果,感恩吧,你们平庸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要到了
它不肯通过能救人的东西,不过宁鸽还是想再试一次。
换个别的方向。
“绳子。”宁鸽说。
一条绑在床栏上的绳梯竟然真出现了,顺着滑道垂下去,就搭在裴寒旁边。
裴寒看了一眼绳梯,一只手仍然紧紧攥着宁鸽的手,没有松开,只腾出另一只手。
他抓住绳梯,稍微一扯。
绳梯的绳子就像被水泡糟了一样,直接断成两截,滑下去掉进炉火里,化成黑烟。
够阴险。
下面的炉口张着大嘴,火苗在里面疯狂燃烧着,好像知道宁鸽不可能一直这样拉着,裴寒,甚至连同宁鸽,早晚都是它的囊中之物。
宁鸽望着下面在炉子里燃烧的火焰,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件事一直隐隐约约地在那里,因为一幕戏连着一幕戏,宁鸽没来得及细想。
第一幕时,宁鸽曾经无意中在卧室的枕头上放了一把火。
她起了着火的念头,舞台就给了她一簇小火苗。
宁鸽当时慌了,立刻拿起床头的空杯子,脑中想着水。
舞台马上给了她满满一大杯水。
一杯水淋上去,火苗立刻熄了。
这件事当然可以理解为第一幕戏刚开场,舞台并没想弄出大乱子,可是鉴于主角是可以随便换人的,就算宁鸽当时烧死了,也能由别的玩家顶替,其实也没什么大影响。
而且舞台在这几幕中表现出满满的恶意。
从大到砸死人的坛子,到三米高的巨型大货车,再到满天密密麻麻掉落的匕首,还有现在的火葬场。
只要与宁鸽他们的利益相关,它甚至连条无关紧要的浴巾都不肯给。
比起来,那一杯立刻给出的及时救火的水,就显得特别不正常。
一大杯满到晃晃悠悠,几乎一动就会撒出来的水。
去救枕头上小小的一簇微不足道的火苗。
很不像这个舞台的风格。
宁鸽心想,这个活的舞台,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