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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麦子05
    黑t恤也怔了怔, 看着裴寒的手腕,半天才说“那没办法,我们只能让你下去了, 你不下去, 一车人都得死。”

    欧文反应过来了,立刻在裴寒身后出声。

    “你让他下车要是没有他, 刚才找蜘蛛那站,你们这节车厢的人已经全死光了吧”

    是裴寒拎着大蜘蛛,在他们彼此打成一团的时候给了他们提示。

    黑t恤不承认, “也不是吧。刚才广播里不是还有别人给大家提示了吗”

    他们明明是在裴寒的提示下才找到大蜘蛛,现在却没人愿意承认了。

    车厢里立刻有人说“对啊,广播里也给提示来着,我听见了,说小门里有东西让大家去看。”

    “根本就用不着他提示, 我们自己按照广播也照样能找到”

    宁鸽忽然出声“广播是在只剩七分钟的时候给出的提示, 你们是刚才从第十二分钟开始找蜘蛛,一直到倒计时快结束的第二十七分钟,才杀死蜘蛛,一共用了十五分钟。”

    因为欧文非要拉着她参观他们杀蜘蛛,宁鸽记得非常清楚。

    很明显, 单靠广播里的提示, 在倒计时结束之前, 他们绝对来不及。

    车厢里的人沉默了。

    黑t恤回头看看大家, “少听她胡说, 我觉得咱们杀蜘蛛杀得可快了。”

    人们纷纷赞同。

    “就是, 我觉得特别快就宰完了。”

    “一个小蜘蛛, 又不是异形, 大家这么多人,几下就搞定。”

    黑t恤旁边有个穿夹克的中年人,认真想了想,开口,“就算你没瞎说时间,可是如果没有他拿着蜘蛛提示,在广播给提示之前,我们说不定自己也能先找到蜘蛛。”

    宁鸽“”

    宁鸽行。逻辑严密。你们那会儿吵成一团,都快打起来了,是挺可能腾出空来发现蜘蛛的。

    黑t恤不耐烦,“再说了,是他自己愿意给咱们看蜘蛛,又不是咱们主动问的他,这会儿非说咱们欠他人情。”

    车厢里响起一片“就是”的声音。

    裴寒表情淡漠地看着这群人。

    他还是想说服他们。

    “听我说。我是一个阿尔法,下过很多副本,按照这个副本的风格,每一站的任务其实都有大家都能活下来,不用死人的办法”

    他还没说完,就有人说“阿尔法是啥我还欧米伽呢。”

    阿尔法再牛,无奈一车厢新人全都不识货。

    有人叫起来,“你们看倒计时没多长时间了,别让他拖时间”

    显示屏上的倒计时还在疯狂地走着。

    人群恐慌起来。

    “大家别听他的。他当然是要拖时间,把时间拖过去,他就赢了。就他一个人能活。”

    “就是,别听他胡说八道”车厢里的人吵吵嚷嚷。

    那个穿夹克的中年人,温和地劝裴寒,“我们肯定也不是想害你,这不是没办法嘛。你一个人死,这么多人都能活命,你得多替大家想一想。”

    很多人都在点头,“对,你不能这么自私自利”

    宁鸽忽然明白人是怎么黑化的。

    她现在就是后悔。

    刚才根本不应该让裴寒把蜘蛛给这节车厢里的人看。

    如果不告诉他们蜘蛛在哪,让面具人直接清空这节车厢,现在就方便得多了。

    乱哄哄的吵嚷声中,裴寒也放弃了。

    他转头看了欧文一眼,用眼神对他示意宁鸽的方向。

    欧文微微地点点头,挡在宁鸽前面。

    裴寒转回头,轻轻笑了一声。

    他不想再说服他们了。

    “你们都想让我下车”他问。

    黑t恤说“对,没错。”

    穿夹克的中年人说“兄弟,你下去了,等我们出去以后给你供个牌位,逢年过节上香烧纸,你就是大家的救命恩人。”

    裴寒又笑了一下,随手把肩上的单肩包往欧文那边一扔,卷了卷袖子,问他们“可是我不想下车。怎么办”

    黑t恤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使了个眼色,几个强壮的男人一拥而上。

    裴寒看着似乎不太好惹,但是他们人多。

    “大伙一起上啊不把他弄下去大家全都得死”

    有人带头,全车厢的人呼啦啦地涌上来。

    所有人都在伸手撕扯裴寒,拉他的衣服,拽他的胳膊,他们想抓住他,把他拖出车厢。

    中年人跟在黑t恤身后,也试探着伸出手。

    手还没碰到裴寒的边,就觉得一股大力扯住他的胳膊,反向一扭。

    一阵剧痛袭来。

    他的背心挨了重重的一下,眼前一黑,不知怎么就栽到地上,常年坐着养出来的肚子变成了缓冲垫。

    喉咙里一口腥甜,他挣扎着回过头,看见裴寒根本没有再看这边,已经又扭住另一个人的胳膊,把那人一脚踹飞。

    欧文始终没有加入战团,按裴寒的指示,尽职尽责地把宁鸽护在墙角。

    这是宁鸽认识裴寒以来,第一次看见他认真地动手和人打架。

    他冷静干脆,下手又快又狠,被一大群人围攻也完全不乱。

    车厢里的老弱病残撑不过第一轮的抢夺和群殴,全都死了,现在留下的都是青壮年,可是在裴寒手底下,都是垃圾。

    裴寒以一敌多,丝毫不落下风,只有他打别人的份,没人能碰得到他。

    宁鸽望着裴寒。

    他下定了决心不让别人伤害她,如果她伪装者的身份暴露,他就不止要和全车的人打架,还要小心地护着她。

    所以他用了更好的办法,把所有的攻击都引到自己身上,放开手脚,既没有后顾之忧,也把她遇到危险的可能降到最低。

    围攻他的人群渐渐清空,宁鸽放了点心,低下头翻手环,忽然听见欧文叫了一声,“裴寒小心”

    宁鸽吓了一跳,抬头去看,看见裴寒闪身躲过一个人从背后的攻击,随手一扯,就把那人摔了出去。

    竟然是一直跟着他们的高中生。

    高中生手里攥着一把不知从哪捡来的扳手,想去偷袭裴寒的后脑。

    结果连边都没碰到,就被裴寒扔出去,摔在地板上,流了一脸鼻血。

    “哥,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大家,”他哭出来,“你必须得下去,你不下去,一车这么多人全都得死。”

    裴寒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就专心对付下一个人。

    没用几分钟,车厢里就倒成一片。

    个个挂彩,没人敢再上前。

    穿夹克的中年人还趴在地上,恳求裴寒,“我家里还有孩子,马上就要中考了,我爸妈都有慢性病,靠我赚钱养着,我是真不能死啊。”

    裴寒不理他,都料理清楚了,才退后一步,对宁鸽说“你来。”

    其实怎么让所有人过关,宁鸽早就知道了。

    宁鸽蹲下,从装工具的单肩包里拿出裴寒用过的那支红色记号笔。

    “伸手。左手。”她对欧文说。

    欧文乖乖地把戴手环的左手伸出来。

    宁鸽先看了一眼他的手环,拉开手环的胶带,在他的手腕上画了一个小圆圈。

    宁鸽用自己手腕上的比对了一下。

    两个小红圈一模一样。

    从笔画粗细到颜色,没有任何差别,和宁鸽手腕上的记号像是用同一支笔画出来的。

    画完之后,宁鸽检查了一下欧文的手环。

    果然。

    在手环屏幕的右上角,现在多出一个极小的不起眼的小圈。

    刚刚裴寒打架时,宁鸽就在翻手环。

    她总觉得,伪装者应该有某种更确定的印记,不止是手腕上像记号笔画出来的红圈。

    果然,系统给伪装者做了真正的标记。

    它没有给伪装者发来惹眼的容易被其他人察觉的消息,而是在手环屏幕的右上角,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没人会注意的记号。

    如果用手指找准位置,精确地点到小圈上,就会弹出三个小字“伪装者”。

    宁鸽刚才发现自己的手环屏幕有了这个记号,欧文的手环上原本没有,等手腕上的红圈一画好,他的手环屏幕一角也立刻显示出这个小圈。

    他也成功地被系统登记为伪装者。

    “给我看看你的手环。”宁鸽拉起裴寒的手看了看,他的手环屏幕一角也多了个小圈。

    宁鸽点了点,“伪装者”三个字显现出来。

    宁鸽原本对她想出来的过关方法没有十足的把握,现在已经百分百确定无疑。

    宁鸽把记号笔收回单肩包里,拉好拉链。

    这节车厢的黑色单肩包就扔在旁边地上,包口开着,空荡荡的,里面所有能当成武器的工具早就被人瓜分了,只剩一些没有用的东西。

    宁鸽默不作声地过去,从里面翻出一支同样的红色记号笔。

    攥着记号笔,回到裴寒旁边,宁鸽才说“广播里只说每节车厢里都隐藏着伪装者,并没有说只有一个伪装者。”

    “连画红圈的记号笔都在单肩包里给我们准备好了,过关的方法就很明显。”

    欧文明白了,“所以办法就是把所有人都变成伪装者。”

    “对。”宁鸽说,“按任务规则,三十分钟倒计时结束后,如果伪装者们还活着,就赢得了游戏,不用下车。”

    早在裴寒把红圈画在手腕上,宁鸽注意到他画出来的圈和自己手腕上一模一样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个方法。

    可是在裴寒动手把他们打趴之前,说这个是没有用的。

    想也知道,这些很幸运地没有抽到伪装者的普通乘客,绝对不会愿意在手腕上画个圈,让自己的身份,由占有优势的普通乘客,沦为会被人扔下车的伪装者。

    他们更愿意直接把伪装者扔下车,而不是给自己画上标记,陪伪装者冒这个险。

    就算这个伪装者刚才曾经救过他们一次。

    他们连他多说一句话都不想听,更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给自己画上记号。

    必须要等裴寒先控场。

    宁鸽原本计划,等裴寒占了优势之后,再把能让所有人活下去的方法说出来。

    然而,就在刚才,全车厢的人全都不承认裴寒救过他们的命,一拥而上去拉裴寒时,宁鸽忽然改主意了。

    宁鸽看了眼车厢尽头的显示屏。倒计时还剩五分钟。

    她把记号笔攥在手里,看着被裴寒救过一次命,又被他打得七零八落的一车厢人。

    风吹过麦田。

    就让该倒伏的麦子全都倒下去吧。

    裴寒默默地看着她,伸手去拿她手里的记号笔。

    宁鸽没有放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清澄无比。

    他下过那么多副本,看过那么多世态炎凉,竟然还是一个正常人。

    裴寒连笔带她的手一起握住,低声对她说“你会后悔的。”

    “等你出去之后,你会做噩梦,”他说,“梦里全是这些人的脸。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你。别让自己后悔。”

    宁鸽并不会。

    她向来都不做梦,想睡就睡,睡得特别好。

    裴寒掌心的热度一阵阵传来,温暖又让人安心。

    宁鸽把手里握着的笔松开了。

    裴寒拿过那只记号笔,走了几步,把笔扔给地上躺着的中年人。

    “反正我是不会下车的。你们只要在手腕上画一个圈,就能活着。画不画随便你们。”

    中年人离得近,脑子又转得快,早就听明白了他们说的话。

    想把裴寒扔下车就是做梦,伪装者一定会活着,想要也活下去,就必须想别的办法。

    他看看裴寒。

    裴寒悠闲自在地靠着车厢壁站着,看热闹一样看着他们。

    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

    别无出路。

    中年人抓着记号笔,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在手腕上画了一个小红圈。

    有人小声说“这是记号笔,画了可就擦不掉了。”

    只能赌一赌,没有后悔的余地。

    宁鸽并不想告诉他们只要画了红圈手环上就会出现伪装者标记的事,她好奇地看着,想知道这群人会怎么选。

    中年人画完,拉过旁边躺着的那个黑t恤的胳膊。

    黑t恤的腿被裴寒踹断了,胸口也重重地挨了两下,半死不活的,好像昏过去了。

    中年人也帮他在手腕上画了个圈。

    有别人试试探探的,问中年人要笔,往手腕上画圈。

    开始时这些人还都在犹豫不决,随着倒计时一秒一秒地往前走,想画圈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由没几个人肯画,演变成一场争先恐后抢夺那支记号笔的混乱。

    嘈杂声中,宁鸽听见了广播里传来陆镌的声音。

    “这里是车尾广播。很简单,给每个人都画上红圈是最好的出路,”他说,“问题是怎么说服大家。毕竟,扔一个人下去要容易多了。”

    宁鸽心想说什么服,打服就行了。

    陆镌只说了这一句就没声了。

    在倒计时跳回零之前,车厢里所有人终于都在手腕上画好了红圈。

    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五个面具人出现在车门口。

    他们上了车,其中领头的一个用面具后的眼睛扫过全车厢的人,问“伪装者还活着吗谁是伪装者”

    宁鸽拉开手环,把腕上的红圈给他们看。

    “还有我。”裴寒说,也拉开手环。

    欧文拨开手环带子,笑嘻嘻地对着他们晃了晃手臂。

    车厢里其他人回过神,也全都纷纷给面具人看红圈。

    全车厢的人都有红圈。

    面具人低下头,检查了一下门口的人的手环,未置可否,沉默着。

    一秒。两秒。三秒。

    被裴寒打断了一条腿,一直躺在地上的黑t恤不知什么时候从昏迷中醒过来了,忽然出声。

    “他们都是作弊我举报他们的圈都是自己用记号笔画出来的,全都是假的”

    宁鸽“”

    黑t恤努力往面具人脚下挪,“只有我没想着作弊,我老老实实遵守规则,我手上的圈是昏迷的时候,他们非要给我画上的”

    他剥开手环,把下面的圈露出来,使劲去擦记号笔的红色。

    当然是擦不掉。

    面具男低下头,用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他。

    黑t恤急了,“真的全车厢都在作弊,就我没想着作弊,他们这些合伙作弊的都应该出局,只有我应该过关”

    皮肤上的记号再怎么使劲也擦不掉,他急疯了,一口咬在胳膊上,把那个红圈连同皮肉一起扯了下来。

    这一口下去,面具人动了。

    面具人拉起他的胳膊,看了看他的手环屏幕,回头示意身后。

    两个面具人上来,一起动手,一左一右,拖起黑t恤。

    黑t恤惊恐地挣扎着,“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你们弄错了”

    面具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把他拖到车门口,轻轻一丢,就送进了车外的黑暗里。

    中年人叹了口气。

    按照规则,三十分钟倒计时已过,伪装者还活着,已经赢了,手腕上没有红圈的普通玩家一定会被处死。

    面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检查了一遍,不出宁鸽所料,他们查的并不是手腕上的红圈,而是手环屏幕上小小的记号。

    没有人再被丢下去,面具人完成任务,下了车。

    车厢里很安静,虽然所有人都成功过关了,却没人庆祝,也没人说话。

    列车在黑暗和静寂中重新启动,车一开,裴寒就背好单肩包,和宁鸽欧文一起,等在隔门前。

    报站的叮咚声传来,“本次列车终点站环城站。下一站安永街。”

    车厢之间的隔门打开,几个人毫不犹豫地离开这节车厢。

    新的一节车厢里也有不少人还活着。

    一进入这节车厢,宁鸽就仔细观察了一下。

    第一,这节车厢的人没有拆过座椅,就算陆镌在广播里给出了提示,都没有拆。

    没有拆座椅,车厢却没被面具人清空,这说明在陆镌广播之前,他们就已经主动减员到了解决“超载”的水平。

    不知道丢了几个人下去。

    第二,黑色单肩包随便扔在车厢地板上,扳手之类的凶器早都被瓜分了,而没什么用的记号笔还插在里面插笔的位置,不像有人动过。

    这么多人都还活着,那就是伪装者被发现了,扔下了车。

    这是一节危险的车厢。

    裴寒也扫视了一遍周围,谨慎地找了车厢一角站着,伸手揽住宁鸽。

    宁鸽警惕地扫视周围这些陌生人。

    裴寒从她淡漠的表情中分辩出了警惕,低声说“这些人,放在正常的生活里,就是好爸爸,好同事,好邻居,会跟你打招呼,聊个天帮个小忙的那种。想让他们一直当好人的方法,就是不让他们陷入这种局面里。”

    “怎么不让”宁鸽忍不住问,“把这里炸了”

    副本那么多,炸了一个还有无数个。

    裴寒没有说话。

    叮咚声打破了车厢里的静寂,广播的报站声响起,“列车即将到达安永街。请小心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地铁缓缓刹车,又一次停下,车门嗤地一声打开。

    没人知道这一站的花样又是什么。

    广播沉默着,连任务提示都没有,列车张着它漆黑的大嘴,安安静静的,像是在等着什么。

    每个人都不知所措,好像法庭上等待判死刑的犯人,宣判的环节被拖到无限长。

    过了不知多久,广播里终于传出一阵沙啦啦的噪音。

    陆镌的声音传来。

    这一次他的提示竟然给得这么早。

    陆镌的语速很快,急匆匆地说“我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小心一点,远离车门。”

    一说完这句话就立刻掐断了广播。

    全车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靠近车门的人开始犹犹豫豫地往后退。

    宁鸽他们进入这节车厢后,就留在隔门旁的角落,离车门很远,并不用再退。

    突然,门口那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