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鸽说“我们走吧。”

    说完忽然弯弯嘴角。

    “怎么了”裴寒问。

    “刚才那个人说自己把自己吃了, 我发现我好像完全理解错了。”宁鸽说。

    那个哭唧唧的细嗓子基索说，粗嗓子自己把自己吃了，宁鸽本以为他的意思是, 粗嗓子真的张开嘴巴，很有技术含量地一点点吞了自己, 原来并不是。

    如果这里有另一个宁鸽, 那很可能就有另外一个粗嗓子，细嗓子基索看到的情景似乎是, 一个长得和粗嗓子一样的人把粗嗓子给吃了。

    这就能说得通了。

    矿下的闹鬼活动还在继续, 没走多远，宁鸽又一次看到了自己。

    仍然是那身红t恤登山裤的打扮, 遥遥地站在一条矿道的尽头。

    这次很不巧, 那东西并不是背对着宁鸽的。

    她刚好转过身。

    她长得和宁鸽一模一样, 往这边看过来, 也一眼就看到了宁鸽和裴寒。

    她面无表情, 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宁鸽, 仿佛在自己的领地发现了外来的入侵者，盯了几秒, 一闪身就进到旁边的岔道里, 不见了。

    这次连裴寒都看见了, 他说“我们快走。”

    宁鸽的“限时存活”倒计时还没结束，她现在还处于危险中, 还是快点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比较好。

    两个人火速往前，那东西消失后没再出现，并没有真的追过来。

    宁鸽忍不住问裴寒“我平时也是她那样, 没什么表情, 眼睛死盯着人, 看着那么吓人的吗”

    她有点吓到宁鸽自己了。

    “不是，没有。”裴寒断然否定，“你很可爱，比她可爱多了。”

    裴寒的路记得很清楚，没有走错，一转过弯道，就看到了电梯。

    矿区的电梯和基地里的看起来一样，裴寒按了按钮。

    宁鸽不太放心，“不会我们一坐上去，它又掉下来吧”

    “我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它好像运转正常。”裴寒说。

    没用多久，“叮”地一声，电梯来了。

    电梯门打开，裴寒垂下眼眸，又仔细体会了半天，才说，“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宁鸽就进了电梯。

    刚刚她是被人放在箱子里运进来的，什么都没看到，现在才看见，电梯里有一整排按钮。

    最上面的按钮上标着“地面”，然后是一排数字。

    和普通的电梯楼层不同，数字从上往下是按从小到大的顺序排的，越往下，数字越大，从“1”标到“8”，看来地下八层是最底层。

    其中最下面的“7”和“8”的按钮上，被人贴上了封条，旁边还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请勿前往七区和八区，两区因为安全原因暂时封闭。

    裴寒说“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电梯旁边都贴着通知，说是整个橙区都已经因为安全原因封闭了。不过电梯的封条被人撕开了。”

    宁鸽知道是谁撕的，刚才在箱子里听到过撕东西的声音，应该是粗嗓子他们干的。

    他俩特地把她送到这个已经封闭了的诡异矿区，结果他们自己倒了大霉。

    电梯就如同裴寒所说的，确实没有奇怪的地方，并没有往下掉的意思，再说这是最底层，也没地方可掉。

    问题是，它也没有关上门往上升的意思。

    它就那么稳稳地停着。

    宁鸽“”

    “坏了吗”

    裴寒刚才一进来就按了写着“地面”的按钮，灯亮着，却没有别的反应，裴寒又伸手过去，按亮了“地面”下面的“1”和“2”。

    电梯仍然不动。

    宁鸽和裴寒对视一眼，很明显，有人不想让他们顺利上去。

    裴寒安静了片刻，忽然说“我一直能听到周围有其他人的脚步声，躲躲闪闪的，离我们很近。”

    那些东西就在周围，准备伺机而动，不知道打算干什么。

    宁鸽看了看手环，倒计时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裴寒说“我刚才在墙上看到了安全通道的示意图，安全通道就在旁边，不然我们徒步上去”

    宁鸽也看到了，电梯旁边就有安全通道的标识，这种时候，走安全通道未必安全，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宁鸽同意，出了电梯。

    就在她迈出电梯的一瞬间，所有的照明突然同时熄了。

    周围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宁鸽本能地想去按亮手环屏幕，又觉得不行。在突然的黑暗里，发出亮光和出声都不太明智。

    她伸手到处去摸裴寒。

    裴寒好像知道她在找他，在旁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也没有出声。

    还好只过了不到十秒钟，所有的灯又重新亮了。

    裴寒就在她旁边。

    宁鸽发现，刚才打开的电梯门竟然合上了，而且好像自己上去了。

    宁鸽有点无语，“这架电梯该工作的时候不工作，不该工作时倒是挺积极。”

    裴寒没有回答，竖起手指，低头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不让她出声，然后蹑手蹑脚地带着她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

    他耳朵好，不知道又听到了什么，宁鸽也不再出声，默默地跟着他。

    这里和普通的安全通道不太一样，更像是原本的矿道改建的，虽然也是一路向上，却不全是台阶，而是走一段普通的矿道，转个弯，上几级，再转个弯，而且还连着不少岔道。

    幸好每隔不远，就有个亮着灯的“安全通道”的标识，引导着人往上走，并不会迷路。

    两人走了一小段，转了一个弯，宁鸽有点纳闷。

    宁鸽小声说“裴寒，你发现没有，好像已经有一段距离没有看到安全通道的标识了。”

    裴寒回过头，又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宁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裴寒做了个继续往前的手势，步子反而更快了。

    宁鸽望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没有动。

    前面的裴寒察觉她没跟上来，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宁鸽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那个不是裴寒。

    她感受不到他的情绪。

    虽然裴寒向来是个淡定的人，下过这么多副本，早就练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很少有大的情绪波动，可是也不至于淡定到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她刚才一觉得不对劲，就试着把精神触手搭在他身上，故意引导他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结果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个假的裴寒。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包，大概是在灯黑的时候。

    宁鸽一路狂奔，凭记忆往两人过来的方向跑，也不知道身后的假裴寒有没有追过来。

    跑了不远，终于重新看到了安全通道的灯。

    这应该是回到正确的路上了吧，可是真的裴寒不知道在哪。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前面矿道里，裴寒正在急匆匆地往前走。

    宁鸽没有出声，悄悄跟上去，默默地探出精神触手，往他那边搭了一下。

    没有反应。

    这又是一个假的。

    这矿洞是在玩克隆人吗一个又一个。

    不能再往那人的方向走，宁鸽转过身，眼睛还在瞄着那边，结果一头撞进一个人怀里。

    又是一个裴寒。

    宁鸽第一时间探出精神触手，直接把昨晚两个人擦枪走火时的念头和感觉猛灌过去。

    这个裴寒的表情立刻不对了。

    他静默了片刻，哭笑不得地问宁鸽“所以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来识别真假的”

    宁鸽清晰地体会到了他那复杂而不可言说的剧烈情绪波动。

    这个会说话，会害羞，会冲动，还能跟她顺畅地建立精神连接，应该是真的，

    既然他这么问，宁鸽推测，“你也遇到假的我了”

    “对，刚才遇到一个。”裴寒说。

    他看看宁鸽，“假的不会说话，而且大概也不会和我精神相通，不过我还是想用我的办法再测试一下。上次你送了欧文一个什么颜色的护腕粉的还是黑的”

    他故意问了个错误的问题。

    “呃”宁鸽故意犹豫了一下，“黑的。”

    裴寒的眼睛立刻眯起来了。

    宁鸽忍不住弯弯嘴角。

    看见她笑了，裴寒伸手揽住她，“别这样。你就不怕我直接给你一拳”

    裴寒解释，刚才宁鸽出电梯的时候，他落后一步，被关在电梯里，跟着电梯升上去了。

    他把全部楼层的按钮全都按了一遍，还好电梯在上面的六层停了下来，所以他又顺着安全通道下来找宁鸽。

    “在路上遇到一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但是不肯说话，而且举止也很奇怪，和你一点都不一样。”

    裴寒说。

    “我知道那个肯定不是你，就给了它一拳，结果它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裴寒想想，“或者说，像水一样泼了一地反正没了。”

    一拳搞定一个，宁鸽心想，大哥你好猛。

    所以矿下这种“鬼”看起来很邪乎，其实并不算很难对付，甚至好像还很脆弱。

    而且两个人都遇到了，也并没被它们吃掉。

    宁鸽有点纳闷，“如果它们这么脆弱，矿里只要派人带着武器下来清一遍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放任它们在这里，还把矿区都封了”

    裴寒也不明白，“我们是变异人类，也许对普通人类不太一样我不知道。”

    裴寒一边说着，一边找到宁鸽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还是不松开的好。”

    矿道里的灯没再黑过，两个人手牵手往上走，很快就看到了标着“六”的区域的标识。

    到了上面的六区后，就再也没遇到过怪事，两个人沿着通道平安到达地面。

    地面上空气清冷，遥远的天际现出一抹橙粉。

    天快亮了。

    这个异星球和地球一样，有可以呼吸的大气，温度也很正常。

    刚才来的时候看不见，现在宁鸽才看到，这里真的是一个很大的矿区，地面上搭建着不少简易的建筑，还停着各种采矿的机械。

    他们刚才去的矿洞挂着橙区的标志，入口拉着警戒线，不让人进。

    除此之外，宁鸽还看到了绿区、紫区和其他颜色区域的标识，那些矿洞的入口都没有封闭，似乎还在正常运作。

    矿区不是工作时间，看不到人，却灯火通明，是除了远方的基地外，这片红褐色的荒原中唯一的人类痕迹。

    宁鸽发现，每一个矿洞的入口都有一块小小的银色金属牌，上面镌着一个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小机器人身上，打着个红色的斜杠。

    宁鸽走过去看了看，只见小机器人下面有一行字低人工智能矿区。

    最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根据联邦的第一零八三号条例，本矿区为联邦重要矿区，保持低人工智能。

    落款是“星联矿业公司”。

    公司名前的标志是一个小小的石头锤子。

    牌子旁边的墙上，有人用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变异杂种滚出去”

    惊叹号打得特别大，估计骂的是哨兵和向导。

    裴寒开过来一辆长得很像景区电瓶车的车，车上只有一个遮阳的顶棚，是彻底敞开的，上面有五六个座位。

    宁鸽爬上去后，裴寒就掉了个头，带着她直奔荒野中远处显而易见的基地。

    基地像一个巨大的白色圆形城堡，趴在红土地上，遥遥地就能看见上面“星联矿业公司双星基地”的牌子，牌子前也是一个石锤的标志。

    到了基地门口，智能保安扫描一遍两个人，放行之后，手环的倒计时就停了。

    手环发来消息

    杀死你不是件容易的事，看起来他们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死亡威胁总算是结束了。

    新的任务提示立刻就来。

    三十分钟后去a0区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报到。

    忙了半夜，来不及回去休息了，两个人决定先去吃早饭。

    要下矿的矿工们起床很早，基地里已经相当热闹了。

    宁鸽他们一到餐厅，就看到了欧文。

    欧文和另外几个人坐在一起，宁鸽立刻注意到，他们全都带着黑色手环，都是玩家，不知是欧文怎么把人挖出来的。

    欧文一看到他们进来，就扬手打招呼，“你们两个去哪了我正找你们。”

    宁鸽他们一过去坐下，就和昨晚一样，邻座的所有人都立刻撤了。

    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们，在拥挤的餐厅中，他们几个人坐的那张桌子变成了人潮中的一块孤岛。

    宁鸽仔细体会，在人群中感觉到，有些人其实没有那么重的敌意，但是迫于大多数的压力，也不太敢接近他们。

    只有几个玩家并不在乎这个。

    大家互相自我介绍。

    一个是个看起来冷漠严肃的男人，自称一家公司的ceo，姓谭，好像是第一次被拉进副本，但是看上去很镇静，并不慌乱。

    谭总活脱脱一个小言里的霸总，分配的角色却是基地首席执行官秘书处的行政秘书。

    还有个和宁鸽差不多大的女孩，叫纪茵，个子小小的，神情忧郁，像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不太爱说话，穿着一身安保制服，在基地的安保部。

    同样穿着安保制服的，还有个身材瘦长男人，大概四十多岁，大家叫他许叔。

    最后是个看上去体格不错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叫周腾。

    周腾被分配在基地的信息部，说白了就是网管，这是要专业知识的工作，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对付。

    大家把昨天的任务对了一遍，发现每个人的都不太一样，基本思路都是让大家熟悉角色。

    这里有两个安保部的人，宁鸽立刻把矿道里的事跟他们说了，顺便请他们帮忙查查那个细嗓子基索，还有和他在一起的粗嗓子，尤其是他们收到指使他们绑架宁鸽的信的事。

    今天大家的任务也各不相同，火速交换完有用的信息，分头行动。

    宁鸽和裴寒的行程倒是一致，都要去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

    首席执行官办公室所在的a0区在顶楼，这次电梯没再出事，叮地一声抵达a0区，两个人的手环立刻跟着有了动静。

    想要来点刺激的吗

    宁鸽谢谢。不想。

    从首席执行官办公室里偷点东西吧。

    宁鸽“”

    它没再发消息，也不知道要教唆他俩偷什么。

    a0区的电梯门打开了，一走出来，宁鸽就立刻感觉到有点不一样。

    最接近电梯的地方是一大片开放式办公室，挂着“首席执行官秘书处”的牌子。

    里面有十几个人，其中看见宁鸽他们的人纷纷抬起头，对他们两个现出微笑。

    和楼下截然不同，空气中没有丝毫敌意。

    宁鸽和裴寒报上编号，立刻有个年轻人走过来，客气地把他们带到另一边坐下，说首席执行官正有事，请他们耐心等待。

    态度太过友好了，透着不正常。

    “不太对劲。”宁鸽等他走了，才低声对裴寒说。

    裴寒问“什么不对劲”

    “我感觉不到敌意，”宁鸽说，“问题是，我也同样感觉不到他们的善意。”

    裴寒眯起眼睛，“和昨晚矿道里那些东西一样”

    宁鸽摇摇头，“不是。因为我也同样感觉不到你的情绪。”

    裴寒默了默，“我是真的。”

    “我知道。”宁鸽说，“我觉得，是一上顶楼，我感受别人情绪的能力就被屏蔽了。”

    就像耳朵突然聋了，眼睛突然瞎了一样，向导的那种感受力就这么消失了。

    宁鸽盯着裴寒，把精神触手探过去。

    裴寒的耳根刷地红了。

    “不过我的精神触手还能正常使用。”宁鸽下了个结论。

    裴寒有点崩溃，喉结动了一下，俯身过来，贴在宁鸽耳边。

    他低声说“宁鸽，你用我做实验我完全没有任何意见，可是下次，你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有点思想准备你这样随时随地突然来一下，我真的有点坚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