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凌明被半空里传来的一声大喝给震慑住了,第二刀没有砍下去。回头一看,院中多了一个彪形大汉。那大汉一脸棕黄色的络腮胡须,和同样颜色的蓬乱头发连成了一个圈,一双圆滚滚的环眼瞪得跟铜铃似的,一双暗红色的眉毛又粗又浓,巨大的蒜头鼻下也有厚厚一层胡须。他披黑鳞甲,腰束绿鸾带,脚蹬一双青黑索靴,头上却戴着一顶一尺来长的高帽。这装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大汉手中的兵器却是威风八面、霸气非常。
那是一柄足有一丈半长的大戟。戟的刃部足足占了整长的四分之一。刃部分为上下两段,上段是一根与戟柄同粗的尖刺,刺根处还有两个弯曲向上的小刺。刃部的下段则是一左一右两根月牙曲刃,两刃共四尖分别向外挑出,刃弧底部还有三个外凸的小齿。这柄长戟与它的主人一样威武,让人看了会产生如此感觉只有这样的兵器,才配得上这样的人。
看到此人时,韦凌明已然心凉。再仔细想想,其实他这次讨伐皇崖寨的行动已经可以宣告失败了。“就是担心你们会赶来救援,我才急着动手。没想到枝节横生,还是拖到了这一刻。”韦凌明苦笑一声。
壮汉横端长戟,指着韦凌明的鼻尖道“你言而无信,出而反而,大人早就看透你了,你赶紧滚吧不过事不过三,下一次再让我们发现你出现在皇崖界,定斩不饶”
“就算我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来的,他二人终究是难逃一死。”韦凌明意指尤玄通和尤玄达两兄弟。
壮汉笑了“腿在人家上,有胆的来便是。你还是好好掂量掂量你自己的命吧。快滚”他这一声大喊,又将在场的人齐齐吓了一跳,底气浑厚、中气十足,那大汉的气势非一般人可比。
韦凌明冷哼一声,悻悻地收起了大刀,与那一干被关灵韵伤的妖族离开了皇崖寨。那些幸存下来的山寨喽啰们何曾见过如此大的阵仗直到这时他们才想起来自己还会说话,于是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起来。
赵湘琳伤得不轻。萧天河他们都围了过去。尤玄通和尤玄达则拱手对壮汉行礼道“天常兄,此次又托你相助。”“多亏你,我兄弟感激不尽。”
“分力未出,何足挂齿。是大人差我前来赶走韦凌明,顺便邀请诸位妖族朋友前往太安宫一聚。”壮汉对众人拱手道。
玄通、玄达兄弟对视一眼,又道“此次只有天常兄孤一人到此”“倘若韦凌明去而复返又当如何”
“呵,他的手下都已受伤,回来面对各位英雄恐也毫无胜算,他不会那么蠢的。”壮汉笑道。
贺崇宝问“你家大人是谁”
“太安宫之主。”壮汉的回答没有透露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太安宫在哪儿”竺远来又问。
“我会为各位带路。”
“天常兄贵姓”程羽飞接着问道。
“免贵,在下姓朱名天常。各位权且让开,我为这位姑娘疗伤。”朱天常也不等人回答,就自己拨开人群走到赵湘琳边。赵湘琳正躺在花清雨的怀中,脸色苍白,唇色青紫,一看就是气血两亏之相。花清雨不仅一白衣皆被染红,脚下还有一大滩鲜血。再这样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赵湘琳就要一命呜呼了。
“想不到那个韦凌明下手竟如此之狠。多亏姑娘的本体是坚硬的休戚莯,换成别人恐怕早就被劈成两半了。”朱天常竟一语道出了赵湘琳的本体。他紧缩着眉头,拿出一颗丹药在掌中搓捻成粉,小心翼翼地撒在了伤口之上,“伤势过重,必须立即带回太安宫医治。诸位可在此静候片刻,我去去就来。”朱天常说着,抱起了赵湘琳。贺崇宝、竺远来和程羽飞三人却围了上来,挡住了朱天常的去路。
朱天常哈哈大笑了一声“看来诸位还是信不过我。罢了,你们可以选个腿脚利索的,带着这位姑娘跟我一起回去。”
“我去吧。”竺远来从他手中接过了赵湘琳。
“我也一起去。”贺崇宝道。竺远来冲他点了点头,兄弟义,自不必说。
“你们未免也太看低我了。我朱天常要害人从来不耍险手段,何况我与这位姑娘毫无仇怨,又怎会趁人之危”朱天常略有些恼火。
通、达二人连忙过来打圆场“天常兄顶天立地,绝无虚言。”“天常兄光明磊落,不必担心。”
“我家大人一向敬重本领高强之人,见诸位天赋异禀,遂起好客之心,诚意邀请大家前往太安宫。此女子的伤势已迫在眉睫,不能再延误了。谁愿意同去就跟上来吧”朱天常说完后,冲竺远来点头示意,然后几步跳出了寨墙,竺远来也立即跟了上去。
“各位英雄好汉,我兄弟二人感谢你们仗义出手。”“在天常兄未回之前,还请先到皇崖洞去一坐。”通、达两人盛邀请道。
萧天河一行人跟着两兄弟,沿斜坡绕向了后山。期间,萧天河也询问了这祖宗二老与韦凌明之间的恩怨。据二人所言,皇崖洞一直是他们隐修的场所,而后来到此
开山立寨的尤泰胜完全是受到了他们的连累,才会被韦凌明针对。韦凌明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抢夺两位老者的一件宝物。而朱天常所属的太安宫离皇崖洞并不远,就在两座山后的一座大湖之中。韦凌明曾经在三个月之前与通、达二老在皇崖寨大战一番,当时太安宫派人来相助,这才赶跑了韦凌明。韦凌明当时承诺说不再来找皇崖寨的麻烦。没想到这才过去了三个月,他就带着更多人卷土重来。起初他还以为发现赵湘琳是好运,可以加以利用先对两个护短的古怪老头进行一番消耗,孰不知这伙人最后却成为了他夺宝野心最大的绊脚石。因为太安宫离皇崖洞太近,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那边很快就能知晓,一旦派来援兵,那韦凌明重回皇崖界的事肯定会败露,所以他才不惜同时与两方为敌,妄图在太安宫派人来之前就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至于韦凌明想要夺取的宝贝究竟是什么,尤玄通和尤玄达并没有提及。他们不愿意说,萧天河等人自然也不便多问。
皇崖洞,乃多水山系间常见的那种大型溶洞,经过简单的修葺,宽敞的溶洞仿佛一间大堂。白里,阳光从几处天然形成的与人工开凿的横向洞口照进洞中,夜晚也可利用沿墙壁开凿出的油沟和油窝点灯照明。不得不说,这里的确是个隐修的好地方。其实尤玄通和尤玄达来这里落也算不上久,而且误打误撞地与太安宫成了邻居。太安宫的主人很,虽然时有相邀,可不愿多与他人打交道的通、达两兄弟并未去过太安宫。经过三个月前那一场大战之后,通、达两兄弟对太安宫之主感恩戴德,寻思着何时当前去拜访一番。恰巧,此次正是机会。
半后,朱天常与竺远来回还,领着一群人向太安宫进发。尤泰胜引领着喽啰在后山欢送,虽然他也很想同行去开开眼界,可他心中清楚,那等级别高手之间的会面可不是他这种实力的人可以随便参与的。正因如此,他就对萧天河和花清雨的份更加好奇了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结交到如此之多的妖族高手做朋友而且还都是可以两肋插刀的生死之交尤泰胜打定了主意,如果还有机会见到这两人,一定要尽全力与他们建立良好的关系。
太安宫,座落在一个叫做“太安”的大湖湖底。因为朱天常明显是个妖族,那他口中的“大人”想必也是个妖族。既然选了湖底作为栖居之所,萧天河猜测,或许是个水族的妖族。在妖族五部之中,唯有鳞、介两部有水生妖族,不知这太安宫主为何未留在鳞、介两部地境,而是不远万里来到魔族腹地隐居。
太安湖的位置不太好找,在一座四面都环绕着高崖的谷底,进出此谷唯靠一座人工开凿而成的山底通道。据朱天常介绍,这座深谷叫做“山井谷”,乃是依照此处特殊的地形所起之名。进入谷里后,明显感到一丝不合时节的冷意。因为环谷高山都离得很近,所以谷中空间十分狭小,并且接受不到阳光的照,所以这里也没有什么青草绿树。
在下水之前,朱天常拿出两颗圆溜溜的宝珠,对萧天河和花清雨道“两位将此珠含在舌下,就能适应水温了。”
萧天河接过宝珠,疑惑地探了探水温,岂料刚触到水面,就立即有一股强烈的酷寒侵肤入骨,冻得他马上抽回了手。这湖水太奇怪了,明明不到冬季,竟然已冷成这个样子。
朱天常见状解释道“太安湖是天下少有的寒湖,哪怕是炎的盛夏,湖水也寒冷如冰,到了寒冬更甚。所谓寒湖,夏不蒸,冬不结冰,寒气却远超结冰之湖。无水供入,也无水流出,湖水皆是千万年来由湿气慢慢冷凝而成,而寒气则来自于湖底冷岩。为了抵御寒气,须时刻催动功力与之抗衡,所以这可是修炼的极佳场所。”
“果然奇妙。”萧天河赞叹道。他记得,在青龙大陆骧龙郡氤氲盆地,也有与太安湖类似的一座寒湖,常年水冷刺骨。但在那座寒湖旁边还有一座湖,湖水四季蒸腾。一冷一两湖伴生,称为“阳二气伴生湖”。此名之意,是指湖中阳气盛,寒湖中气重,两湖皆为修炼的无上之所,所以当初天云剑仙丁若海才会选在该处开宗立派。莫非这座太安湖亦是如此于是萧天河问道“不知太安湖附近可有完全相反的湖”
“有。”朱天常十分肯定地回答,“湖应该就隐藏在两里外的一座山体之中,可惜平时根本进不去。不过那座湖与太安湖并非是伴生湖,而是各自独立形成的,恰巧离得较近而已。我们下水吧,大人以及你们的好友沈石沉与费徒空二人已在太安宫内等候诸位了。”说完,朱天常跃入了寒水之中。
“原来沈老哥他们已经到这儿了。”竺远来恍然大悟,“看来是太安宫的人出手相助的,我们又欠下他们一个人了。”
“看来太安宫之主的确是个心肠的妖族。凶妖祸乱,他手下又有高手,不知为何不去惊霖岛或是朝欢峡助鳞部、介部一臂之力。”萧天河道。
贺崇宝说“妖族之中生豪放、不喜约束的人有很多。像雷啸炎和汤元星,他们
本也不肯为兽部效力不是么”
“没错还有我们这位程大侠。”竺远来嘻笑道。
“信不信我揍你”程羽飞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故作握拳打之势。
竺远来哈哈一笑,跳进了湖中。
“说来也奇怪。湖既然隐藏在山体之中,朱天常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花清雨十分好奇。
“他不是说了么,可惜平时根本进不去,言外之意就是,有特殊的时期可以进入山体。天下浩瀚,自然玄妙,我等万分窥不得其一,就不必刨根寻底自找烦恼了。下水吧”贺崇宝也下到了湖里。
萧天河将宝珠含在口中,蹲下用指尖轻轻地试了试水,果然奇妙那种冰冷刺骨的寒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温润和暖之感。“哎,真的不冷”他刚一回头,杜怀柔就一把将他推进了湖里。
“啧啧,一个大男人还和个女人似的畏畏缩缩,以后真该让他好好在这湖水里锻炼锻炼。”杜怀柔道。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下水,往湖底潜去。
太安湖算不得大,但却极深。一行人前后连成一串,跟着最前面的朱天常回旋下潜了好几个时辰,才隐约看见了湖底。按理说,如此之深的程度,应该早已是漆黑一片才是,可湖水中四面八方都有淡蓝色的荧荧之光投过来,丝毫不觉得昏暗。随着下潜得越来越深,湖水的寒意也越来越盛,快到水底之时,就连含着宝珠的萧天河与花清雨也冻得瑟瑟发抖。
透过清澈的湖水,可以看到湖底无沙无泥,而是岩石遍布,那或许就是朱天常所说的“冷岩”吧。在湖底正中,有一座黑岩垒砌的宫,像一只巨大的乌龟一样静静地趴伏着。那里,就是太安宫。
整座太安宫都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罩之中,直到近在眼前时才能发现。从进入光罩踏上宫前廊桥起,湖水就已被挡在外面。看来,那层光罩应是个隔绝湖水的法阵。
没有水就能开口说话了,花清雨头一句话就是由衷地赞叹“好美啊”筑起太安宫的黑岩没有带来丝毫压抑之感,反而因为墙、柱上各式各样的金纹雕刻透显出一种淡泊的高雅。向上方看去,荧蓝色的湖水比外面蔚蓝色天空更显静谧,在宫上撒下一片祥和。加之宫各处点缀着点点灯笼,称此处为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穿过廊桥,跨入宫门,宽阔的场院映入眼帘。场院后面就是华美的正、精致的偏。待走近一看,正檐上的巨幅牌匾上写着“太安宫”三个烫金大字。两座迎宾柱上各挂着一副竖匾,写的是一副对联。
上联是“太平天下,月相映三才正”;
下联为“安宁世界,阳互养五行和”。
宫名与对联的笔迹皆出自同一人之手,比起大多宫匾额题字的苍劲浑厚之感,此人写字的风格却是迥异的隽秀柔和之美,的确更适合这座远避尘世的清幽之所。
带着满心的赞叹,一行人进入了正。这里的地面呈现出羊脂白色,好似玉石一般光洁发亮,红绒金丝毯铺在大堂正中,各道梁椽之上吊着盏盏乌木宫灯,灯壁上或画或绣,皆是怒放百花,万紫千红,让人感觉处琳琅花海之中,仿佛可以闻到馥郁芬芳似的。
红毯两侧,分别摆着一排高椅,椅旁的方几上摆着果品香茶,从茶的香气就能判断得出,此地的主人应是个高贵风雅之人。
堂中的正座上是空的,而左侧的座椅上已经坐了一些人,沈石沉与费徒空则坐在右边那排座椅上,见萧天河一行人进来,众人纷纷起。从沈、费两人的神来看,他们在这里待得十分惬意。
“各位在此稍后,我去通报大人。”朱天常说了一声,从屏墙后面的门出去了。
“你们好狠的心,竟然真的弃我而去啊”费徒空故作幽怨。
萧天河笑道“不是留下了沈老哥暗中照看你么”
“一个人哪里够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两个厉害的家伙,沈老哥以一敌二还得顾着我,险些遭殃,多亏了太安宫主派人相救,否则我们就已经阳两隔了”费徒空夸张地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费公子说笑了。以沈兄的实力,足以保全你的命。韦凌明是个邪小人,我们出手相助理所应当。”一道女声在中响起,只见一位衣着光鲜夺目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其他人皆躬行礼,齐声道“参见大人。”
女子姿态翩翩,优雅地坐上正座之后,轻柔地一挥手“不必多礼。”
“见过宫主。”萧天河等人也恭敬地行礼。
女子“咯咯”一笑,声音仿佛银铃般清脆悦耳“说了,不必多礼。萧公子,花姑娘,以及诸位英雄好汉请坐。”
萧天河偷偷瞄了一眼那女子,奇怪的是,女子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云雾,根本看不清其面容。
或许是察觉到萧天河在偷瞧自己,女子在一瞬之间对萧天河显露了真容,冲着他嫣然一笑。这一笑,却把萧天河给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