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赤熛帝府那一场惊天大战之后,萧天河一方所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痛,尉迟风受重伤,与死亡惊险地擦肩而过。孟章和监兵两界以及金婵玉的几位手下,总共是十五位妖族,也都因为分割妖灵宝珠而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是无法复原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营救行动的目的已经达成叶玲珑终于获救了。
当萧天河与周文轩在岩洞最深处的水牢中看到叶玲珑时,她的况比尉迟风也好不了多少。水牢中的水齐腰深,又浑又臭,水中还插满了铁锥,高高低低,有的冒出水面,有的没于水下。叶玲珑被绑在一架水车上,而水车在法阵的作用下缓缓旋转,她就这样被一次又一次地浸入脏水之中,复一在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之中煎熬。
好好的一个姑娘,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精神几近崩溃。她的双眼被泡得又红又肿,视人不见;双耳血迹斑斑,混合的血水滴滴答答,闻声不觉;双手被污水泡得惨白浮肿;脖颈、手腕和脚踝处被缚紧的绳索磨破了皮,伤口附近溃烂一片,真可谓惨不忍睹。周文轩与萧天河破开牢门时,叶玲珑正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连进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凄惨的形使得周文轩都看不下去了,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啧啧,都说纪豫丘好色,对美貌的女子格外宠溺,现在看来,他辣手摧花的手段也堪称毒至极啊,竟忍心如此对待一个姑娘”
时隔数,萧天河还经常不自觉地回忆起水牢内的形,每次想起都令他心如针扎。不过叶玲珑在经过花清雨的悉心医治之后,短短几天内,除了溃烂的伤口尚需一些时恢复以外,其他地方基本已经复原。
为了赶路方便,萧天河买下了一辆厢马车,向着西方迅速行进。由于现在所有的妖族都在孟章、监兵两界之中养伤,无法出战,所以为了不生事端,一路上他们避开了所有的大州城,只在乡村、小镇上落脚。
终于,离开炎弩城七后,在诸多丹药的润养之下,叶玲珑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气色也越来越好了。美人儿,还是原来的那个美人儿。为了掩盖伤口,赵湘琳特意替她系上了漂亮的纱巾与丝带,整个人焕然一新。当她睁开双目,看到萧天河关切的眼神时,不泪如泉涌,一头扎进萧天河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萧天河有些不知所措,想轻抚她的脊背又不好意思,只能单调地安慰着“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哭了。”
赵湘琳与花清雨相视一笑,退出车厢坐上了驭位。
待哭声稍歇,叶玲珑揉着眼睛钻出了萧天河的怀抱,平息了一下抽泣的喘息“萧公子,真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多谢你救我一命。”
“嗨,对患难与共的队友还用这么客气吗”萧天河安慰她,随即收敛笑容,问道,“对了,纪豫丘他为何要抓你,还如此折磨你呢”
叶玲珑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讲述了事的原委。
在赤熛域东南部,有一座名叫“玉田”的大城。而叶家家主叶元圣,也就是叶玲珑的爷爷,本是该城的城主。一切事的起因,源自于早年间赤熛大帝纪豫丘的一次南巡。当时他到了玉田城之后,叶元圣恭敬地将他迎入了叶府之中。
叶元圣擅长阵法,家中场院正是他演练阵法之地。纪豫丘也好此道,两人相谈甚欢。当夜酒席过后,好胜的纪豫丘向叶元圣提出了彼此布阵一较长短的要求。大帝有令,叶元圣不敢不从,于是两人就在场院中来了一次阵法切磋。当时的结果是纪豫丘略胜一筹。此事本应就此顺利终了,但纪豫丘心中已对叶元圣的阵法起了垂涎之心。
叶元圣所布的法阵虽然单个不如纪豫丘的法阵威力大,但数量却极多,群阵的威力不容小觑,这简直颠覆了纪豫丘以往对阵法的理解。纪豫丘是个贪心之人,对美色与阵法的追求或许永远都无法满足。于是,在离开玉田城之前,他向叶元圣讨要布阵之法。
叶元圣虽不愿,但还是将那个群阵的布设方法告诉了纪豫丘。纪豫丘回到炎弩城之后,尽管百般演练,但却始终达不到叶元圣那个法阵的强度。凭借敏锐的直觉,纪豫丘猜到,光学叶家某一个法阵的布设方法,只是徒学其表而已,根本无法领悟真正的精髓,想要窥一角而得全貌是行不通的。要学,就得学习这种群阵的路。为此,纪豫丘再访玉田城。
狡诈的纪豫丘为防叶元圣吝惜自珍、秘不示人,先行捉来叶府管家问,从而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叶家的阵法之道并非自创,而是学自一本深奥的阵法典籍。对于纪豫丘来说,如此就简单了,只要弄到那本典籍,就能彻底通晓群阵的奥秘
但是,当他以大帝的份向叶元圣索要典籍之时,叶元圣却矢口否认。如此便惹恼了纪豫丘。于是,叶家在赤熛域的子开始不太平起来,处处被针对,城主之位也被以莫须有的罪过而撤销,叶家的声势一落千丈。
“树倒猢狲散”,原本与叶家交好的人接连弃而离之。
“墙倒众人推”,原本叶家得罪过的人纷纷落井下石。
最后的结果是,叶家七零八落,家主叶元圣不知所踪,一方名门就此没落。
听到这儿,萧天河感慨万分。虽然纪豫丘贪不知足是祸根,可叶家因为一本
典籍而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你不了解,本家的阵法典籍传自于先祖,历代叶家族人为研习阵法之道前赴后继,最终才得此成就。爷爷的阵法水平其实已经超过纪豫丘了,只是碍于面子才故意略输他一等。以纪豫丘的狡诈,如何看不出来况且我们叶家的阵法之道是他以前从未见过、从未想过的新异,遭他觊觎是迟早的事。纪豫丘不仅贪心,气量也很小。他一直以阵法天下第一的名号自居,如何容得下另外一个家族威胁到他在阵法一道上的地位爷爷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典籍不论交还是不交,我们叶家家道中落恐怕已是在所难免。”叶玲珑忧伤地摇了摇头。
“那后来呢”
“既然交与不交都是同样的结果,何必便宜了那厮熟悉我叶家的人都知道,叶家一向是势大人少,到了这个时候,人少的坏处反而成为了好处,使得纪豫丘无法全盘针对。此外,爷爷他高瞻远瞩,给叶家修习阵法之人都定下了严苛的规矩按照阵法水平来修习典籍。所以,叶家人中通晓整部典籍的唯有爷爷一人而已。最后,爷爷在家族危急时刻,毁去了那本典籍,遣散了族中子弟,然后就不知所踪了。尽管后来纪豫丘抓到了几名叶家子弟,可他始终无法得知阵法典籍的全部内容。”
萧天河庆幸万分“还好。他只通晓了典籍的一部分就已经如此厉害了,若是全部精通,那还得了”
在车厢外一直听着的花清雨插言“于是纪豫丘就将矛头指向了你,想你说出自己修习的那部分典籍的内容,是吗”
叶玲珑不置可否。
萧天河生出疑惑“奇怪了,既然叶家的规矩是按水平来修习典籍,那就应该是阵法水平越高,知道典籍的内容就越多才对。难不成被纪豫丘抓走的叶家人阵法水平都不如你吗我看他那个万魔穿心阵已经很强了啊,完全不像是初涉群阵路的人能布得出来的。”
叶玲珑轻咬着下唇,神略显犹豫,最后还是叹了一声,婉婉地说“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就不隐瞒了。我爹娘早殁,是爷爷一手将我带大的。在所有的叶家子弟之中,他最疼的就是我。所幸,我在阵法一道上还算有些天赋,一直都没辜负爷爷的期望。就在爷爷失踪前不久,他将整本典籍都传授给我了,不求通篇理解,只求牢记于心。在我背下最后一个字之后,爷爷就当场烧毁了那本叶家世代相传的宝贝。”说着,她的双眼涌出了豆大的泪滴。
“原来如此”萧天河递给叶玲珑一块手帕,“纪豫丘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事,就抓你关入水牢问。”
叶玲珑擦去了泪痕“其实他也只是有所猜测,但并不肯定。我知道,只要我不松口,他就不舍得杀我,但以继夜地遭受折磨,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再坚持多久。有好几次,我都想一死了之,可想起爷爷的期待和我肩上所负的重担,我必须得坚持下去”
“那你当初为何不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藏起来,反而跑去飞云区参加评定大赛呢”
“纪豫丘到处搜寻我和爷爷的下落,我又孤一人,能躲到哪里去不如去参加评定大赛,尽快加入灵威魔军之中,我猜想纪豫丘应该不会想到我藏在军队之中吧即便以后知道了,他应该也不便去随便抓另外一位大帝军队中的人。可是,结果却是我失算了。由于在耀明森林外的那一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得罪了毕公子。毕公子后来向毕元帅讲述了这件事,而纪豫丘则因为去飞云区观摩那次别开生面的评定大赛,所以刚好在场,于是”
“难怪我当时感觉你通过评定大赛心切,原来其中还有这般曲折”
车厢的门帘被撩开了,何天遥探头进来,冲叶玲珑竖起大拇指“叶姑娘侠肝义胆,不畏强权,着实令人佩服。从此以后你就不必再担心了,我们这一车人几乎全都是在人族地境混不下去的,大家一起前往妖域逍遥自在”
“哈哈,天遥说得没错,天大地大总有我等容之处。再说纪豫丘遭此大劫,也该收敛一些了吧只要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必然无事。”赵湘琳道。
“嗯”叶玲珑破涕为笑,“谢谢你们,以后我就和大家生死与共了”
“叶姑娘,其实这次你最该感谢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为了击败纪豫丘而舍生忘死的妖族朋友们。尤其是尉迟风,若没有他那超绝的阵法,我们全都得栽在纪豫丘手中。”萧天河故意提及尉迟风的名字。
叶玲珑问“哦妖族的阵法高手么他现在何处”
“他受了非常重的伤,短时间内是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不过他一直有一个心愿,想要收一个学习阵法的徒弟,不知你”
“当然愿意能拜与纪豫丘势均力敌的阵法高手为师,我求之不得”
“哈哈,太好了,皆大欢喜”萧天河拍手笑道。
“叶姑娘,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赵湘琳深吸了一口气,“你能不能告诉我,叶家那本阵法典籍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也提醒了其他人,车前驭位上的三人和车厢内的萧天河都紧紧盯着叶玲珑那对朱唇。
叶玲珑被几人的举动惊到,结结巴巴地说“叫、叫上古阵法秘籍,
怎么了”
一直屏息凝视的众人齐齐长吐了一口气,略显失望地异口同声“哦”
一路无事,马车穿过了赤熛域和灵威域,萧天河一行人终于踏入了妖族地境。按原本的计划,应该是由尉迟风带着他们直接前往虫部总坛万鸣洞的。可现在却是无人引路的状态,孟章、监兵两界中的妖族全都在静养疗伤,也不便召他们出来。于是萧天河只好驾着马车继续向西行进。
很快,复杂的地形就不能继续坐车赶路了,五人只好改为步行。山峦沟壑、江河沼泽,由于到处都渺无人烟,无路可寻,所以穿行颇为不便。不过人迹罕至也造成沿途奇花异草不断涌现。此季正值初冬,常花凡草大多枯萎,剩下的几乎都是奇毒佳药。花清雨每都要花上两个时辰采摘、晒制、研磨、炼丹,忙得不亦乐乎。此外,荒山野岭矿藏丰富,也是补充丝毒的良地。
复一,众人深入妖族地境许久,除了偶见几只毒蛇猛兽之外,并没有遭遇妖族。时间一长,大家近乎淡忘了自己正处广阔无垠的妖域。
这一天清晨,一行人刚踏上行程没有多久,一道深渊就横在众人面前。前路受阻,须得想法跋涉过这道天堑。可是鸿沟又长又宽,不论是绕行还是下到渊底,都十分耗费时间。经过仔细观量,深渊对边的地势较高,崖壁上的山岩突兀嶙峋,崖头还长着不少陈年老树,于是大伙决定,寻找树藤搓成绳子当空过去,以树干为挂点,以凸出的山岩为落脚之处,过去之后再顺着树藤向上攀爬即可。
可是这个时节,结实的树藤不太好找。遍识闲花野草的花清雨告诉众人,有的树藤外青而中空,等于已经死了,虽有藤形,但吃不住力,稍微使劲一拽就会断裂。最结实的树藤应该是外表呈深褐色、半埋在土中甚至是完全嵌入岩缝的那种。为了提升效率,众人分头行事。萧天河、何天遥兄弟二人一组采集粗藤为绳股之用,赵湘琳与花清雨则采集细藤以作扎紧绳股的箍绳。大家本决定让伤势初愈的叶玲珑原地休息,可她却嫌寂寞,坚持要与赵、花二人同去,如此花清雨也可腾出功夫继续采集奇花异草。
“那边的小白花名叫无定花,很是奇特,其气味有香有臭。香的那种有剧毒,根与茎皆为花所伤,相当于完全被抽干了菁华。而臭的那一种虽然在外观上无二,但白花却是迟开早败,还未形成毒素,上端就已经枯死。所以它的根茎之中饱含汁液,采之捣碎晒干,即可得到一种白色粉末,是医治眼疾的良药。”花清雨指着远处对两人介绍道。
“哦还有这么奇特的花”叶玲珑此似乎十分感兴趣。
花清雨继续滔滔不绝“还有那边的红色草棵,名为向南草,顾名思义,八片草叶之中唯有朝着正南的那一片有用”
三人走了一路,花清雨说了一路,叶玲珑也听了一路。比起叶玲珑的兴致盎然,赵湘琳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落后几步默默地走在悬崖边上,时不时还探头向深渊下方张望。
花清雨觉察到了她的异样,回头提醒了一声“小心点儿,晨露湿滑,还是离崖边远一些为好。”
“唔”赵湘琳含糊地应了一声,却依然未从崖边挪开。
“你怎么了”叶玲珑停住了脚步。
“你们没觉得有些怪异吗”赵湘琳再度向渊底俯瞰,一阵邪风忽而吹过,拂乱了她的头发。
花清雨与叶玲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啊哪里怪异了”
赵湘琳眉头微皱,轻轻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每当我望向渊底,就会感到心中一阵莫名的翻涌。”
花清雨笑了“你是心悸了吧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的确有些瘆人。”
“不对,”赵湘琳否定道,“以前八王营西边的那座深渊比起这个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也曾经向深处俯瞰过,我知道心悸是什么感觉。可这回却不一样,那感觉很奇妙,似乎似乎有很多只手在下面不停地召唤着我”
叶玲珑哆嗦了一下“快别往下看了我曾听说有一种会吃人的恐怖深渊,仔细向下看时,就会感觉渊底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体不知不觉会越来越前倾,最后的结果就是掉入深渊而粉碎骨。我估计渊底可能都是失足落下之人的亡魂怨灵,一直在不断地招引其他人坠入其中”
花清雨笑着解释说“呵,我把那种状态叫做高崖眩晕,其实只是那些人心中充斥着对坠崖的恐惧,又向下看得太久而感到发晕,从而控制不住体导致失足跌落。吃人深渊什么的,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可是,我就算不往下看,也有那种异样的感觉。而且似乎并不危险,而是充满了温柔的召唤,就好像好像小时候在外面玩耍得累了,母亲唤我回家一样,心里十分向往和眷恋,那种奇妙的温存之感”赵湘琳将难以言喻的心境打了个比方。
听她描述得如此详细,花清雨与叶玲珑不得不相信她确实感到了怪异,于是两人也走到崖边向下看去。可不论她们凝视多久,除了一阵阵眼晕之外,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
可当花清雨抬起头来时,却突然惊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