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缓缓地压在了她的脸上,让她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贾氏还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以及接下来即将又要发生什么,便察觉到那早已被枕得相对硬实的棉花枕头已在她脸上越压越紧,挤压着她的五官,让她无法喘息。
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挣扎起来。
她一声声地急迫地大喊着“槿平,槿平”,然而发出的声音只是被那充斥着霉味的枕头死死压碎,重新滑回到她如刀割般疼痛的嗓中。
意识近乎涅灭时,她听到了日思夜想的那道声音格外平静却又有些颤抖地说道
“您和父亲,不曾给我一个好的出身,且毁了我的前程,我皆未曾怨过半句,但是您真的,不能,再拖累儿子了。”
“您且安心去吧,待见到了父亲,记得告诉他,我一人,亦可光耀占家门楣,定不辜负他的期望”
缠绵病榻近半年之久的妇人像是秋日枯黄的蒲苇,风一吹便散开了,无声无息,漂浮着坠落。
见母亲不再挣扎,占云竹缓缓收回了压在枕面上的手掌。
片刻后,棉枕被移开,露出妇人略显扭曲的一张脸,与一双空洞可怖的眼睛。
年轻人修长的手指将那棉枕上的压痕轻轻抚平,放回到妇人脑后枕着。
继而,那手指又将妇人面上凌乱的发一点点拨开,在那双眼睛上缓缓抚过,使之闭起。
细致地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抓起了妇人尚存一丝温热的手掌,抵在了自己额前。
“母亲,我知道,您不会怪我”
有一滴泪从他闭起的眼角滑落。
狭小阴暗的室内静默无声。
占云竹久久才睁开眼睛。
视线中,妇人面上的压痕已经彻底消失,面上的神态也归于了永远的平静。
“母亲”
年轻男子焦急悲怆的喊声传了出去。
守在院中的仆妇赶忙推门而入,看清屋内情形,不禁神色大变惊呼出声。
她壮着胆子上前探了贾氏的鼻息,脸色当即更白几分:“这”
“母亲怎会就这么走了”
年轻人不住地摇着头,仿佛根本无法接受才与母亲久别重逢便天人永隔的事实。
“占公子”仆妇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慰道“太太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了,先前郎中也说过,没剩下多少时日了许是今日见得占公子回来,了却了心中挂碍,那撑着的一口气便松下了”
总而言之,可不能怪她照料不周啊
纪大人给的工钱虽然不算丰厚,但她这个人做事可是很讲求良心二字的
年轻人不知有无将她的话听进去,片刻后,浑身战栗着在床沿边跪了下去。
那名侍卫听到动静也走了进来察看,见得此状,微微一怔之后,又无声退了出去。
仆妇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试着劝了几句,见那年轻人毫无反应,像是失了魂一般,便也只好走了出去。
人已经死了,她也没道理再继续留在这儿,还是先回衙门同纪大人说明此事吧。
哎,大喜之事成了大悲,这人世间的事情,当真是变幻无常啊。
仆妇心情复杂地出了院门。
因巷口那辆马车太过招眼罕见,那腰后挂刀的人先前又守在院门外,于是便吸引了附近不少看热闹的闲人。
见仆妇走出来,不少人都围了上来问。
仆妇叹口气,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
众人听得惊奇至极,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这位太太福气太薄了啊”
“是啊,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回来”
“也是天意弄人,这占公子心里得多难受呀,家里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可不是”
“这位太太病了也有段时日了,说不定就是佛祖垂怜显灵,特意将儿子及时引了回来,给她送终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占公子既然还活着,为何到今日才回来”
“没听方才那仆妇说吗当初投河险些丧命,伤了脑子,患了失忆症,不记得原本自己是谁了,这是才医好呢。”
“照这么说,还真是佛祖显灵啊”
丧事都办过了的儿子突然平安回来,母亲了却心结,在儿子的陪伴下安详离世
这件事情委实太过吸人眼球,是以很快便传开了。
占氏族中听到消息,立即派了两个人过来打探虚实。
“槿平啊,你母亲临终前能见你平安回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你要节哀”
虽说贾氏患病以来,他们从未露面,可这位素有些好名声的侄子回来了,他们也不能装作不知道。
原本族里也就商议过了,待贾氏病故,一切丧事从简,怎么省事怎么来。
可现下人儿子回来了,世人都盯着瞧呢,肯定也就不能那么干了。
想到这儿,族人不禁暗暗有些肉疼。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怎偏偏就赶在今日回来了呢
族人看着跪在床边的侄子在心底叹气道。
不对
他这侄子似乎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方才他还瞧见堂外守着个冷脸年轻人呢
侄子的穿着,似乎也不像是十分落魄的样子
莫不是离家这段时日,有什么际遇不成
转瞬间想了许多种可能,包括但不限于被哪位富甲一方的老爷收作了义子或上门女婿等等,族人有心想要探听几句,可见年轻人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从他进来只喊了句“三表叔”便未再开口,便也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好奇与猜测。
此事很快便也传到了许明意耳中。
朱秀是在练武场找到的自家姑娘。
午睡醒来之后,许明意便来了府中的练武场陪许明时练箭。
此时听朱秀说明此事,也未有特意避开弟弟。
“占家太太死了”许明时听得颇为意外。
许明意冷冷地道“但怎么死的,恐怕还不一定。”
占云竹今日方才回去,贾氏便这么死了
虽说这世间向来也不缺巧合之事,可所有的巧合一旦与占云竹一同出现,那便多半不可能再是单纯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