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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老祁,我还未来,你就先...)
    “蒋子吉, 讯官的开头之言,你自己也说了千百遍,想来不用我再赘言, 自己将所做之事交代清楚,向云州百姓请罪, 才是你该行之道。”

    “该行之道什么该行之道”

    自知自己断无生理, 蒋子吉心下一横

    “谁做了官不是给自己家中谋好处凭什么别人做得,我做不得我这些年出生入死,我得了什么啊”

    银光一闪,是蒋子吉趁机掏出匕首刺向了祁齐,抓了他, 便有把握能逃出生天

    祁齐身后推车那人连忙将车后撤,包询举刀迎向蒋子吉,蒋子吉一脚将他踹开在地。

    “她定远公得了朝廷的封赏,成了北疆之主, 手下的阿猫阿狗都当了将军, 凭什么我就做不得祁老朽你从来看不上我我跟那柳新絮都是讯官, 论资历论功劳, 我哪里比她差了不过那定远公是女的,你们便逢迎于她, 让女子也做官哄她开心罢了你们能逢迎我就不能”

    蒋子吉砍伤了包询,再度向祁齐扑去,祁齐身后推车之人甩出一条长鞭抽向了蒋子吉的手臂。

    也是身在行伍多年, 蒋子吉也算身手利落, 不仅避开了长鞭还避开了身后包询的夹击。

    见不远处就是监察司正门, 他做出疾奔而出之态,在两人要追赶的时候, 他伺机冲到了祁齐的身边,正与举刀劫持,一架小弩却正好顶在了他的眉心。

    手中持弩,祁齐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蒋子吉,你能逃去哪呢能逃出北疆”

    蒋子吉退后一步,那弩还是正对他的眉心。

    其他屋舍之中突然冲出来一群持刀之人,房顶也有弓箭手。

    蒋子吉恍然大悟,是了,谁能请动祁齐来对付他只有北疆之主。

    既然是她出手,又怎会只让祁齐这般前来自然是要云州守兵甚至

    “放肆蒋子吉,你身为监察司云州一地的司官,不仅贪赃枉法卖官鬻职,还迫害同僚压榨百姓,今日竟然还敢对定远军胜邪部主官动手”

    有人从监察司外大步走进来,口中对他大声叱骂,是云州刺史贺咏归。

    在贺咏归的身后,是云州的各部官吏。

    元帅不是只让他铲除蒋子吉,元帅是让他刨去云州内虬结腐朽的根蔓

    蒋子吉看向他,已经毫不意外。

    “贺咏归你竟然敢在我面前做出这等姿态我在云州做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你首肯的见我失势就要将我推出去顶罪天下可没有这等道理”

    说完,蒋子吉扔了手中的匕首,环顾四周,他笑了

    “只要我一直有话能交代,你们就不能将我处死只要我能供出与我勾结之人,你们就不能对我动刑”

    “你们是以什么罪名来抓我”他看向祁齐,“贪污受贿,为人安插官职,好,我认可与我勾结之人,第一个人,就是云州刺史贺咏归”

    他步步向前,向着监察司的大门外走去。

    “我可以下狱可以受审,可我不能在云州下狱,不能在云州受审因为云州州府衙门,民政八部上下所有人都与我勾结”

    “我”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做得,明明是天下人都想做之事女人就该回家生孩子她们凭什么为官为吏凭什么与我们同进同出难道你们不是这般想的你不是这般想的你贺咏归不是这般想的”

    贺咏归被他用手指着后退,道“什么男子女子,你之本心不过是贪赃枉法,男子女子都是你的由头罢了,同乡罗织,同科勾结,古往今来不过如此,到了你这,你找不出同乡同科,就想出了一个男人女人的借口,我确实有错,错在没看清你贪财牟利之心”

    “你放屁”

    蒋子吉破口大骂“你明明说过女人麻烦,你说天下间女子少有能听懂人言的,若非如此,财部项二娘劝调怀孕的女子,你为何赞同这许多年间难道你没受过男子为官之利你自来与我是同党你等你们这些儿郎本就该与我同声共气”

    “你这才是虚妄之言,臭不可闻”

    一声爆喝令蒋子吉转身,看见祁齐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到自己近前。

    “什么男子为官之利北疆短短几年有如此气象,是男女携手同心之果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凡敢擅改此言者,北疆之死敌若今日有人说一个人是女子,便不配为官,是不是明日就要说肤色不白者不可为官后日呢出门先迈左脚者不可为官爱吃肉者不可为官那北疆是谁的北疆是你的北疆,是我的北疆,还是擅权奸诈之徒的牟利之所在”

    老者罕有这般疾言厉色之时,他看向贺咏归,和贺咏归身后的云州官吏。

    这些人啊,这些人。

    “今日说的是女子不可为官,明日是女子不可读书,尔等妻女,何如难不成,尔等真以为自己可代代有儿真以为自己骨肉亲朋不会沦落到无门可求之境地若真有此想,你们不妨看看我”

    他一抬手臂,露出了疤痕斑驳的双手,他用完好的那条腿奋力踢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裤管。

    “我也曾以为自己总有前路可走,我是男人,是世家子,家中豪富,大梁天下我何路走不得可蛮人来了,他们的眼里,汉人就不配活着你们以为蛮人只是蛮人吗你们以为如蒋子吉这般的人,他不会成为屠戮百姓的蛮人吗不是在他们的心里,天下什么是不可出价的他刚刚说女子产育误事所以不配为官,就在一刻之前,他要换掉的是一个三十多岁,女儿都要成亲的女官,还是北疆守将,不过是因为旁人给了他一对金麒麟若是别的呢若是有人出钱想要一个人死他怎么都能让那个人去死产育的女子,去死,不用产育的女子,也去死,男人呢”

    祁齐原本是幽州名门之后,幽州祁氏也在大梁的世家录上,前半生三十六年,他勤谨治学,不求出仕,与妻子罗氏夫唱妇随,在幽州操持家业,蛮兵一路从檀州南下,幽州首当其冲,一日之间,他父兄皆没,妻子不堪受辱撞刀而死,十三岁的儿子被杀,七岁的女儿被蛮族掳走,他自己被砍断了一条腿扔进了火场,刚好下起了一场雨,才让他捡了一条命。

    失了一条腿身受重伤,祁齐从火堆里找出自己人们的尸首,为他们刨坟立冢,祁家上下十九口,仆从侍女四十七,祁齐挖得手见白骨。

    是几位逃出升天的佃户来祁家宅院查看,才将他救了。

    祁齐被几位佃户照料了三月,躲过了无数次蛮兵的清缴,消息不通,见蛮人久不退去,连祁齐都开始怀疑这天下是不是已经被蛮人给夺了。幽州毗邻定州,佃户们想要南下逃命,祁齐不像牵累他们,便趁夜离开了藏身之处,可没想到夜里蛮族寻火光四处清缴,等祁齐回去报信,佃户们也只留了两具尸体,余下几人已经被蛮族抓走。

    对祁齐来讲,他一条性命已无所谓,便将心一横,要往被去找女儿和救命恩人,路上却又被一群人捡到,那群人打算往山上投奔一伙杀蛮族的土匪,见祁齐言语不俗,就将他裹挟上山。

    那山上的匪盗头子便是符婵,现如今的定远军龙渊部主将。

    几番死里逃生,祁齐大彻大悟,身上一丝世家傲气也不剩了,他一面在山寨中做些文书之事,一面出谋划策想办法寻外界消息,后来得知麟州有一处匪寨声势浩大,当家头目卫二郎能一路打到云州,他就动了心,劝符婵与之联手抗蛮,也是在那段时日,他发现自己在察言观色上颇有长处,后来那卫二郎确实来了,却是一个身受重伤怕是要死的卫二郎,还是个女子,可就是这般的卫二郎,让傲慢暴躁的符婵心服口服,自愿带着手下护送她回麟州。

    路上,卫蔷与他经常同样被人抬着,两个不能多动的人几番交谈下来,他认定了这女子是自己前所未见的当世豪杰,卫蔷也认定他在刑讯一路上天赋卓绝。

    可让祁齐没想到的是,卫蔷让他审的是自己人。

    他起初不懂是为什么。

    后来,他越审,就越懂了。

    这朗朗乾坤,浩浩北疆,元帅她从天上引下一根绳,用这绳悬住了北疆的命脉。

    绳子啊,它就是公平,公平,和公平

    看向这些被自己言语所慑的年轻后生,祁齐道“我是个老讯官,这一生审过的人千千万万,只有一个道理在心中越发明晰,那就是,凡谋私利者,必有借口无数,那无数借口,便是伤人之刃,可谋私之人,从来不在乎。”

    说完他用手指着蒋子吉。

    “看吧,就是如此形貌。”

    风吹动他花白的须发,祁齐道

    “蒋子吉,你一句话不说也可,你的所作所为,有人看见,有天看见,有北疆法度铁律看见,你犯了法,北疆便必会严惩于你”

    “说得好老祁,我还未来,你就先将人公审了”

    云州监察司门外,“以法惩恶,以律扬善”几个大字挂在大门两边,一高挑女子站在当众,身后是浩浩荡荡一众北疆新晋进士。

    看见她,人们纷纷让开一条路。

    蒋子吉后退两步,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