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拒绝了裴清泽为她找的那门亲事后,裴蕴容就没怎么想起来过顾成礼,而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谢侯府的谢玉堂身上。
谢玉堂虽然是庶出,但却是谢侯爷的独子,读书又上进,不怕将来没有出息,而裴蕴容她自己虽是嫡出,但父亲如今不过是白身,她母亲也不受宠,幸好还能有一个同母弟弟,若是将亲弟培养成材,将来也可以有一个依靠,而且她如今勉强也还有一个伯爵府嫡女的身份撑撑场面。
凭着身份上的略微优势,又有裴清泽这个上进的堂兄,裴蕴容如愿以偿地与谢玉堂定下了亲事,看着庶妹气急败坏的样子,她难得一回心里觉得心里甚是得意,若是能一直这么将庶妹压在身下,那该多好。
而很快裴蕴容却是听到了顾成礼考中状元的消息,她知道救自己的这个少年是个有才华的,但却没想到他竟能这般年少就考中状元,顿时愣住。
她还记得那日是极其热闹,本来就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顾成礼又是六元及第出身,少年状元郎,长相白皙俊秀,戴花游街,一下子就将大街小巷的大姑娘小媳妇迷得头晕目眩,欢呼声穿过院墙传到她耳中,让裴蕴容即便不出宅门也能知晓顾成礼在外头是多么受那些人喜欢。
就连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听着外面的热闹,也忍不住跑出去看看这新出的状元郎,究竟是有多俊俏。
等丫鬟们回来时,裴蕴容不动声色地听着她们对外面的状元、榜样、探花三人点头评足,最后一致认为果真还是状元郎最出色,年纪最轻却长得最出色,学问又比其他两个好,将来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而这样出色的状元郎如今竟然还未有亲事。
裴蕴容心里一紧,她心里出现了微妙的感觉,这些丫鬟们口中夸赞不已的状元郎,差点就成了她未来夫君,但她拒绝了。
裴蕴容心绪难平,深吸了一口气,便将身边的丫鬟们都打发出去,这些人平时里伺候人不用心,却总传些小道消息,她们又懂些什么呢。
即便顾成礼如今十五考中状元,甚是难得,但也无法与谢玉堂相比,裴蕴容目光坚定,认定自己的
选择才是正确无比,顾成礼出身农门,这样的出身将拖住他后腿,便先时惊艳些,等入了朝为了官,很快就湮没在群臣中,如何比得上出声侯门的谢公子。
而只有谢公子这样的人,才能成为她将来的依靠,才能为她母亲撑腰,将来扶持她弟弟。便是为了母亲和弟弟,她的选择也也没有错。
裴蕴容稳住了心绪,安心待在院子里备嫁,她年岁不小,婚期早已经定下,只等吉日一到便能嫁入谢家成为谢家妇。
然而事情却绝非她所想的那般顺遂,她方才一嫁进谢家,谢玉堂的嫡母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之后便生下了一个嫡出公子,整个谢侯府上上下下一片欢喜,唯独裴蕴容与谢玉堂高兴不起来。
谢玉堂原先虽然是庶出,但因嫡母没有儿子,他才能享受家族中的一切资源,得到谢侯爷的重视和栽培,而如今嫡母的儿子不过才出生,他的境遇就陡然一变,原本府里最得意之人竟成了一个尴尬人,原本上赶着奉承的下人如今却对他们这一房避之不及。
裴蕴容更是心里叫苦,她原本就是看中谢玉堂的身份才选择的他,如今这番变化却是让她措手不及,若谢玉堂只是一个普通侯府庶子,如何能给她挣得脸面,又谈何给她撑腰
可她却不能流露出一丝的怨憎,她一入门嫡母就诊出喜脉,谢玉堂姨娘暗怪是她坏了儿子的运道,谢玉堂虽不曾多言,还多番宽慰她,可裴蕴容并没有感到开心,只觉得后悔不已。
在她嫁进谢家的这段日子里,顾成礼的消息一直从外面传来,她亲耳听着如今陛下是有多么宠信他,不仅一下子让他出任从五品官,还多番褒奖,就连朝中的严大人与傅大人也对他很是器重。
若是她当初选了顾成礼,是不是一切就不会是眼前这个样子裴蕴容发愣,她方才从自己亲婆婆那里回来,不过是一个姨娘妾室,这样的身份是裴蕴容出嫁前最讨厌的,却因是谢玉堂的亲娘,让她不得不去应付。
姨娘粗鄙的话语尖酸又刻薄,时常喊着她过去摆婆婆谱,裴蕴容一脸麻木,当初她因讨厌顾成礼的农家出身,不想与一群乡野之人共处一室,如今却不得不在一个姨
娘跟前侍奉,仔细想来当真是笑话。
可她已经嫁了谢玉堂,如今只能忍耐着,只要,只要等谢玉堂考中了进士,到时候就会不一样了。
裴蕴容安慰自己,谢玉堂虽然出身庶出,但也还是有些优势的,至少他文采也不错,就算如今侯府已经有了嫡子,但是他还是可以继续走科举之路,像顾成礼那样高中状元。
而为了等她夫君考中状元,裴蕴容耐心等了很多年,明明顾成礼十五岁时就考中了,偏偏她夫君多年还只是秀才,连举人功名都没考中,裴蕴容不免急躁。
可她也知道状元其实不好考,像顾成礼这样少年状元的更是古往今来就那么几个,越是清楚地认识到这点,她心里就越发难受,明明她差点就可以成为这样少年状元的妻子,然后一起夫荣妻贵,却被自己亲口给拒绝了。
她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暗怪裴清泽,为何不是在顾成礼考中状元时来说和这门亲事,说不定、说不定她就会应下来。
裴清泽有时候也会想,若是在顾成礼考中状元后,裴清泽来说和亲事,那她还会拒绝吗她自己也不知道,毕竟当时谢玉堂可是谢侯爷的唯一儿子,将来很可能能承袭爵位的,当然如今却是绝无可能了,嫡母所生的那个男孩,听说身子极其健壮。
裴蕴容能一直耐着性子等着谢玉堂考进士,是因为顾成礼一直并未娶妻,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状元,在一进入朝堂后,就一头扎进了各种研究里,听着小丫鬟说着外面的听闻,她并不是都能听得懂,但却知道顾成礼差事办得好,圣上夸赞,在京中炙手可热,但却一直没有娶媳妇。
她心里忍不住出现很多念头,为何顾成礼还没成亲呢难不成、难不成他还在念着她
裴清泽与顾成礼是好友,而之前裴清泽想要为她与顾成礼说亲,可是受了他之托
裴蕴容一想到这点,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一个念头,不可能,她与顾成礼不过是才见了两回面,顾成礼怎么可能就因她而迟迟不娶妻,但这个想法一旦落入心底,就很难再去除,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里就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然后情不自禁就想起当初二人在
墙角初遇时的模样。
还有那次他将她从水里救起,因心里有了隐秘的想法,每次回想起这些,都忍不住面红耳赤,她也越发爱听小丫鬟们将院子外的那些消息传进来给她听。
靠着听顾成礼的这些消息,她撑过了庭院里一日又一日的苦闷日子,她以为可以一直撑到谢玉堂考中进士带着她扬眉吐气的日子。
哪里想到竟会先等来圣上给顾成礼赐婚的消息。
是了,圣上一向很爱重顾成礼,便是为他赐婚也不足为奇,可这却让裴蕴容方寸大乱。
她心里已经认定了顾成礼定是为了自己才迟迟未婚,若不然他如今功成名就,有着诸多京中名媛想要嫁与他为妻,他又为何拒绝定是心中有了人才会如此。
而那个人正是她。
裴蕴容暗恼这景煕帝乱点鸳鸯谱,竟让顾成礼娶永寿郡主,心里又妒又不甘,那永寿郡主虽说是总是宗室贵女,却也是丧父丧母之人,甚至连个兄弟姐妹也没有,又比她好到哪里去偏生有圣上做主赐婚,让裴蕴容无可奈何。
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只要顾成礼心里还有她,那永寿郡主就算是嫁给了他,也不会过得如意,这般一想,她心里才好受许多。
可从圣上赐婚,到顾成礼娶亲,小丫鬟们每日都将外头的消息传进来,事情却并不是按照她想的方法发展。
小丫鬟们每日都说个不停,“状元郎待郡主娘娘极好”、“状元郎与郡主甚是相配”、“他们二人可真是天造地设一对啊”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传进来,裴蕴容却是越听越生气。
顾成礼怎么可能会对那永寿郡主好他不是多年未婚,又怎么会一娶了郡主,就一门心思扑到郡主身上难道她先前的那些心思都是假的不成
随着越来越多状元郎与郡主如胶似漆的消息传来,裴蕴容越发怀疑自己先前的猜想究竟对不对,可若不是心中有她,那为何多年未婚难不成、难不成是心中有人,那人却并非是她
裴蕴容被心里的这些念头折磨,恨不得立刻亲口问一下顾成礼,他心里究竟有没有过她,她在这谢府日夜揪心般的难受,他可曾知晓
但这些问题她终究是无法问出口
,如今他们已经一个有夫君、有一个有妻,便是问了又如何,可她这般抓耳挠腮的日夜煎熬还是让人瞧见。
谢玉堂望着妻子,抿了抿唇,许诺道,“你放心,我会愈发努力,早日让你诰命加身。”
裴蕴容微愣,抬起眸望见谢玉堂脸上神色极其认真,“我知道你嫁与我这些年受了不少苦,若是日后能高中,定当不忘这些年的相守之情。”
他这其实是一种变相承诺,裴蕴容是伯爵府里的嫡女,家教良好,这些年嫁与他,虽府里众人冷言冷语,他姨娘也时常苛责待她,可却不曾听她在自己面前抱怨,如今秋闱在即,却越发焦躁难安,为他的前程担忧,谢玉堂心里很是感动。
裴蕴容听着自己夫君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自是知道是他误解了自己的心思,心里苦笑一声,可她如何解释,难不成要说自己是为了旁的男子心急裴蕴容见着谢玉堂对着自己认真许诺,心里更是愧疚。
原本对着顾成礼难以释怀的执念似乎也变轻了,她抬起头看向谢玉堂,只见此刻他眸子里唯独映着自己,抿嘴一笑,“好。”
她不知道顾成礼心里是否曾心悦过她,可谢玉堂待她却甚是不错,她不该辜负这样的一心人。
裴蕴容再也不会特地去听小丫鬟们传进来外面的消息,但还是会听到关于顾成礼的消息,偶尔是圣上对他的夸赞,也会有顾成礼与郡主娘娘恩爱的传闻,可她心里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患得患失。
其实细想之下,她根本就不记得顾成礼长什么模样了,当初不过是在墙角对视一眼,后来便再未见过,那次水里相救,她也是背对着少年,又哪里来得那些绮梦呢
待心里想清楚后,再听顾成礼的一切,便不会再引起一丝波澜,只不过赞上一句果真是惊才绝绝,当世难得。
再后来便是谢玉堂考中举人了,而此时顾成礼也早就已经位居高位,成了那年秋闱的主考官,这反而成了谢玉堂的运气。
因为少年时曾同一场贡生出身,谢玉堂对顾成礼也是格外关注,对他平时写得文章看得书籍都了解较多,等进了贡院自然而然能从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
裴蕴容此时对顾成礼
已经没了当初那些不能与外人道云的心思,对于谢玉堂考中举人只有纯碎的喜悦,这是她等待多年的结果,可除了高兴外内心却是异常地平静。
她娘在伯爵府待得很好,父亲当年宠爱的那个姨娘早就色衰爱弛,如今要在她娘面前加紧尾巴做人,而弟弟也长成了少年郎,根本不需要她来操心,读书事宜都是裴清泽亲手操办看顾。
她想起当初出嫁时的心思,指望能嫁得一个好夫家从未为弟弟和母亲撑腰,结果却也没有实现。
“姐姐”裴清钰跑了进来,“我找了你好久,外面那么热闹,姐姐怎么待在院子里”
看着已经身姿欣长的弟弟,裴蕴容微微一笑,“方才脏了衣裳,进来换身衣裳。”
裴清钰见他姐姐果真是换了衣裳,也没在意,而是道,“今日是姐夫的好日子,姐姐还是快些出去,也一同热闹热闹”
谢玉堂高中举人,这让谢侯爷也很是高兴,虽然他如今已经有了嫡子,但若庶子出息,将来也能帮衬着些,更何况嫡子还那般年幼,故而今日大办宴席,邀请众多的亲朋好友一同欢喜。
裴蕴容点点头,目光却不经意落在少年手里握着的书上,“怎的还拿了书”
外面都是吃酒的席面,拿了书若是污了油渍,反而会毁了书,裴清钰扬了扬手里的书,“这可是顾大人亲手所著,不外传的,我还是从四哥哥那里得来,喜欢得紧,就随手带来了,不过姐姐说得在理”若是书在宴席上污了油渍,他不仅心疼,也无法与四哥哥交代,当即递给裴蕴容,“姐姐替我收好,等我临走的时候再待上。”
裴蕴容望着裴清钰递过来的书,却没有立即接过,而是望了稍许时间,裴清钰正要开口相问,便见他姐姐轻轻点头。
“好。”
裴蕴容接过了那本书,脸上露出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