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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颗星
    楚千黎支吾半天说不出村中特产, 她感到奇耻大辱,绞尽脑汁地琢磨,想镇住自己同桌。

    令人遗憾的是, 谈暮星住在景区大院,他什么世面都见过,还真不是好糊弄的。

    虽然谈暮星无意为难她, 但楚千黎相当执着, 最近都在思考特产。

    别墅内,楚千黎告知父母要跟同学共同回村的消息。余莘和贺正合不知道同学是男是女,只当小孩子结伴游玩, 叮嘱一番安全的问题。

    贺时琛仍然在集训, 他跟家中通电话时得知消息,一时间有些古怪“你要跟谈暮星一起回去吗”

    “是啊, 顺便在村里逛逛。”

    “你回村还要他帮你提包”贺时琛淡淡道,“暑假都不放过吗”

    如果换个人跟楚千黎同行, 贺时琛肯定觉得不对, 但对方是谈暮星, 他就只感觉可怜。他没见过比谈暮星还能忍的人,有时候连自己都想抽熊孩子,对方居然还有耐心哄她。

    楚千黎“哥哥, 你这话说得真过分,对我幼小的心灵产生巨大的伤害,必须打一笔精神损失费予以慰藉。”

    “生日不是才打过钱而且生日当天,你都没给我送礼”

    “好吧, 那我马上回村, 送你一周清净。”

    “”

    贺时琛再三强调要写作业,还会让谈暮星进行监督, 这才挂断电话。

    数日后,车站内。

    楚千黎和谈暮星成功碰面,他们排队度过闸机,又找到高铁车厢,开始回村的旅途。

    谈暮星从未跟楚千黎同行去外地,他眼看她兴高采烈地拉着箱子往前走,又突然想起邱晴空的出国约定及未来,眼中光彩就黯淡下来,心中莫名堵堵的。

    高铁缓缓启动,车窗外景色流动,两人坐在靠窗的二人座闲聊起来。

    楚千黎偷瞄谈暮星一眼,她奇怪地挠挠头“为什么总觉得你闷闷不乐”

    谈暮星一愣,赶忙摆手道“没有,我就是很少坐高铁,所以还不太适应。”

    “那你平时坐飞机”

    “基本是飞机,好像有一回是高铁。”谈暮星左右看看,试探道,“但座位比这个车厢的要少。”

    楚千黎神色古怪“很好,我以前一直好奇谁坐高铁头等舱,现在终于见到真人。”

    “如果不买黄金的话,你也可以坐头等舱不是赚到很多钱”

    “没有,其实只是为配合你,我平时都御剑回去。”

    “那谢谢你。”

    楚千黎扭头看向窗外,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逐渐消失,慢慢被田间及远山取代。

    谈暮星静静地看她。

    楚千黎察觉他的目光,她回过头来,再次询问道“发生什么了吗”

    谈暮星笑道“不,就是感觉这样坐着,有点像霍格沃茨特快列车。”

    楚千黎新奇道“那我们就是要去上学的巫师”

    “我”谈暮星下意识地想说自己不是巫师,他应该是普通人,却突然就收声,改口道,“嗯,有点像呢。”

    旅途时光并不漫长,两人刷完动漫,高铁就已到站。

    他们出站后打一辆车,又经历一段时间,便抵达美好宁静的村落。

    银隆村依山傍水、风景秀美,紧挨宽阔的马路,看着真挺像样。正值傍晚,夕阳的金光冲破云层,在漫山遍野挥洒一层暖色,连带不远处的江河波光粼粼。

    谈暮星居然还收到当地欢迎入省的短信,他四下张望,感慨道“确实很漂亮。”

    “那当然,风水不比乾山差,乾山还是缺点水,这边是山环水抱。”楚千黎满脸自得,又补充道,“当然乾山在帝都,意义又有不同了。”

    谈暮星拉着行李箱,跟着她往村口走,他见她如此欢欣,提议道“那可以多住一段时间”

    楚千黎似乎很喜欢村里,暑假还有时间,没必要太匆忙。

    楚千黎刚刚还得意洋洋,现在果断转变口风“算了吧,订杯奶茶都麻烦,回来一周足够了,现代人就不能远离现代生活。”

    谈暮星“”

    两人还没有走到村口,远远就见一女子等待。

    楚千黎眼神一亮,拼命朝对方挥手,高声道“萍萍”

    王萍闻声走过来,她看上去二十来岁,扎着利落的马尾,诧异道“你怎么不是一个人回来我还以为你又拖不动行李在路口叫唤。”

    楚千黎嘟囔“我都是成年人了。”

    “拉倒吧。”王萍想帮楚千黎拉行李,又突然发现对方没拿什么,茫然地看着后面的谈暮星。

    谈暮星下意识地躬身,不好意思道“你好。”

    楚千黎欢快介绍“这是我同桌谈暮星,他来村里面玩儿的。”

    王萍“村里有什么好玩的你又说什么把人骗来”

    “啊,我还说问你有没有土特产。”

    “我给你挖两勺山上的土,差不多就能算土特产”

    王萍说普通话时带着乡音,性格泼辣又直爽,跟楚千黎挺熟稔。

    楚千黎说王萍是邻居,原来在外面打工,现在就住在村里。

    王萍大大咧咧道“现在在村里养鸡养鸭,偶尔养回来住一周的人。”

    “你们晚上想吃什么”王萍回头问谈暮星,“你同学想吃啥子他不能跟着你水煮菜吧”

    谈暮星忙道“我吃什么都可以。”

    楚千黎“嘿嘿,你准备啥就吃啥。”

    “你又知道我准备了我要是没准备,你俩喝西北风”

    “我算到你准备了。”

    “行吧,你也就会算这些,别的干什么都不行。”

    谈暮星旁听两人交流,他感觉王萍应该是楚千黎的村中饲养员,她果然不管在哪里都需要有人跟着收摊子。

    小大师只会观星望月,吸食日月之精华,真要粗茶淡饭填饱肚子,还是需要凡人帮忙来干。

    谈暮星默默地跟着楚千黎,倒是让王萍颇不适应。

    王萍好奇道“你同学怎么不说话”

    谈暮星被点名,他瞬间慌乱起来“啊”

    楚千黎解围道“他比较内向害羞啦。”

    王萍了然地点头“确实,看着跟村里满山跑的小孩儿不一样,跟满嘴跑火车的你也不一样。”

    “行,你不是拐卖他就行。”

    谈暮星轻声道“她应该没法拐卖我。”

    “那你小看她了。”

    王萍确认谈暮星性格如此,就不再强迫对方说话,反而跟楚千黎聊起村里日常。她嗓门本就大,说话直来直去,笑道“你还是回来晚了,没来得及瞧热闹,前不久陈丽丽闹离婚沸沸扬扬,她哥还跟隔壁村那位干一架,气得村长差点破口大骂”

    “他不是特在乎先进文明村嘛,说这事儿搞得一点都不文明,要离婚就赶紧离,在村里打架算怎么回事儿”王萍啧啧道,“那场面乱的,给我乐坏了。”

    楚千黎一愣“还是离了啊”

    “可不是嘛,她不是当初找你来看,你委婉地说不合适,还被她甩脸子来着”王萍嗤道,“你说她蠢也不是,说她不蠢也不是,不蠢也不会跟那人结婚,但还知道住在咱们村,也不能算特别蠢。”

    “她要是跟那人跑隔壁村,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整,现在起码家里人都在,有人能帮她出头,要我说她当初就该听你的,偏不信邪呗。”

    楚千黎无奈地垂眸“话也不是这么说,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别人谈恋爱却被说要散,换谁都会心里感觉不爽。”

    “实话就是会很难听,不然怎么需要话术”楚千黎叹气,“所以有时候算完也没用,我只能提建议,但人都有感情,不是说散就能散。”

    王萍摇头“我反正不懂这种事,知道跟这人没结果赶紧跑啊,浪费什么时间呢”

    谈暮星旁听着村中八卦,心里忽然颇不是滋味。

    三人在王萍家用过晚餐,王萍专门炖上鸡汤,又清炒山间野菜,味道确实不错。

    饭后,两人抱着崭新被褥前往隔壁,打算整理东西、准备休息。

    王萍提前将家里打扫一番,如今房间都相当干净。楚千黎询问道“你想住爷爷的房间,还是我原来的房间不过两间屋的床都空着,需要自己进去铺床。”

    “我都可以。”

    谈暮星跟着楚千黎看一圈,最后选择同桌原来的房间。楚千黎爷爷似乎是风水先生,屋里有着奇怪的布置,让抗拒玄学的谈暮星不太适应。

    两人将房间收拾好,各自跟家人报备平安,又检查一番屋内情况,便在院子里打转。

    门口土地还种上小青菜及葱蒜,应该也是出自王萍之手,显然被精心打理。

    谈暮星仰望天空,他果然看到浩瀚繁星,楚千黎并没有撒谎,村里的星空比城里无垠。

    楚千黎正在角落里捣鼓鸡窝,她好奇地歪头看着,左摸摸右碰碰。

    谈暮星思及白天的闲聊,询问道“陈丽丽是你以前在村里的客户”

    “是呀,村里人结婚都要挑日子,她当初找我来算过。”楚千黎解释道,“其实是我爷爷留下的客户群,原来都是爷爷给村里人算,后来才是我。”

    谈暮星“你原来不是说命运不能简单用好或不好来点评,很多人没资格为他人断命,为什么又可以看姻缘呢”

    “你还记得这话啊”楚千黎回头望他,耐心道,“占星师确实不能下定论,任何事都是趋向而非结果,但趋向也有不同的概率。”

    “概率”

    “是的,好事的可能性是90,坏事的可能性是10,我不能下定论说好事100,但发生好事的概率就是高。”

    楚千黎补充道“我不是算到陈丽丽一定会离婚,而是算到她跟配偶会有坎儿,他们的冲突大概率导致离婚,小概率不离婚却感情受影响,展现形式有差异,但趋向没有变化。”

    谈暮星垂眸,他声音微哑“这么看命运岂不是没法改变”

    “可以改变哦,但会特别难,这本质是一种推演,人想要打破既定的航线,必须把自己推翻重造。这过程太难受了,所以有人变不了。”

    楚千黎用小棍戳着鸡窝,平和道“所以我有时会劝人不要算,大家都会好奇自己的未来,但其实知道或不知道很难有变化,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更好。”

    夜色中,谈暮星见她独自坐在角落,他近期总会时不时情绪低落,偶尔脑海中浮现她和须乾道长的话,产生一种难以自制的割裂痛楚。

    然而,他站在星空之下,跟她自如地交流,突然感觉这份痛感在远去,或者说剧烈的疼痛使他麻木,反而转换为许久不见的镇定及平静。

    谈暮星温和道“你这还是会魔法的人说的话。”

    楚千黎茫然。

    谈暮星苦笑“因为你知道未来,所以觉得不知道更好。但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倘若不找人去算的话,连选择机会都没有呢。”

    “这算是围城吗我不是说什么事都要算,但有些事要是不知道的话,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谈暮星轻声道,“陈丽丽知道后做选择,跟陈丽丽不知道做选择,根本就是不同的结果,你做的事不是没意义的。”

    “有不同吗”

    “有,她可能会有痛苦的结果,但她也拥有选择的机会。”

    楚千黎注视着谈暮星许久,她终究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低头道“受教了,普通人,今天也被不会魔法的人教育了呢。”

    谈暮星慌张地摆手“我没有教育你的意思”

    楚千黎难得刻薄“哼,有院子的大少爷说什么都对。”

    谈暮星顿时头大,他思索如何劝哄同桌,突然听见鸡笼里发出长鸣

    下一秒,鸡窝里的母鸡突然从笼子里蹿出,它身强体壮、扑扇翅膀,猛地扑向挑事的楚千黎,发出一连串的咯咯声。

    楚千黎刚刚还手欠地玩笼子,她惨遭大母鸡突袭,赶忙往谈暮星身后逃窜,连声呜咽道“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谈暮星面对突发情况,他下意识地护住楚千黎,还真镇住疯狂扑人的鸡。

    大母鸡迟疑片刻,试图绕开谈暮星,攻击后面的楚千黎,然而被大白熊保镖挡住去路。

    楚千黎拿同桌做盾牌,她顿时就胆大起来,朝母鸡挑衅道“你过来啊”

    大母鸡焦躁地左右迈步,它不时还发出叫声,似乎在骂熊孩子有够狡诈,简直是不讲武德。

    两人一鸡陷入对峙,开始在原地绕圈子。

    谈暮星没见过此架势,他硬着头皮道“我们要把它赶回笼子吗”

    正值此时,隔壁王萍听见动静,她提棍走到屋外,怒道“楚千黎,你是不是又逗鸡了我没见过你那么手欠的小孩儿,打不过它还老招它――”

    王萍提棍把大母鸡赶回笼子,然后将楚千黎暴骂一通,说她早晚被鸡啄眼才长记性。

    楚千黎不满地嘀咕“不能把它炖了吗”

    “晚上不是才吃过鸡汤,我看把你炖了差不多”

    谈暮星目睹此幕,突然好想拍照留念,总觉得是贺时琛性转在村里改行养鸡。

    鸡飞狗跳过后,他终于有来到村里的真实感,这里是她成长的地方,周围都是陪她长大的人,也让他产生轻松愉快的感觉。

    谈暮星先行回屋洗漱,院里只留楚千黎和王萍。

    王萍对楚千黎挤眉弄眼,她朝屋里扬扬下巴,问道“那到底谁啊我真看不懂你们这帮小孩了。”

    “同桌。”楚千黎补充道,“还是我在城里学校最好的朋友。”

    王萍面色古怪“是你把人家当朋友吧什么朋友会跟你回村”

    “所以说是最好的朋友。”楚千黎看破对方的神色,她认真地解释,“不是萍萍你想的那种感情。”

    王萍忍不住调侃“你都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怎么就能说不是”

    “因为你想的那种感情太简单啦,所以我知道不是啊。”

    王萍不解道“那是什么感情”

    “是知世的感情。”楚千黎沉吟数秒,郑重道,“是更加纯粹、更加无私、更加不求回报的感情。”

    “有得必有失,那也是我更加偿还不起的感情。”

    楚千黎可以跟贺时琛瞎胡闹,他们都很清楚身份错换的亏欠,所以没什么关系。她对邱晴空、王萍等人会收敛一些,在父母面前同样乖巧不少,把控着付出和收获的平衡点。

    然而,谈暮星从未让她算什么,他没有欠过她的。

    他自称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但对于不信魔法的他来说,会魔法的她其实没有用。两人完全就是对等的,甚至他已经洞察到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未来,所以也不知道如何来偿还。

    “怎么没法还关系好就别计较那么多”王萍大方道,“明天带你朋友到处转转,虽然村里什么也没有,但来都来了,别耷拉着脸。”

    楚千黎拍拍脸蛋,她振作起来,试探道“好耶,那我们明天能不能炖这只鸡”

    “不能,你再打它的主意,我就把笼子打开,让它来跟你理论。”

    次日,楚千黎和谈暮星早上接受王萍投喂,接着决定跟随她上山逛逛。

    王萍带两人走在山间小路,提议道“我去找村长借辆车,带你们上山摘点东西,这也不算白来一趟,城里人不常进山吧”

    谈暮星和气道“谢谢您”

    楚千黎“他是城里人中的城里人,家里以前有山的”

    谈暮星怕王萍不快,他尴尬地摆手“没有没有”

    王萍淡定道“这有什么我家以前也有山,现在银隆山也归村里吧。”

    楚千黎继续炫耀“萍萍,我现在还超级有钱,完全可以包养你了,你都数不清我账户里的几个零”

    王萍听熊孩子n瑟,她眉毛一挑,错愕道“现在城里人账户都能放冥币啦”

    “什么冥币当然是阳间的钱”

    王萍冷笑“我知道你又要骗我,真以为我见识少不上网呗,那就是津巴布韦币,我可是读完高中才去厂里的。”

    谈暮星“”这是被骗多少次才会有此心态

    谈暮星原本担忧王萍心里不爽,现在想来跟熊孩子打交道的人,基本也不是寻常人,拿捏楚千黎就跟揉小鸡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