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秀珠自小身体就好, 平素甚少呕吐,此时见她突然呕起来,可把人给吓坏了。
满屋子丫鬟赶紧围到她的面前,又是端水又是拍背的急忙关问道, “主子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裴秀珠自己也奇怪呢, 摇了摇头道, “不知怎么,就忽然想吐。”
言语间,余光扫到那碗牛肉面, 一个没忍住, 又呕了起来。
樱桃吓的赶忙先将那碗面从她面前端开, 红豆也急忙问道,“主子莫不是昨夜吃坏了什么要不请大夫来看看吧。”
裴秀珠纳闷,“不可能吃坏啊, 如果东西不对,我早就闻出来了。”
只有湘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问红豆道,“主子的月事上回是什么时候来的”
红豆想了想,“上月十六咦,似乎过了几天了。”
湘莲激动的一拍大腿, 道, “赶紧叫大夫, 主子没准是有喜了”
话音落下, 众人齐齐一愣。
裴秀珠自己也呆住了。
有喜
是怀孕的意思
难道果真
很快, 大夫便匆匆赶至她的面前。
询问了一番症状, 大夫上手与她仔细探脉, 没过多久, 果然道,“王妃并无其他病症,这是有喜了。”
真的
一时间,满屋子丫鬟们都欢呼起来,“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只有裴秀珠傻傻的摸着肚子,仍有些不可思议。
她这就真的有孕了
眼看日头渐渐高升,萧景曜也从军营回到了府中。
才下马车,却见福厚慌慌张张跑到跟前,对他道,“王爷王爷,王妃她”
萧景曜一顿,只当裴秀珠出了什么事凝眉,立时紧张道,“王妃怎么了”
见他这反应,福厚一愣,忙又解释道,“王爷莫急,王妃好好的,小的是有桩喜讯急着想禀报与您,方才经大夫诊断,王妃有喜了”
“什么”
萧景曜一下呆住。
媳妇有喜了
这是他有孩子的意思
而邹延范深等人已经向他道起喜来,“恭喜王爷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萧景曜终于反应了过来,朗声笑了声,“好。”
随即大步进了后院。
待到了房中,目光赶紧寻觅娇妻的身影,环顾一圈,却见裴秀珠仍呆呆坐着,他于是几步便到了她面前,急切问道,“真的有孕了”
裴秀珠迟钝看他,点了点头,道,“大夫是这样说的。”
然而她除了方才呕了几下,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萧景曜却兀自傻笑起来,又温声道,“怎么会这么突然”
回想昨夜两人还在帐中好一番缠绵,今早他离开,她还在香香睡着,一切一如往常。
这才不过一个时辰,他便听说自己要当爹了。
一切简直毫无预兆,果真是从天而降的喜讯。
裴秀珠其实仍有几分懵逼,只道,“妾身也不知道。”
回想还在京城时,她曾那么努力,又是拜神又是看大夫,也试了娘给的小画册咳咳,都没等来喜讯,自打来了肃州,她便一直忙于各种大事,根本都没顾上想,没想到,肚子里的小家伙竟然自己来了。
由此可见,怀孕果然是件玄妙的事。
当然,不管怎样,来了就好。
萧景曜傻乎乎乐玩,又问一旁的大夫,“现在该怎么做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大夫老老实实道,“头三个月胎儿脆弱,尤其要小心,王妃千万不能劳顿,不可剧烈颠簸,也不可同房。”
不能同房
裴秀珠轻轻咳了咳,余光看了看萧景曜。
如他这般夜夜勤勉的人,要忍三个月,岂不是难为了。
只见他也是微微顿了顿,而后,竟然痛快颔首,道了声好。
虽然会很有点不好过,但为了娇妻骨肉,忍了。
大夫又道,“目前王妃看来胎像良好,不必服用安胎药,平时饮食需注意营养,保持心情舒畅。”
萧景曜一一颔首应下,又着重向丫鬟们吩咐,“若有惹王妃生气者,本王必重重责罚。”
丫鬟们赶忙应是。
萧景曜又问裴秀珠,“可吃早饭了”
咳咳,对于一位吃货的关怀,从吃上着手永远没有错。
却见裴秀珠苦兮兮摇头,“还没。”
萧景曜赶忙问道,“那,想吃些什么本王叫人去做。”
哪知话音落下,她脸上却更苦了。
昨晚梦了一晚上的牛肉面,方才闻见味,居然吐了。
而她现在,居然也一点食欲都没有。
老天
没有食欲,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事
自诊出怀孕,随着一天天过去,裴秀珠妊娠反应也越来越明显了。
她陷入了一种什么都不想吃的状态,无欲无求,一天到晚只想睡觉。
闻见一丝儿油腥便想吐,每日仅能吃下点白粥,白水煮蛋,或者只有咸味儿的白水煮面。
对此,她很是悲观。
“我莫不是前面吃了太多好吃的,眼下才要遭受这样的惩罚这辈子难道要一直这样”
没有美食的装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丫鬟们赶忙安慰她,“主子别急,听说怀孕的前三个月都是这样的,等三月一满,人的胃口就会好的。”
“真的吗”
她还是有些不信。
丫鬟们都认真点头,“那些生养过的都是这样说的。”
唔,若是这样还差不多,裴秀珠稍得了些安慰。
掰着指头算算,眼下已经一个半月了,再过一个半月,她就能熬出来了。
啧,生活终于又有了些希望。
虽则夫妻二人如今已在边关,但依照律法,裴秀珠有孕的消息,仍要报送京城。
路途漫漫,宫中收到消息时,已是二十余天之后。
得知了消息后,皇帝只淡淡嗯了一声,便继续投身到了自己的修道大业中。
皇后倒是装模作样的赏了些东西,叫人千里迢迢送到了肃州。
如此一来一往,又是二十几天,肃州已经正式入了秋。
萧景曜与裴秀珠出面接赏,只见皇后的赏赐除过绫罗,药材等,还有两名妙龄美人。
宣旨官传达皇后懿旨,“王妃有孕在身,现如今不便服侍肃王殿下,特赐两位美人,照顾殿下起居。”
话音落下,府内众人都是一顿。
呵呵,谁看不出来,皇后这是明着要离间夫妻俩感情了。
红豆几个气得牙痒,从前赐香梨枇杷时皇后好歹还遮掩一下,现如今是明着来欺负主子了
但此时生气都是次要的,她们更加担心裴秀珠。
主子现在千万生不得气,但若王爷真将这俩女子留下,主子往后岂不是日日都要被膈应
当然,丫鬟们能想到的事,萧景曜岂会想不到
众人只见,待那宣旨官话音才落,他便道,“谢母后心意。只是,本王暂不需要什么美人,烦请带回去吧。”
竟是当即回绝了。
那宣旨官是个笑面虎,道,“此乃皇后娘娘的一片好意,还望殿下三思。再说,这二位美人才千里迢迢赶来,就叫她们回去,只怕有些不合适。”
萧景曜便要说话,哪知,却被裴秀珠抢先开了口。
“大人既能来传达母后旨意,想必也不是外人,有些话,也就不用绕弯子了。其实谁不知道母后这是在关心王爷,可肃王府眼下的难处,母后不在这里,体会不到啊”
宣旨官没有听出她要说什么,一时间,不禁有些未反应过来。
却听裴秀珠续道,“肃州的情形,你们一路过来也都看在眼中了吧,我们这里缺的是美人吗就说眼下,你瞧我们府里上下这么多人,就挤在这么一个小院子里,待我肚子里这个出来,只怕更是要住不开了,又如何去安置这两位美人”
闻言,宣旨官似乎有些明白了,她这还是要拒绝的意思。
虽说这府邸确实不大,顶多京城六品官的配置吧,但总不能就叫她仅以住不开为借口轻易拒绝了此事啊。
哪知,他还是单纯了些。
没等开口,却听裴秀珠又续道,“肃州不比京城,想在这里盖座新府邸,实在不容易,不知母后可否在物力财力上支援一下我们”
宣旨官一顿,心里忽然有了丝不太妙的预感,赶忙试着问道,“请恕微臣愚钝,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秀珠笑道,“请大人帮我问一问母后,可否将这二位美人换成银子赏来”
“什,什么”
“修座府邸,少不得得几十万两银子吧,我们要的不错,母后能支援一半也成啊”
宣旨官张大了嘴巴,一脸被雷劈的模样。
肃王妃这,这是在公然要饭
好歹是位王妃,怎么跟个村妇似的,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
肃王都不管的吗
他震惊的看向萧景曜,哪知萧景曜咳了咳,道,“王妃说得也是实情。”
宣旨官,“”
这两口子,简直了
这宣旨官乃文人出身,此时心里满是“不要脸”,也只能委婉道,“王妃此言只怕有些不合适。这二位美人本是皇后娘娘对王爷的关怀,怎么能,能拿来换银子呢再者,殿下来此地,乃是陛下的旨意,皇后娘娘若是私下给二位银子,只怕,是忤逆陛下了。”
裴秀珠可不像他,直接将手一摊,道,“那给银子算忤逆,给人就不算忤逆了”
“既然陛下有意叫我们来吃苦,那若是王爷左拥右抱,又是成何体统我们万不可叫母后为难,所以这两位美人是万万不敢接的,大人还是领回去吧。”
话音落下,趁宣旨官哑口无言的功夫,萧景曜也发话道,“如王妃所言,本王不敢轻易将人留下,否则哪日父皇知晓,只怕不知自己惹下盛怒,也会令母后为难,还是领回去吧。”
经这样一番,宣旨官眼见再怎么威逼利诱也是无用,无法之下,只好将人领了回去。
对此,邹延还是有所顾虑,私下对萧景曜道,“此番殿下与王妃如此打皇后的脸,不知魏王他们会不会有所报复”
萧景曜淡声道了句,“无妨”。
父皇因着修道,本就厌恶这种赏赐美人的行径,就算皇后想去告状,又要怎么说
再说,他已经在这西北了,他们还能再如何报复
随着宣旨官回到京城,肃王夫妇拒接皇后赏赐美人的事儿也私下传开了。
有人觉得肃王夫妇实在大胆,也有人觉得皇后有些吃相难看,但无论如何,事不关己,众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罢了。
消息传到丞相府,身为母亲的裴夫人却无法安然,心间一时充满了对皇后的怨气。
女儿现在有孕在身,皇后此举想干什么,可谓再明显不过。
呵,这恶毒后母,如今竟是连块遮羞布都不要了。
大女儿倒是嫁了皇后的亲儿子,且也为她生下了嫡孙,可那般没挑的人儿,皇后魏王从不知道疼惜,处处冷待与她。
这不,前不久皇后又为魏王指了个侧妃。
裴夫人心里的气,不亚于当初裴照松娶妾室之时。
但,对方毕竟贵为一国之后,这份气,她的两个女儿却只能生生受着。
裴夫人心疼的受不了,只好去找夫君商讨。
“相爷可有什么好办法咱们的两个女儿,就只能被人嗟磨吗”
裴丞相心间虽然也有气,却也只能对她道,“慎言。”
京城可不比别处,处处隔墙有耳,稍有不慎,就要惹下祸患。
裴夫人顿了顿,只好又道,“那可否想法子给秀珠送些东西去那肃州不毛之地,眼下她有孕在身,只怕想吃些好的也没地儿找去。”
一想到二闺女“连房子都不够住”,裴夫人心酸的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裴照松叹道,“那多半是秀珠与肃王殿下托辞,不要太在意。再说,眼下,这都是小事。”
现如今,皇帝越来越倚重那冲虚道士,甚至连有些国家大事,都会去询问对方的主意。
如此下去,可怎么得了
如若不赶紧想办法,只怕
“相爷”
他正发着愁,却见管家拿着一个信封来到面前,向他禀报道,“肃州来的密信。”
肃州来的
裴照松接了过来,打开一开,竟是萧景曜的亲笔信。
肃州。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裴秀珠的身孕终于满了三个月。
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的食欲果然回来了。
只不过口味与从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她从前并不太喜欢吃酸,如今却是格外喜欢有酸味儿的。
自家府中结的海棠果儿,一颗颗小小圆溜溜,别提多酸了,旁人一个都吃不了,她能一口气吃五个不眨眼。
肃州当地有种酸浆水,就是将新鲜芹菜与面浆加沸水煮开,倒入干净罐子里发酵而成的酸汤,她初来时并不喜欢吃,现如今却每天都想吃上一碗。
将花椒生姜葱花辣椒以菜油炝锅,再倒入淡白微酸的浆水,仅以盐调味就可,等汤沸腾,舀在细韧的手擀面上,撒点葱花芫荽末,别提多诱人了。
酸香十足的浆水面,再配上一碟虎皮辣椒,一碟酱肘子,辣椒咸辣,肘子荤香,她能吃到肚皮滚圆。
红豆几个心里悄悄猜测,主子如此喜欢吃酸,肚子里的大约是位小世子,有道是酸儿辣女嘛。
哪知又过两日,她们便发现,主子的口味又变了。
府中有一片竹林,时不时能收获些竹笋,先前裴秀珠闲来无事,便刨了几个腌了起来,眼下正好腌好,一揭盖子,老远都能闻见浓浓的酸臭味。
樱桃郑富贵香梨枇杷等都满是疑惑,“这笋子莫不是腌坏了怎么这个味儿”
裴秀珠却被馋的流口水,只道,“这个味儿才正宗走,再去池塘摸几个田螺,我要吃螺蛳粉”
众人只好应是,陪着她去了池塘边。
几人齐齐下手,很快,便摸了一盆的田螺。
裴秀珠高兴的去了厨房。
先将新鲜田螺洗净,与猪骨熬汤,再将酸笋切成丝,准备酸菜末,酸豆角末等等。
稻米泡水磨浆,在锅中滤出圆圆的米粉,再过热水烫熟。
此时,螺蛳猪骨汤也熬好了。
浓香骨汤浇在白润润的米粉上,再放酸笋丝,酸菜末,酸豆角,既炸过的腐皮花生米等等,最后来一勺点睛的红亮辣椒油,一碗鲜辣臭香的螺蛳粉就做好了。
厨房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臭臭”的味道。
一路将螺蛳粉端回房中,一路也都留下了浓浓的“臭味”。
如此,待萧景曜踏进房中,也被臭的猝不及防。
“这是什么”
他皱眉在房中逡巡一圈,看见了桌上那两碗红亮的米粉,此时,碗中正散着热气,可以确定就是“臭味”的源头了。
裴秀珠却笑嘻嘻道,“这是螺蛳粉,可好吃了,王爷快来一起尝尝。”
“螺蛳粉”
萧景曜在桌边坐了下来,离得近了,那臭味简直直直窜鼻而来。
这东西能吃
他忍不住要捂鼻子了。
然而裴秀珠却已经吃了起来,筷子夹起细长的米粉,吸溜吸溜的就嗦进了口中,面上一片满足感,不知有多香。
萧景曜看得满是担忧,问道,“秀珠,你还好吗”
这么臭,她怎么也能吃得下去该不会
是出了什么毛病吧
裴秀珠正吃得满嘴红油,一脸莫名道,“妾身很好啊,这个虽然闻着臭,但吃起来可好吃了,王爷尝一尝就知道了。”
语罢,又拿了根卤鸡爪子来啃。
螺蛳粉的最佳搭档本来是鸭爪,只可惜肃州没人养鸭,她找了一圈也找不到,只能以鸡爪代替。
鸡爪先过水去腥,用热油炸泡,再入卤水卤制,等到外皮的胶原软糯而柔韧,便可以出锅了。
细细嚼来,满口都是入味的辣卤香,弹牙的鸡爪皮嚼在口中,别提多过瘾了。
见她嘬的有滋有味,萧景曜带着些怀疑,终于尝了一口粉。
嗯,一口下去,竟然觉得还不错。
除过初时的臭,舌尖最能品到的是螺蛳汤的鲜辣,米粉爽滑柔韧,吃起来很是过瘾。
甚至那臭臭的酸竹笋,吃在口中,也别有一番风味。
果然,还是挺好吃的。
只不过这气味
萧景曜一边皱眉忍受,一边暗想,娇妻从前似乎不爱吃味道这么冲的,现在口味改变,大多是肚子里小家伙的功劳。
只是这小家伙,口味怎么这么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