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护卫挤在破屋里,是言夙跟村长打过招呼的。
这几人的身份在村里可很是尴尬。
言夙现在要留下他们,鉴于人是他抓的,村子是他保下的,村长哪怕察觉到这几人身份不仅仅是流民那么简单,一时也没敢多说什么。
除了他人老成精的猜测到一些,自然也有梁飞透露的。也是听梁飞透露,言夙完全能控制住这几人,老村长一颗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才稍稍落了落。
七个护卫挤在破屋里,还被上缴了所有的钱财,只觉得人生艰难。
而等到了言夙家里,看到那么多野鸡、野兔,却是完全吃不了,他们就更觉得人、生、艰、难
“那个,要不我们来烤吧”七护卫的老大在所有兄弟的眉眼官司下,站出来提议。
烤的话,他们还是有点信心的只是因为不能保证好吃,所以其他人都不敢开这个口。不然搞砸了,那不但是没卖到好,还糟蹋了言夙的食材啊。
哪怕相处时间还短,他们却能想象要是糟蹋了食物,言夙会怎么对待他们。
有人自告奋勇,言夙自然点头,总不能一直看着这些咕咕咕的野鸡馋着吧
就是看到起床的孩子,言夙又头大了。
大崽、小崽和招娣也就算了,烤肉撕碎成肉丝儿,倒也能糊弄过这一餐,可念儿怎么办她那稀疏几颗的小米牙,能顶什么用
别到时候肉丝儿还卡着牙,让小孩更不舒服了。
“念儿还得接着喝奶吧”言夙问红鸢。
红鸢点了点头,这按以往家中的规格,小小姐才这点大的年纪,还是离的不得奶娘的。
至于寻常人家怎么带这么大的小孩,红鸢也是不懂的。
她想着,舅少爷这是想找个厨娘,再找个奶娘
言夙又看着小崽“行吧,我问问看能不能买到牛,也给大崽、小崽和招娣喂点牛奶。”
大崽、小崽虽是流亡了一段时间,可一来季舒彧护的费心,言夙来了又好吃好喝养活了一段时间,到底还是长了一些肉。
可这招娣就不行了,那小胳膊腿儿细的,简直都怕走出去风大点就吹断了。
招娣听的愣愣的,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是做好了来当牛做马的打算的,至少凭言夙的态度,已经比她在当初那个家里,过的日子好多了。
可是,昨晚她被红鸢帮着洗澡,穿着新衣服虽然是成衣,并没有那么合身,却很软很舒服睡在温暖的床上。
虽然床上还有红鸢和弟弟妹妹们,可也正是这因为挤在一起的温暖,让她一夜好眠。
言夙将买牛的事儿记在心里,他现在觉得牛比奶娘靠谱了,毕竟他不会分辨人心。
要不是没什么动物会做饭,他也不想找厨娘。
现在看着七护卫忙碌,言夙的眼中满是期望,虽然七护卫一直在说自己的“厨艺”一般,但言夙觉得或许是因为以前不是干厨师这一行的,所以天赋没被发觉呢
如果他们能有一身好厨艺就好了,毕竟对待他们的态度,和对厨娘的态度可不是一会儿事儿。
这边忙忙碌碌,在院子里升起一堆篝火,烟气刚刚上升,那头还在自家院子里吃饭的六叔公就险些要跳起来。
他碗都险些没端住,连忙喊自己的儿子出来,问他“那是不是你叔那老房子的方向”
六叔公的儿子觉得自家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也不敢这么直说,就说要不自己去看看
毕竟孟婶的事儿这两天也传开了,他们也不敢赌言夙是不是又在家烧厨房了。
而这么想的,显然不是六叔公一个人。
梁飞提着两个篮子走到半路,更能看清烟气是从哪里飘散出来,那实在是有些浓的烟气,让梁飞瞬间跑了起来。
心中卧槽,我言大兄弟难不成又在家中做饭了
可千万别呀,哥哥我现在就给你送饭来了,而且保证够吃。
可别再搞什么,别说六叔公受不住,他都快受不住了。
好在赶到地上一看之后,就知道不是点着了房子,而是在院子里点了火堆烤肉。
大清早的烤肉,就算打猎容易,这么吃难道就不怕上火
何况家里还有俩
梁飞看着这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四个小孩,还有一个被一个与言夙年岁相仿的女子抱在了怀里。
传说中的言夙的妻子出现了吗要这么说,那难怪言夙不愿结亲了,毕竟不能忘恩负义不是吗
就是这孩子有点多,他兄弟挺牛啊。
“飞哥,这么早,吃过了吗”言夙差点顺嘴说出了叫梁飞没吃在他这里一起吃。
他有什么能请客吃饭的
倒是梁飞被这一喊,将手里的两个篮子递过去。
“你嫂子知道你这边的情况,就多做了点粥和馒头。”
只是算到了沈飞玹和七护卫的饭量,却没算到又多了三个人。
昨晚到家的时候,确实有点晚,邻居倒是听到一些动静,却也正在家张罗饭食的时候,没腾出空来看一看。
还是怪言夙把篱笆扎的太高,不然端了饭碗的邻居出来张望几眼,这不就能知道了
言夙也不客气,一把接过篮子递给沈飞玹,叫红鸢带着孩子们也一起去吃。
梁飞可真是及时雨,他这正烦恼孩子们吃什么呢。
“飞哥,这些你带回吃。这个鸡我特意挑了年岁适中、肉质细嫩的,以蓉娘的手艺,炖汤那绝对是鲜美至极。”
梁飞“”,作为周围村里有名的猎户,打猎全凭运气,遇到什么绝对不会放过。
听着言夙这挑肥拣瘦的话,心里真的好不是滋味啊。
言夙跟梁飞不客气,梁飞自然也不推脱言夙的好意。
接过兔子和野鸡放到了篮子里,梁飞本就想回去了他到是已经吃过饭,可是他受了刺激了啊,可不得回去努力打猎
然而言夙拉住他,说是有事儿跟他商量。
梁飞本来想说不急于这一时,让他先去吃饭,言夙却是摇头。
反正他也不需要吃饭,那些粥和馒头,还是先紧着孩子们吃吧。
言夙问梁飞,知不知道哪里能够买到奶牛。
“奶牛带崽有奶的牛吗”梁飞只知道水牛、黄牛之类,奶牛却是只能想到这一点。
言夙也只好点头。
“想给崽们喝点牛奶,补补身子,都太瘦弱了。”言夙说。
梁飞想到那个小姑娘瘦小的样子,也点了点头“那我帮你问问,但这一般都是留着下牛犊子卖的,你这要买,价格可能不便宜,可能还得算上小牛的钱。”
薅了七护卫羊毛的言夙,暂时还真不在乎这点,都应下来,还请梁飞帮他多费点心,尽快找到。
“我知道。”梁飞又说道,“哎,你这找厨娘的事儿也是个麻烦。”
谁都知道言夙家的油水大,想来做工的人不计其数,可也正是如此,想要挑出好的,实在有些难了。
虽说住在村中,谁家有些家长里短,都瞒不过左右邻居去。可也总有些像孟婶那样的人,一开始都尽心尽力的,但却受不了诱惑的。
“对了,说起这些了,我就多嘴问一句,你家这几位是”他示意地点了点里屋。
沈飞玹在堂屋吃饭,红鸢就带着招娣、念儿进了里屋吃饭。
昨天在镇上,那是有言夙这个主家坐着,红鸢这才跟沈飞玹这个外男一桌共食。
今天言夙没上桌,红鸢是断然做不出这种事儿的。
“我新闺女。”别说往言殊给红鸢他们编造身份了,就连他自己都没彻底捋清红鸢和念儿跟原身是什么关系。
梁飞“”,这么草率,这么一概而论的吗那两个小女孩也就算了,红鸢都十五六岁了呢。
之前梁飞猜红鸢是不是言夙的夫人,那也就是心里自嗨。算算年纪就知道不可能,毕竟大崽都有六七岁了。除非是后娘,但看大崽和红鸢之间的相处就知道不是。
他以为自己的“调侃”就已经很不靠谱了,哪知道言夙比他还不靠谱。
“那小姑娘和奶娃娃我也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个你叫她红鸢的姑娘呢”
梁飞一脸“我驴你还差不多,你还想驴我”的表情。
言夙“”就是问有点急,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身份驴你啊。
是的,反正不管说是什么身份,那都是要驴梁飞的。
“那是妹妹。”言夙说。原身也就不到二十上下的年纪,确实认闺女要有“节制”。
就连大崽是言夙“亲生”的,背地里也有人说,言夙十四五岁就有了孩子,果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不但本身体质素质过硬,也得是大户人家才能那么大年纪的小子,就有姑娘以身相许。
看他们农家小子,最早不得是到十六七,不然这家中还真的是拿不出足够的彩礼,娶一个贤惠能干的好姑娘。
梁飞看着板着脸的言夙,说“行吧。”也不知道具体信了几分。
言夙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
等梁飞走了,他拿了个馒头吃一口不吃的话,显然其他人就要当心他的身份了。
正准备要不要这时候去找村长,说买下谁家田地事儿,就听外面七护卫咋咋乎乎的。
“好了,好了,烤鸡、烤兔熟了。”
言夙闻声走出来,就见一个护卫拿着一条兔腿递到自己的身边。
屋里听到护卫声音的大崽和小崽也跑了过来,接过护卫殷勤递过去的鸡腿,看着油汪汪的鸡腿,俩小只也不管大清早吃这个好不好。
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肉香味的勾引,毕竟就连沈飞玹都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言夙也是咬了一口兔腿肉,然而刚嚼了两口,言夙就忍不住僵住了脸。
大崽、小崽哇的一下将嘴里的肉给吐出来,实在是没忍住。
熟是熟了,但是入味十分不均匀,表层的咸的有些发苦,里面却是寡淡无味。
而且肉质都柴了,当真是糟蹋了言夙特意挑选过的野鸡野兔。
当真是糟蹋了野鸡野兔“慷慨赴死”的奉献。
沈飞玹的手都已经去接烤兔腿了,一见这样,连忙收回了手,转身回去喝粥。
他还是个伤患,虽然也缺营养,但是还是不适宜吃烤肉这种东西。
大崽和小崽举着鸡腿,无措的望着言夙,嘴巴张着,伸着被咸苦的舌头,好不可怜。
他俩实在是没法儿把这鸡腿吃下去了,可他们又啃过,总不能还给别人吃。
扔掉肯定是不舍得的。都是挨过饿的孩子,很是珍惜食物。
却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吃下肚就是了。
言夙将鸡腿都拿到自己的手中,叫俩崽崽回去接着喝粥,自己去找了个碟子放下。
再出来的时候,一群已经试过自己烤肉的护卫,低眉垂眸的站在一边,一副领罪的样子。
呜呜呜,终究还是糟蹋了东西,这会不会被言夙打死啊
其实他们也是在出任务时,露宿荒郊野外的时候,才会给自己烤肉吃。那会儿也都没什么调料,烤熟了能吃也就是了。
哪知道这次有了调料,他们就搞的这么难以入口。
言夙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将烤熟的兔子和野鸡放到灶间去,至于怎么处理,那就等等再说。
他现在很不想当一个“面面俱到”的人类。
“你们去拿了馒头,然后跟我走。”言夙决定买下梁孝家的田就是那个受了伤,不能再干重活,还要钱吃药的汉子。
买他们家不是因为他家最惨,而是他家那地是大的一块,位置也算不上偏。
既然这个田已经不能拿来种草药了,自然就不如买一块跟其他人家相近的,到时候该种些什么也能有个学习对象。
偏僻一些的田地,一般就是地质不如何好的。村民侍弄起来就没有那么分心分离,毕竟良田与次田,只能保住一头的时候,他们肯定会选良田。
村长听到他这样说,便道“那行,我带你去找那梁孝,若他不反对,就让你们今日签了文书。”
买卖田地自然也还需要在官府过了明路,这也是言夙落户的流程之一。
但在村长这里签了文书之后,这地言夙也就能先开垦了,毕竟庄稼汉子都是靠天吃饭,早一点种植也就能早一点收获。
“落户的事情我也帮你打听了一些,且等两日,带着田地文书去办了契书,你就能办理落户的事情。”
“对了,我这听说你家中来了几个亲戚”
这一早就有好些邻居听到言夙家院子里的声响,这一顿饭的功夫可不就是已经传遍了。
村长自然有些担忧,言夙带来的人会惹出什么乱子,但既然是言夙带来的人,他又怎么反对呢
真一个行差踏错,把言夙给气走了,他反倒是要后悔,所以村长这也是在家琢磨了一早上。
言夙因为驴过梁飞了,这会儿说起红鸢和念儿她们的身份倒是熟练了“是我妹妹和女儿,之前走散了。”
至于是家乡遭灾的失散流民,还是其他原因,言夙编不好就不打算说了。
一个人老成精的村长,能信他这话
但村长还是没有点破,除了因为言夙的恩情,也是因为相处这段时间以来,村长觉得言夙是个很正派的人。
所以固然有些隐瞒,想必也是因为那事儿说不说与他们听,都对他们没多大影响。
甚至还有可能当他们知道了,会更加麻烦。别以为村长年纪大了,就不听说书先生说江湖仇怨了。再者说,老村长也有年轻的时候,那会儿可也是一腔热血。
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梁孝家就到了。
梁孝的娘子正从河边洗了衣裳回来,背上绑着一个比念儿还小些的孩子,正会儿正睡的流口水,梁娘子怎么动,他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放下衣服,让俩女儿帮着晒起来,她便走到一旁去劈柴。
她家没有斧头,只用一把柴刀,保养的虽好,用的虽小心,但对付小腿粗的柴火,这把刀还是吃力了些。
何况她还是个有些娇小瘦弱的女子。
见到村长进来,她有些费力的将卡在柴火上的刀拽出来,放下刀,在衣裙上擦了擦手,有些局促、期待的向村长问好。
又看向言夙。
村里的风云人物她自然也是有所耳闻,也远远的看过,一直没有打过照面就是。
梁娘子心里隐隐有些期待,言夙既然能来她家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已经定下了买他们家的田地
只要价格不要下压的太多,她都能接受。
“这,请进,我当家的在屋里。”
梁娘子不好意思的道“他现在养着伤,不方便出来,还请不要怪罪。”
推开门,满屋子都是药草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但也绝对不好闻。
男人脸色有些苍白,应该是听到他们的声音后,撑着身子自己坐了起来。
这会儿哑着嗓子跟他们打招呼,还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梁娘子顿时顾不上其他,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一边扶着他喝,一边还给他顺气。
等一杯水喂完,梁娘子才想起来,还没招待客人,顿时有些赧然。
村长却道“嗐,别忙活了,我们说说正事儿,你去忙你的去。”
如今这家就靠梁娘子一人撑着,不提做工挣钱的事儿,就说这家里家外多了多少活,就够压的梁娘子喘不过气来了。
梁孝的眼睛一直落在梁娘子身上,直等到她出了门看不着了,这才转回来。
村长也不废话,毕竟梁孝的身体也不太好,早点卖掉田买药,也是早点说完事儿,让他能好好休息。
“这是我之前在家里拟好的文书,我给你们都念一念,哪里不明白咱们再说。要是确定没有问题,咱们就这么定下。”
卖田的时候,梁孝家就已经跟村长说好了价钱。
买家想要压价自然也是寻常的事情。
梁孝见到村长和言夙过来,心底都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为了让自己撑住,他还打算好了,到时候不行就掐一掐自己的腿。
没想到听村长这意思,言夙似乎是没打算压价
村长按文书格式开始念交易人双方,某年某月某日以多少价钱交易多少亩的田地,又是在什么位置,田地里可有什么庄稼。
反复确认两人都听清了价格,村长接着说见证人的名字自然也就是他。
“既然确认无误,咱们这就签了文书”
村长说着,拿出随身带着的毛笔和一小节墨锭,这在寻常村民家可不一定有,他可不得随身带着。
梁孝却是不识字的,哪里会写自己的名字
村长就替他写好了名字,叫他摁上一个手印。
写完梁孝这边,村长就想将笔递给言夙,然而言夙却是比他更快一步,也啪的一下在纸上摁了个手印。
所以这到底是这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少爷长相的言夙,不想签字、图省事儿让他代签,还是,他也不过是表面光鲜,实际上也不认识字
梁孝倒是没想这些,他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地卖了虽然也有些令人心疼,但好在有了这笔银子,可以叫梁娘子轻松一些了。
村长想了想,觉得自己两个想法都有一定可能,但又都不可能。
实在是没必要再纠结下去,索性就给言夙写了名字。
好在言夙还能说“言语的言,夙愿的夙”。
不然今天就得在这里丢了个大丑或者说,露出一个大马脚来。
以前他做什么跟原身不同,大崽小崽或许能知道,但是小孩子怎么会说那么多呢
可是现在却是不同了,红鸢她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啊。
虽然可能关系有点远,红鸢对原身很多的习惯也不清楚,可原身堂堂一个惠平侯,能不识字
买了田,落户的事情算是十拿九稳,原本该是高兴的事儿。
结果言夙却“发现”了这么大一个隐患,简直愁的头发都要掉了。
当他看到村长那张纸上的字,他几乎都不认识的时候,简直慌的不行好么
所以不但要送大崽、招娣他们去上学,他自己也得偷摸着学习学习。
言夙回家的时候颇有些“愁眉苦脸”,沈飞玹几人还以为买田的时候出了岔子。
而且跟着言夙一起出去的七护卫也没有跟着回来,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沈飞玹凑上前来,本想要关心一下,结果脱口而出的却是“怎么,就这么点事儿,你还没处理好别是又抠那几百文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