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管家熟悉的声音,谢燃灯扭头就跑。
一抬头,一堵结结实实的肉墙就堵在谢燃灯跟前。
迈步朝东,一个铁塔般的黑脸大汉,转西边,两个白脸大汉并列,把去路堵得密不透风。
南边是胡子白花花却并不身软易推倒的笑面虎管家,北边是湍急而下的水流。
除非谢燃灯插上翅膀,不然前有狼后有虎的,根本逃不出去。
管家的表情很是和善“二少,跟我们回去吧。”
谢燃灯灵机一动,捏着嗓子说“这位老人家,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二少。”
他话音刚落,嗡嗡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只比寻常蜜蜂大了几倍的寻人蜂在他的腰侧振翅,浅绿色的透明长翼闪耀着璀璨流光。
管家依旧笑眯眯的“少爷走的时候,忘了把夫人做的香包摘下了。”
谢燃灯下意识反驳“我明明摘了,山间虫蚁多才拿出来用的。”
话音一落,气氛一时陷入尴尬之中。
谢燃灯上辈子从未离家出走过,凭借记忆自认做的周全,哪里想到会栽在这个不起眼的小荷包上。
都隔了这么远,这大蜜蜂还能追着香味寻他到此处。
若没有昨夜的意外,他早就把香包收了起来,戴上易容的面罩,就不会被谢家人逮个正着。
莫非天意如此。
不,若是非要走上一世的老路,老天何苦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谢燃灯头一扭,倔强道“我不回去,你们若是逼我,我就从这跳下去。”
“二少且慢”
见他如此,管家脸上笑意顿失。
谢燃灯往水边迈了一步“都别过来”
管家沉着脸“都让开。”
二少这是被伤得狠了。
站在谢燃灯的角度,他倒不是不能理解。
寻常人退一次婚都难得,谢燃灯硬是被退了四次。
但凡个有点血性的男人,就受不了这种事情。
能忍到现在才发作,二少爷已经是谢家出了名的窝囊废。
不过兔子急了也要咬人,一而再再而三,废物二少爷如今也爆发了。
管家一改先前态度,走起了以情动人路线。
他苦口婆心道“二少受了侮辱,心中不免难过,这些老奴都懂。只是你一心离开,可曾想过夫人,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比您还难受。昨日看到您留下来的信,她直接昏了过去。”
管家话音刚落,就见谢燃灯被惊得一个趔趄,一只靴子踏进溪水之中,罗袜全被打湿。
“二少”
管家惊呼出声,看谢燃灯整个人晃了一下,左脚卡在石子间,堪堪稳住身形,吊着的一口气才缓缓吐出。
他定睛再一看,谢燃灯跟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此人个头较谢燃灯矮一些,站在青石上,穿着件不大合适的宽大衣裳,袖口空荡荡的,裤腿一截拖在地上。
因为没有过去的记忆,谢府管家出现的时候,洛青曜全程保持安静。
他一直乖乖站着,几乎没有存在感,自然被注意力集中在谢燃灯身上的管家一群人忽视过去。
管家心生恼怒,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连他的命令都不听,竟自作主张,差点害二少栽水里。
虽然谢燃灯没什么用处,可他是嫡系血脉,有个了不得的兄长和疼爱他的母亲。
“这好像不是咱们的人啊。”
跟着管家出来的侄子谢平在叔叔的耳边嘀咕,谢家的下人哪能穿料子这么好的衣服。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看那少年身上的图案,口中喃喃“奇怪,这衣裳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洛青曜脸上还沾着不少未洗净的脏污,仅凭借一双清凌凌的眼睛,谢平没能认出这是城里哪家的公子。
洛青曜眼中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他的眼神专注的看着谢燃灯,沙哑的嗓子问“你有夫人”
这陌生老头口中一口一个记挂他的夫人,可自己分明好端端的站在此处。
他眼前的人要么是个薄情寡性的负心汉,要么就是个厚颜无耻的骗子。
洛青曜本该杀了他,看着这张好看的脸,却第一次生出犹豫的心态。
谢燃灯还没有解释,他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谢燃灯挽起被打湿的裤脚,露出雪白一截小腿,阳光底下,他简直白得发光。
听到这莫名一句问话,谢燃灯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神情有些古怪“我尚未成亲,哪来什么夫人,家中祖母健在,夫人说的是我娘。”
上个本该成为他夫人的人,前些日子刚到谢家退了婚,让他再一次成为整个白玉京的谈资和笑柄。
至于母亲,谢家的事情太多,等他离开之后,她或许连惦记他的时间都没有。
管家见他们两个交谈,给了随从一个眼神暗示。
这边由他出声吸引二少注意力,安抚谢燃灯情绪。那边左右悄悄围了上去,避免二少一个激动,像刚刚那样出现意外。
管事问“二少,这位是”
“这是”
谢燃灯卡了壳,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夫人原是夫君亲娘,洛青曜眼中戾气收敛七分“他是我的夫君。”
这声夫君一出,老管家惊掉了下巴。
他看看谢燃灯,又看看洛青曜。
虽然洛青曜衣服的料子还不错,可是头发乱蓬蓬的,浑身脏兮兮的,狼狈的像个小乞丐。
谢燃灯虽无灵根,却生得一副绝佳的好皮相,被水打湿了衣物也不见半分狼狈。
老管家仿佛悟了什么,语含警告“这位小兄弟慎言”
谢平一拍大腿的声音和老管家异口同声响起“我想起来了,他身上的是二少爷的衣服”
探照灯一般的视线落在了谢燃灯和洛青曜的身上。
小乞儿的衣领中露出些许暧昧红痕,看得谢燃灯莫名烦躁。
谢燃灯正闹着心,衣摆突然被人轻轻的拽了一下。
他一低头,那不知道名字的小乞儿正拽着衣角,仰着脸问“你要和他们走吗”
谢燃灯摇了摇头,他当然不想,毫不容易离开,怎么会想回去。
“那好。”
小乞儿声音平静的说“那就杀了他们。”
试图挖掘八卦的谢平扑哧笑了,是被这自大的荒谬发言逗笑的。
这小胳膊小腿的家伙以为自己是谁,还杀了他们。
但是他的笑声未落,腰间的佩剑就到了小乞丐的手里。
在场的人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小乞丐的身形是怎么挪动的,那把剑就砍向了谢平的脖子。
昨天同小怪物有过打斗经验的谢燃灯第一时间察觉,连忙喊停“别杀他”
洛青曜的手腕硬生生一拐,剑尖捅进了谢平的大腿根,血流如注。
他看向谢燃灯,眼神中带着不满,显然不太明白自己的夫君为什么要阻止他。
夫君不应该是站在他这一边才对吗
眼见谢平受伤,其余护卫全部齐刷刷拔出武器,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把两个人团团围住。
“他们只是想带我回去,并不会伤我。”
谢燃灯开始头疼了,他昨儿个招惹的到底是个什么麻烦。
谢平虽不是他的手足兄弟,却也是和他一起长大的熟人。
这小乞儿的确有些怪力,可他只有一个人,身上还受了伤,肯定打不过十几个谢家的护卫。
若是杀了谢平,小乞丐绝得不到好下场。
谢燃灯对管家说“我同你们回去,这事情你不要和他计较。”
他转过头,对洛青曜温声说“你先走。”
见洛青曜不动,谢燃灯沉下声音“让你走没听见吗”
洛青曜摇摇头“你去哪,我去哪。”
他记得的东西不多,不过有一句话好像是这么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固执
跟着他有什么好处,回去一起做退婚工具人。
谢家的确吃好喝好,可是精神上摧残太大。
等等,谢燃灯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若是洛青曜以他妻子的身份回去,那些世家小姐断然不可能嫁于他做妾。
那他岂不是不用再经历订亲,退婚的反复羞辱。
谢家家大业大,能为他遮风挡雨,待在家中自然比外头更好。
至于那些说他废物的说辞,谢燃灯一直看得很开。
这个世界绝大多数是修炼无法缔结仙缘的普通人,即便是谢家,会被挑选走的好面子也不多。
他只是不太幸运,有个太厉害的哥哥,和一些不平凡的前未婚妻。
谢燃灯越想越激动,情不自禁向前一步,把人用力抱住。
洛青曜愣了下,手里沾血的剑落在地上。
他学着谢燃灯的动作,环住便宜夫君的腰身,双手缓缓收拢,抱抱
洛青曜的脸颊贴在谢燃灯温热结实的胸膛上,鼻翼间是清幽的草木香,头都不疼了。
一靠近谢燃灯,他的心里就觉得安宁舒服,洛青曜不由得贴得更紧,难怪自己会愿意同这个人私奔。
谢燃灯思维正发散,被洛青曜的小动作硬生生拉回神来。
他搂着人家的腰,小乞丐的腰很细,却格外柔韧。
昨日以为的梦中场景突然在脑海浮现,小乞丐配合他胡闹,做了些不可思议的高难度动作。
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够逃避属于自己的责任。
谢燃灯那张俊美的脸冒着热气,耳尖通红“你说的对,是我先前想的不够周全。你是该同我一起回去,我去求阿娘,让我们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