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瑞士雪山仍是银装素裹。
山腰升起袅袅炊烟,此地有着滑雪爱好者才会光顾的度假村。
上午十点,天光正亮。
从度假村木屋推窗而望,松树迎风而立,枝头被积雪压弯。
山外,春已至。
山上却似乎处于某种冰封结界中,雪地不见半丝春意,只余凌厉寒意。
忽然,有破风声打破了山间寂寥。
只见两个小黑点驰骋在白茫茫的雪山上,以风驰电掣的速度,从上直下、由远及近地向木屋方向飞快靠近。
滑雪板飞掠而过,溅起残雪一片。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你追我赶,滑过了一个又一个弯道,还有三十米就要抵达此次比赛的终点。
终点,是不远处系着红丝带的松树。
迈克罗夫特感情上非常想赢,但理智告诉他获胜的机会已经很渺茫。最后这一段赛道路没有任何障碍物,而平地滑行很难再拉出差距。
事实摆在眼前,是他技不如人,明明提前了一百五十米出发,但还是被玛丽反超了。这短短二十分钟的滑雪赛就要结束。
哪怕他竭尽全力紧追不妨,但两人还是相差了五米。
近了,距离终点越来越近了。
剩下三十米,二十米,十五米
这次的比赛结果似乎就要尘埃落定。
玛丽领先一步,将先抵达红丝带松树,而迈克罗夫特紧追其后。
哪怕他已经估测到结果极有可能是输,但报着凡事不到最后一秒绝不放弃的想法,还是坚持到底。
更近了,只剩三米就是终点。
此时,玛丽身上却发生了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小失误。居然左脚一滑,霎时间身体不稳朝左侧倾斜下去,没有能一鼓作气冲向终点。
不过,她的反应十分迅速,左手握着雪杖立刻往地面一撑,又即刻恢复了身体平衡。
一套补救动作一气呵成,前后仅仅用了两秒。
玛丽几乎是在眨眨眼之间恢复正常,再超前冲刺到了终点线。
然而,争分夺秒的滑雪比赛不容任何失误。
两秒足以改变战况,让原本有差距的两人变为并驾齐驱。
刺啦,刺啦
终点线位置,竟然发生了小概率事件,比赛的两人滑雪板同时压线。
迈克罗夫特猛一站定,立刻侧身。此刻他根本没有注意比赛输赢,只注意到玛丽刚刚脚滑了。
难掩担忧地从上到下打量玛丽,他脱口而出“没受伤吧是不是天冷腿抽筋了请务必不要逞强,我看清了你是左脚打滑。回屋让我看看是不是哪里扭伤了。”
说着,迈克罗夫特先卸掉了自己滑雪板,随即弯腰帮玛丽也解开鞋子与滑雪板的绑带扣。然后他站起身,在将人扶回屋,还是把人公主抱回屋之中,稍稍卡壳犹豫了一秒。
迈克罗夫特的这一连串动作异常迅速。
玛丽都来不及说什么,眼看迈克罗夫特升起了把她抱回房检查的冲动,非常清楚再不叫停就迟了。
“我很好。”
玛丽语气坚定,“没逞强,没抽筋,只是小失误脚滑了而已。”
迈克罗夫特显然不信,玛丽没受伤怎么可能有小失误,那根本不可能。
他微微蹙眉,要让玛丽意识到保重身体的重要性,却对上了她温柔的笑容。
“迈克,你没有意识到吗这一局我们打平了。你没有输,却也没有赢,结果是平局呢。”
玛丽转移了关注点,“这是我们事前没被考虑到的结果。你现在该想一下,平局的话,女装问题要怎么处理”
严肃点,眼下重点不该是脚伤吗
迈克罗夫特想要再次申明遇事要分轻重缓急,就看到玛丽对他眨了眨眼睛。
等一下,是关心则乱了。
迈克罗夫特后知后觉回神,有一种脚滑叫做故意放水的假动作。
不对劲很不对劲他了解玛丽,不会故意放水让他赢,今天又是怎么一回事
赢是没有赢,但输也没有输。
罕见的平局结果本来不在赌局估测结果的范围内,现在却被拿出来讨论。原先约定如果他赢了,是玛丽穿女装,可是平局的话
“平局的话,你还是愿意女装,却想要我也穿一次婚纱。”
迈克罗夫特瞬间猜出玛丽在打什么鬼主意,平局是要一来一往。“明顿先生,你想要娶罗曼夫人。”
玛丽立刻接话,但表情上还带了一丝勉为其难。
“哦,我的上帝,您怎么这样说呢看来您依旧念念不忘旧情,罗曼夫人与明顿先生相爱一场的过往还占据您心房的要塞。既然如此,您主动提要罗曼夫人嫁给明顿先生,那我就成全您吧。”
迈克罗夫特见鬼的,谁主动提了
玛小混蛋丽,明明是她倒打一耙,是她挖坑让自己跳了下去。
当下,迈克罗夫特想通前因后果。。
难怪玛丽此前答应得爽快,表示哪怕他这一次输了,但比赛特权还能在以后无限期继续使用,原来是早就想好了假滑搞平局。
偏偏,玛丽还歪头反问,“您娶我一次,我娶您一次,一来一往两次婚礼多有意思。难道您不想和我进入教堂是反悔了”
“当然不后悔。只要是与您一起步入婚姻殿堂,我都甘之如饴。“
迈克罗夫特说得真诚,根本没有半点不甘愿。虽然他跳了一回坑,但回头细想无法不承认其中乐趣。
转念间,迈克罗夫特也想到了一桩助兴之事。
“有关婚礼,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需要能保守秘密的证婚人。您认为谁合适呢我推荐歇洛克,您意下如何”
玛丽轻笑出声。
确认过眼神,她亲爱的迈克,真是一位信任专坑弟弟的好哥哥。
“我觉得不错。小福尔摩斯先生的口风很紧。”
玛丽煞有介事地回答,“具体日期看您的安排,不如在您下次去美国出差时顺路去教堂。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提议,明顿先生的婚礼或许该在玛丽小姐之前,您认为呢”
迈克罗夫特秒懂为什么要区别先后顺序。
两人很快就出发回英国,前往约克郡福尔摩斯老宅。
玛丽身着女装登门拜访,而这次家庭聚餐歇洛克不来。换言之,倒头来只有歇洛克对他哥哥婚事的内情一无所知。
明顿先生迎娶在前,也就不会暴露玛丽的真实性别。
歇洛克受邀成为特殊婚礼的证婚人,他的内心必然被雷劈成目瞪口呆状,但还要努力保持微笑祝福的表象。
迈克罗夫特颇为期待弟弟的反应,想到傻弟弟的纠结是能为他一点点小乐趣。
“您的提议非常好。”
迈克罗夫特还是象征性地维持着职业操守。“罗曼夫人已然去世。明顿先生,您即将迎娶的是尼埃莫女士,可以吗”
尼埃莫,听起来极不常见,像是随口胡诌的姓名。
其实不难猜测,将罗曼roa的拼写倒过来,尼埃莫niaor也就应运而生了。
玛丽看着迈克罗夫特主动完善明顿先生的婚礼细节,非常满意地点头。
“您起得名字很棒。尼埃莫,她与罗曼夫人有着几乎一摸一样的容貌。波士顿见过明顿与罗曼的人不少,或是会传出一些浪漫传闻。比如丘比特将尼埃莫派来人间,让她与明顿先生重续前缘。”
某种意义上,罗曼夫人真就是「掉毛老丘比特」一手创造的人物,但马修和尼埃莫没有关联。
迈克罗夫特想到马修阁下,还是打消了给他发婚礼邀请函的冲动。不论哪一场婚礼,都不适合让如今的马修参加。
或许,等到马修将来真的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钓鱼退休老头,是能向他表达一些谢意感谢他曾经无意中创造了机会让一对情侣相识。
两人议定此事,慢慢走回木屋。
末了,迈克罗夫特仍旧坚持要仔细玛丽的左脚。
不是他草木皆兵般过度小心,而是谨记一点玛丽的嘴,骗人的鬼,有的关键原则问题他必须要亲手验证才行。
玛丽配合脱去鞋袜,任由迈克罗夫特上手检查,一脸我童叟无欺,诚实可靠的表情。
「你,还敢自认诚实」
迈克罗夫特瞥了一眼地上的滑雪鞋,轻轻戳了一下玛丽的脚心。
他的记忆力非常好,没有以前明顿先生穿几码的皮鞋,而地上的这双滑雪鞋却是小了好几码。
除非玛丽掌握缩骨神术,只剩一种解释,以往她是精心伪装欺瞒真实尺寸。
玛丽下意识地脚指微微蜷缩,但非常完美地维持住了云淡风轻的表情。
不痒,她才没有因为被戳了脚心感到有点痒,不能让迈克罗夫特发现她这一身体上的弱点。
“你看什么呢”
玛丽理直气壮,“我有喜欢穿大码鞋子的喜好,不行吗”
“可以,你当然可以那样做。”
迈克罗夫特语气柔和,然后乘其不备挠了挠玛丽的脚底,就见她嗖地一下收回脚。
果然如此。
迈克罗夫特确定刚刚自己没有感觉出错。
当下,他居然还彬彬有礼地明知故问,“亲爱的明顿先生,您是不是怕痒”
“我才没有。”
玛丽斩钉截铁迅速否认,像她这样气场二米八的帅气人类怎么可能怕痒。
“是吗”
迈克罗夫特笑了起来,“我发现您也会不够了解自身。实践出真知,不如我们再试试我愿意帮助您更了解自身,您觉得呢”
玛丽起身就逃,难道她会乖乖地坐着被人挠痒痒“等您追上我再说吧。”
度假屋内,火烧木柴噼啪作响。
一场追逃战忽而触发,从屋内跑到屋外。不知何时,雪地上一追一逃的两人居然幼稚地你扔一个我反投一个,是打起了雪仗。
一时间,雪球乱飞,好不热闹。
此时,山间也飘荡起一阵温柔春风。四月里,春风终是吹入了冰封雪地。
八月末,夏日走向尾声。
一艘船从纽约出发驶向波士顿港口。
歇洛克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天际海鸥,心情却有些起伏不定。
两周前,他抵达美国,接手了迈克罗夫特介绍的棘手案件。在一番斗智斗勇后,找到了连环纵火的凶手。
凶手被擒,案件真相大白,侦探就该回家了。
偏偏,歇洛克在回国前接到一封电报。
迈克罗夫特前天居然也到美国了,人在波士顿,请他务必绕道去一趟。
能有什么要事呢
歇洛克直觉会发生一些怪事,用最近阅读的东方书籍中的俗语来形容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不不不,不太妥当。
歇洛克摇了摇头,他还是没有熟练掌握另一门语言,是错误使用了俗语。
哪怕迈克罗夫特是老奸巨猾的黄鼠狼,但他怎么可以对号入座自认是傻乎乎待宰的公鸡。
他才不会蠢到目瞪口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