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个时候，苏檀才听见齐月对她的一句关心，可是有些晚了。

    齐月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把电话挂断。

    苏檀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脚似乎被502胶水粘在地上，久久都动弹不得。

    她低着头，微微动了动手指，听见自己的关节发出声响。

    她拿出手机回拨，果不其然那边已经关机了。

    她很亏欠齐月。

    齐月的父母死在一场车祸当中。

    那天是苏檀第一天上小学，苏伟东很难得很难得的，亲自送她去开学典礼。

    当然，一起的还有苏乐雪。

    如果不是苏乐雪和她一天开学，估计苏伟东是不会答应她的请求的吧。

    毕竟，任何需要家长出席的场合，都是管家替他来的。

    因为要上小学，小苏檀心里激动，只是草草吃了几口早饭，现在肚子打起鼓来

    她觉得今天的苏伟东会格外好说话，于是便壮着胆子说要吃学校拐角巷子口的糖葫芦。

    驾驶座上的爸爸眉头一皱，小苏檀又立刻缩起身子。

    旁边的姐姐苏乐雪说她也想吃，爸爸最后改变主意，决定满足她的小愿望。

    那时候苏伟东赶着去开会，为了给他们买糖葫芦，不得不提高车速，否则不但开学典礼迟到，他去公司也要迟到，位置还没做稳，这个时候可别出什么岔子的好。

    十字路口，青天白日，黑色的大轿车撞上一辆略显破旧的电瓶车。

    那辆电动车是超载了的，什么有四个人。

    齐月，她的父母，还有弟弟。

    剧烈的撞击让她差一点摔到前座去，她撑着手站起来，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电动车，三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一个女孩挣扎着爬向地上的三人。

    苏伟东下车，又马上回来了，苏檀记得当时的他一脸风轻云淡。

    他对她们说，没什么大事，人没死，他们可以先去买糖葫芦。

    她天真的问可是他们为什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伟东甩了她一巴掌。

    她听见姐姐在旁边笑。

    她悄悄捂住红肿的脸颊，躬起身子默默流眼泪。

    苏伟东给她们买了糖葫芦，红色的圆山楂外面裹着漂亮的糖衣。

    她看见，就想到地上那一滩刺目的血，还有倒在地上，似乎没有了声息的那三个人，胃里翻涌，心中恐惧。

    小小的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爸爸说没事，他们就一定没事，只是昏迷过去了而已。

    那串糖葫芦她最后也没有吃，给了苏乐雪，因为这个，苏伟东还骂了她一顿，说她消遣他，而苏乐雪也在旁边斥责她不懂事。

    她那个时候也觉得自己是真的不懂事。

    后来大了才明白，不是她不懂事，是他们太冷血。

    好像除了她，再也没有人在意那一场车祸了，就好像是身上不小心沾上的尘埃，停留了一秒，抖了抖，这一粒灰尘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生命当中。

    苏檀到最后遇见齐月，才知道她的父母和弟弟都死在了那一场车祸当中。

    苏伟东没有赔哪怕一分钱，他托关系弄走了齐月家人的遗体，不知道是火化了，还是埋在哪个荒山野岭。

    那时候齐月没有想到，那是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的父母，而且是以遗体的方式。

    她以为那些人带走父母的尸体是为了尸检，却不曾想到这是一次没有任何预告的，光明正大的，偷窃。

    齐月那时候还没有成年，打工也没有人要，没有钱，被房东赶了出来。

    她自然也是凑不齐学费的，只能从学校退学。

    以前齐月的成绩很好，人也长得漂亮，老师说她以后能考上清华北大，班里同学说以后她可以去当明星。

    她是学校里面名人，总有男生送她情书，给她买巧克力。

    齐月从来都是笑着拒绝，爸爸妈妈从小教育她，女孩要自立，不能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好。

    他们家里穷，可是身处沼泽，却不能跌落沼泽。

    可是谁能想到，那样一个漂亮优秀的女孩，最后却被生活逼得做起了那种见不得人的皮肉买卖。

    往事都是烟云。

    来她这里的客人送给她高档的包包，性感昂贵的内衣，她也是笑着，只不过是接受了。

    可再也没有人会送给她巧克力了。

    糜烂的生活在遇见苏伟东之后有了改善，齐月认出这个男人了。

    她想报仇。

    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多么想杀了躺在她枕边的男人，如果不是苏檀，她可能真的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去捅了苏伟东。

    可苏檀告诉她这样不值，她很珍贵，为什么要为了苏伟东那个烂胚子毁了自己。

    很多年后又一次听见有人说她很珍贵。

    于是齐月开始怕死了，她不想杀苏伟东了。

    苏檀以为她不知道是因为她的一句想吃糖葫芦，才酿成这一场悲剧。

    可齐月其实什么都知道。

    有时候看着苏檀小心翼翼和她说话，齐月觉得蛮好笑的。

    她看着苏檀愧疚，像冷漠的旁观者，却慢慢觉得她们两个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