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长江,这确实是华夏历史上一条十分重要的河流,只不过她在历史上粉墨登场的时间还没到。
华夏文明的核心前期在黄河流域,等到江左风流荡史书,那要到唐宋之后了。在这个江南第一次大开发的节骨眼上,长江对于中原地区的人来说远远比不上黄河,只能说是四渎之中的小弟。
这还不是她的时代。
不过,即使是这样,长江的重要也是有目共睹的。这里此时或许并不是什么黄金水道,但却是分割南北的天险若在南方建立小朝廷,天然就要安全许多当然,这样的天险要发挥作用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野心家们没有把江南放在心上。
当江南成为重心,成为帝国的膏腴之地,那么不断膨胀的野心会自动填平长江天险其实这样的事再正常不过了,人类的贪婪是无穷无尽的,在一千多年后即使是海洋也可以填平,更不要说只是江水滔滔了。
在这个时候,长江是北地人士南渡时必要经历的,不然南去也不会说成是南渡了。
早在出发时就有人先一步来到这边准备,等到临川王羊琮一行来到渡口,船只早已准备齐全他们可是大队人马车辆,还有大量的行李,不是寻常渡船能渡的,如果不提前准备,在这渡口又要耗费时日
为了渡船,许盈身边的人都很忙碌,这又是许盈陌生的事了。如果是上辈子,渡过长江无论是走跨江大桥,还是坐渡轮都是很简单的,花钱不多、耗时也不多但如果是这时,人力物力还在其次,关键是其中可能存在的风险。
好在他们人多,又有本地刺史派出府兵水军一路护卫,这方面的风险压到了最低。
而就在许盈一行人忙着渡江时,收到信的豫章园墅也忙碌了起来。
此时的江南相对于中原地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人口密度差异巨大即使是一千多年后,人口密度依旧是衡量一个地区发展程度的重要指标,更不要说是古代了古代的大多数生产活动都依靠人力,甚至是只能依靠人力这种情况下,人就是一切,这可不
是说说的。
南方在这方面远远落后于北方,以此时不太精确的人口普查来看,大约也就是五百多万生口。又有一些豪强大户隐匿人口,实际的人口或许多一些,但也多不到哪儿去南方的地方豪强也强势,但地广人稀,隐匿人口不像北方那样厉害。
北方即使是经历了大量兵灾,此时的生口也应该在两千万上下,而且这其中还囊括了大量精华人口。
但即使是这样的南方,也有一些地区相对发展的好一些,相较于北方并不落后。南方的落后是平均之后的产物,毕竟这里地广人稀,还有很多地方是没有开发的原始区域。
比如说三吴精华区域,早在东汉末年七国争霸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初步开发,单以郡县来说人口不会比北方中原地区少,开垦田地也很多。而七国争霸时又有南方政权建都建邺,以三吴为后花园,成为基本盘,这里的经营就更进一步了。
到了如今,三吴已然是江南精华,很多时候北地说起江南也就是一个三吴了。
然而事实上,除了三吴,江南还有其他地区也开发的不错,譬如说许盈这一次的终点豫章郡南昌县。
豫章郡很早就被经营了起来,设立豫章郡是汉高祖时没错,但这块土地并不是凭空设郡,而是在原有的庐江郡等地上分割合并而来。之后这里又屡次合并入诸侯国之中,经营颇好,再加上地理条件优越,此时已经是江南地区非常重要的地区了。
南北要冲、人口汇集,逐渐兴盛。
许家为了给许盈在南方安家,在豫章郡郡治南昌置下了一所园墅。这所园墅位于南昌城外南面,因西边修建了一陂塘,所以命名为东塘庄园陂塘是此时南方正兴起的一种水利设施,利用陂塘恰当的话可以得到大量肥沃土地,哪怕是国家力量衰弱,做不了大工程,地方豪强也愿意资助一部分,这对他们肯定是有利的。
东塘庄园是一个很成熟的园墅,早在许家买下之前就有人经营了。只是庄园所属的主人并非什么势族,只是寒门而已,所以经历政治动荡,一下就败落了。这之后家产被瓜分,本来这座园墅已经被当地豪强当作了囊中之物,但
却没想到一下被许家捡了便宜。
也不能说是拣了便宜,为了拿的安稳,许家是和当地豪强做了等价交换的。
在得到这座园墅之后,许家就转移了一部分佃客、衣食客来,和原本留下的一些佃客合流,又安排了一些管事、门人、典计打理这里,使之更进一步得到开发。等到一切都妥当了,这才送许盈过来。
在东塘庄园的管事等人都知道,他们管理这里并非天高皇帝远,只是前期来整治的而已。等到一切完备,主家小郎君便会来此长住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所以接到信件说小郎君已经到庐江了,并不意外。
只是打点起上下,尽力不出纰漏而已。
又几日,又有信件送来,这时不只是送信人,还有两骑兵一起到来,他们原是临川王亲兵中的前哨,过来打探情况,安排后续事宜。
“明日大王与小郎君便到”似乎是为这个速度感到惊讶,管事邹大安置好送信人和骑兵还嘟囔了几句。不过也没说太多,而是抓紧时间做更多准备不只要为小郎君接风,还要招待临川王这位贵客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忙忙碌碌中,是夜,东塘庄园的几个管事都差不多熬了一宿,只在天快亮的时候稍微眯了一会儿。然后就是在庄外等待,既然不知道车队抵达的精确时间,那就只能一直等了。
车队抵达东塘庄园外时,已经是午后了,昨晚一夜未眠的管事们正值最疲倦的时候,这时却不得不抖擞起精神来。他们先接到了一队前哨骑兵,从骑兵那里得知大部队还有一刻左右就到,这给了他们最后一点儿时间做准备。
这点儿时间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也就能提振提振精神面貌了。
几位管事站在最前面,其中又以邹大这个大管事为尊。几人都穿着差不多的青色丝绸衣裳,发髻上戴幞头,脚下着布履,这样的打扮在势族奴仆之中非常常见。只有邹大腰间有一枚深色碧玺带钩算是贵重,带钩是踏云虎的造型,雕刻寥寥几笔又生气不断,显然很名家所制。
此时男子所用带钩是非常重要的,也算是非常隐晦地表明了身份带钩一般不会大的夸张,大多数还很小巧,若是本身材质不属于
特别耀眼的那种,不注意看是很难察觉的。而对于有身份的人来说,本来就喜欢这种低调的炫耀。
普通人根本用不上带钩,材质一般的带钩像势族管事之流也能用的起,但一般没人用。
没别的意思,就是身份上不恰当。
几位管事身后则站着他们的心腹并典计等人,也算是东塘庄园的中层管理人员了。至于真正的底层人员,除了准备迎接的,都不在场。一方面是身份不够,另一方面也是庄园中有做不完的事,有些岗位离不得人。
等了一上午,几位管事偶尔还能活动活动、休息休息,其他人哪里敢到了午后站的都有些头晕眼花了。所以这个时候车队到来,最高兴的就是他们至于之前心中小小的紧张和疑虑,至少此时是想不起来了。
车队出现在庄园外一条大路尽头,很快就近了。这回羊琮没有骑马,而是从车中出来,虽然没有穿着象征亲王身份的服饰,只是一身便服,却因为其不怒自威的气场让迎接的一干人等毕恭毕敬,立刻知道了他的身份。
众人纷纷行礼,羊琮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身后“这是你家,还不下来”
这个时候一个穿青绢深衣的垂髫童子才从车上慢吞吞下来,因车厢太高,还得旁人去扶羊琮看不过去,伸手将他拎了下来。
众管事之中只有郭虎多次见过许盈,虽然一年没见,小孩子变化很大,他却是不会认错的。先于众人行礼问安,众人觑着郭虎如此也连忙道“小郎君安”
许盈也认出了郭虎,郭虎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和名字不符,他生得清清秀秀。他父亲颇受许盈父亲许勋信任,他少年时就在许家宅中行走,有机会接触到内院,还给许盈母亲杨氏做过一段时间的车夫,许盈因此见过他好几次。
虽然没说过几次话,却是眼熟认得的。
所以许盈一眼扫过这些陌生管事的时候在他身上目光停留的最久,但许盈并没有因此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