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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盛夏时节,南方天气炎热,即使是清晨的微风也带着一丝闷热,想要静心可不容易。

    此时许盈的小书房已经门窗大开,正是他早间做早课的时候不管什么特殊情况,他每天雷打不动的早课、晚课是不会停的。

    其实早晨已经是一日之中最舒服的时候了,洗漱之后他就开始练字。得益于他在东塘庄园中说一不二的特殊地位,他让人造的书桌、椅子都弄了出来,他只是在自己的小书房用用,倒也没人为这个和他啰嗦。

    对于现在的许盈来说,早课和晚课反而是他最惬意的时光,至少坐的舒服。

    平心静气,伸手握住墨锭,在砚塘中滴了几滴水,这便开始磨墨。磨墨这种事说难不难,但也不是谁都能做好的。其中有诀窍,若是没有经验随便上手,磨出来的墨肯定不好用。

    许盈身边自然不缺能磨墨的人,只不过他习惯在练字之前自己磨墨,这也算是帮助自己静心凝神。

    他上辈子磨墨不知道多少次,早就精熟了,此时手腕用力很轻,添水也是少量多次。这样磨出来的墨才会细腻顺滑、浓淡适中

    等到磨好一砚浓墨,许盈挑了一支七八成新的小笔,笔头舔墨,然后便聚精会神地练起字来。

    许盈上辈子已经练字多年,但现在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自然不可能发挥出上辈子的水平。不过在他笔耕不辍半年多以后,他的水准也在逐渐恢复中。在一开始练习最基本的楷体之余,他已经尝试着写褚体了。

    上辈子学习褚体时自然有相应字帖来学习,倪宽赞、雁塔圣教序、孟法师碑不知道反复临摹多少遍这辈子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褚遂良可是唐代名臣、书法家,就算是原本的历史中也要等几百年才出生。更别提这个历史变了样的世界,褚遂良这位大家还会不会出现,这还两说呢

    所以许盈只能在临摹当世名家的法帖之余,按照回忆中的褚体练字。

    练习到如今,他觉得自己的褚体已经恢复了曾经功力的六七成至于说剩下的三四成,一方面需要自己继续用功,另一方面还是他年纪小,人小力微,等到长大一些自然就会好

    一些。

    他自己对于这种进度还算满意,不过因为曾经的水平摆在那里,他也不觉得自己仗着有上辈子的经验,此时如此有什么值得吹嘘的,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因为书法上的表现露出过一丝一毫的自得之色。

    然而他怎么想是一回事,别人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这一日裴庆收到他的功课,看到他的书法练习,又是眼前一亮许盈每次的书法作业都是从日常练习中随便抽的,也没有特意选写的特别好的。

    裴庆自从教导许盈以来,一直都有布置书法上的功课,许盈在这上面的进步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快了

    对于许盈来说,他只是在恢复曾经的水平,因为有上辈子的经验,这个进度是飞快而又意料之中的。但对于裴庆来说,就是进步过于骇人了他作为闻喜裴氏的子弟,这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一些势族高门的神童俊杰少年见了不少,可都没有许盈这样的。

    不只是书法进步的问题,还在于许盈这一笔字显然有自成一派的风度

    这当然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对于此时的人来说,褚体自然自成一派、风格清新,但对于许盈来说,这只是他学的前人字体而已但就算别人误会,他也没法解释,他总不能说是上辈子学的吧。

    “这样的字,倒像是你能写出来的。”裴庆批阅完功课之后还对许盈点评了这样一句。

    不说褚体字字形如何,只说笔意的话,这是一种笔意华美的字体。字如其人,若是历经磨难、生活离索之辈,断然写不出这种风格的字。看到这笔字,自然就会觉得写字的人心性圆满,像是个富贵乡中的锦衣公子。

    许盈对于裴庆的说法也不知怎么作答,只能摸摸鼻子,低头继续诵读今日新学的论语篇章。虽然他早就已经滚瓜烂熟,但多读一遍,多一些体会总是更好的。

    直到裴庆让许盈和书童停下诵读,开始讲解起新的论语篇章。

    如今他们已经教授到了雍也篇最后一点儿内容,裴庆缓缓诵道“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孔子之意,便是智能、才德不同,教导学问也该不同,与因材施教之理契合”

    裴庆又稍稍解释了一下意思,便提问“何为中人以上,何为中人以下”

    对于这个,大家都有话说,中人无非就是智力普通的人,以上者聪明,以下者愚笨这是很好理解的,但只是这样说,裴庆却不满意。

    “何为普通,何为聪明,何为愚笨难道是一二人说了算”裴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皱了皱眉,然后叫起许盈“玉郎,你来说”

    许盈微微颔首,缓缓道“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许盈在这里引用的是论语季氏这一篇中的一小节,这倒是很好地解释了雍也篇中的问题。从这个角度来说,论语各个篇章中的许多问题其实是可以互相解释,达到一个足以自洽的体系的。

    只不过很多人学的不深,做不到这一点。而学的深一些,做到整部论语如同掌上观纹,这样的问题自然不值一提。

    裴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问许盈“玉郎通读过论语了”

    虽然是问句,意思却是笃定的。论语季氏是整部论语的第十六篇,整部论语也不过二十篇。能随口以季氏篇中的内容回答问题,这差不多就可以断定是通读过论语的了。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通读,非得是诵读再三,理解意思,甚至差不多能背诵下来了。

    许盈回答的时候可没有翻书,是随口背诵的即使这不代表能够通篇背诵,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许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他确实已经背诵过整部论语了。

    说起来论语也不过是十二万字不到,而许盈上辈子参加学校举办的主题演讲赛,一篇需要背诵的演讲稿也有几千字呢还不是倒背如流,以确保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也能一点儿也不停顿地背下来

    虽然十多万字听起来挺有压力的,但这并不是一个紧急任务,而是在漫长的学习生活中一点一点完成的。以他现在的情况来说,他学习论语已经半年了虽然这期间也有一些别的功课,但最主要的还是论语。

    这半年来绝大部分时间和

    精力都放在了一部论语上,再加上他还有上辈子的国学基础,倒背如流并理解其中意思,这又有什么难的呢。

    对于许盈的回答,裴庆没说什么,亦是点头而已。一方面,许盈能这样轻松回答刚刚的问题,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就算许盈什么都没说,裴庆也能推断出他现在的学习进度,现在他这样回答,确实没有出人意料之处。

    但另一方面,裴庆又哪能真的一点儿不意外

    他承认这世上有人头脑好,天生就比别人学的轻松,总能够事半功倍,事实上他自己就属于这种人

    但许盈比他少年时表现的还要出类拔萃,这就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无语了他现在似乎有点儿理解当初同族兄弟们的感受了。

    当初同族兄弟总会在一些他不能理解的地方被难住,从而学习进度缓慢。在他看来这是无法理解的,那些东西有什么难的吗他们怎么学的这么慢而同族兄弟显然也无法理解他,不懂他是怎么学的又好又快的。

    只能说,天道好轮回,现在轮到他体会当初同族兄弟们的感受了。

    像是因为尴尬转移话题,又像是真的只是为了考校许盈,裴庆又进一步问他“孔夫子之言大得因材施教之真意,玉郎这回答也没错,看来是学懂了,那便由你来继续说说这一节。”

    “是。”许盈领命,然后就不紧不慢地讲解起这一节来,之前裴庆已经讲解过基本的意思了,但深入学习的话,这一点儿是不够的。还需要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说清楚相关内容,这就考验水平了往往是老师越博学,越能透彻

    表面上是在讲论语,实际上在讲论语的过程中也提及了许多其他经典。等到日后再学的时候,因为有之前的底子,进度会比学习论语时快很多。

    许盈肚子里的货自然是支撑不起这样的旁征博引的,他只能有什么说什么,没的说了还有裴庆补充呢

    不过,在他说到最后时,他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孔夫子之言自有其意,不过要我来说,却觉人分上下本就不妥。天不造人上人,亦不造人下人,用心者诚意所至,必然有所得;不用心者时光空掷,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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