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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郎君,织室出事了”

    就在许盈和吴轲一起看钻研雕版印刷术的工匠试印时,关春忽然来了,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就是这一句。

    许盈微微抬了抬眉毛,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平静地看向关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来。”

    在许盈看来,进军丝织业只不过是他一步闲棋而已,就算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不要紧。更何况这能出什么问题呢管理经营、商业竞争这些事上出现问题,解决它就好了。许盈自己也不是什么商业奇才,但自忖在此时的商业环境中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关春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孩子,但再温润如玉,见识过的场面也有限。忽然遇到眼下的情况也是有些焦急的,所以下面的人一禀报,他就过来和许盈商议了。许盈这样镇定,倒是让他蹙紧的眉头松了下来。

    在许盈身边越久就越容易对他有一种盲目信任,这里面甚至没有特殊原因只不过许盈从小到大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那样让别人信服。无论是什么,好像许盈决定去做就没有做不成的,功课也好、经营庄园也罢许盈常有惊人之举,不过时间长了,大家适应了他总是做到那些别人轻易做不到的事,所以不以为奇了。

    这一点大概许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但奇迹就是奇迹,难做到的事就是难做到的事身边的人或许会因为这些事常常发生而习惯,可事实却是改变不了的。

    所以,当许盈表现出这把稳住,不慌的样子时,其他人很快就会镇定下来。这也是另类的人的名、树的影了,过往的成功不足以说明现在也会成功,但确实能够给人以信心。

    镇定下来的关春开始解释发生了什么。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只不过是东塘庄园大力收购生丝的举动动了别人的蛋糕,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江州的丝织巨头胡氏。当胡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开始学许盈的生丝定金了。

    如果这是一个商业规则完备的、有秩序的时代,那倒是不用担心,反正东塘庄园已经和许多养蚕户订立契约了,至少暂时不用忧虑。而以后,到时候和胡氏一起争取养蚕户

    就是了,名堂正道的商业竞争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这个时代钱依旧很重要,但绝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商业智慧在商业竞争中也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真正具有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权力

    至少在江州这一块,胡氏这样的地方豪强比许盈更有权力。

    单个养蚕户或许会因为条件更加优越选择和许盈订立契约,卖生丝给他。但对这些养蚕户影响很大的族长、士绅却会毫不犹豫地倒向在地方影响力很大的胡氏,这些人就相当于意见领袖,大多数养蚕户无论是从内心倾向,还是现实情况出发,都只能跟着他们走。

    不跟着意见领袖走,在这个人身依附极为常见的时代是很危险的

    胡氏开始给生丝下定金,养蚕户不出所料地很快倒向了胡氏。别说是之后的生丝了,就算是契约已经定下、但还没有交割的生丝,他们都打算毁约一些养蚕户的代表,就是族长、士绅那些人,已经上门来还定金了。

    “已订立契约,怎好随意毁约”关春办事能力是很不错的,但他从小读圣贤书长大,就算是少年时经历过颠沛流离,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性,依旧对于道义之类有自己的朴素认知和坚持。

    这种随意毁掉承诺之事,在他看来真的是太过分了。

    “唔”相比起关春的义愤填膺,许盈倒是不觉得意外。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读圣贤书的时候,书里都是在教人怎么守规矩,但外面的世界却是在教人怎么不守规矩获得最大收益。

    再者,这个世道也坏,很多时候都是不问对错,只看利弊的。

    关春想到这里,眉头又蹙紧了“毁约也就罢了,归还定金又算是怎么回事当初契约明明说定了,若养蚕户不遵守约定,定金是要十倍归还的如今只当是无事发生,归还定金就算了”

    许盈笑了笑“倒是要谢谢人家,还将定金还了回来他若是不还定金,又能如何呢”

    “怎么好不还定金,这不是”关春觉得许盈这个设想太不现实了。就算是这些人套路脏,也不能那样啊他知道这个时代弱肉强食,很多时候是不讲道义的,但许盈身为势族郎君,总不

    能任人欺负吧

    见关春不信,许盈也不说什么。倒是旁边的吴轲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笑了几声,靠着一旁的柱子,双手抱臂“有甚不好如今这些人只肯退还定金,失口不提赔偿,不就是想着法不责众,郎主总不可能与豫章郡这许多人为敌,非要在这件事上追根究底罢”

    “既然如此,这定金不还了又如何”吴轲的嘴角微微弯起,笑的有些玩味、有些嘲讽“这些士绅、族长自然不会说是自己主张如此的,他们会说这是养蚕户还不起了理由也好找的很,就说本乡几批蚕都出了事,养蚕户都活不下去了。”

    “非要索回定金,郎君难道是想逼死这些乡人”

    欠贵人的钱,还不起而破产,沦为庄园客,甚至卖身偿还,这种套路很常见。但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真的说出来就是有伤天和了。再者说了,那是没有靠山的普通人才要经历的事,这些养蚕户若真的敢定金都不还,那必然是得到了更上一层的授意的。

    更上一层的人,不管是族长、士绅,还是胡氏,都可以统合起这些乡人来面对一个乡人的时候可以该怎样就怎样,但人一多,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许盈又是一个外来的,真弄到那个地步,事情就麻烦了就算这些本地的地头蛇不能对他喊打喊杀,真正损害他的利益,也不能将他赶走。也能借此毁掉他的名声刻薄乡里会是什么好名声么

    这又不是许盈的汝南老家,若是汝南老家,别说许盈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了,就算他不忠不孝、坏的人神共愤,坏名声也传不出去此时的势族们都是做名声管理的行家里手,前提是那得在自家地盘至少也得是与自家交好人家的地盘。

    对于这些养蚕户来说,名声是无意义的。但许盈不一样,身为势族郎君,他的名声将和他未来的政治资源挂钩。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所谓投鼠忌器他是不可能和这些人硬碰硬的。

    面对关春哑口无言的样子,吴轲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恶作剧成功一样大笑,没有一丝阴霾,仿佛这只是个普通的活泼少年。但他的声音愈发冷静“再者说了,就算最终能去索要

    定金,那些养蚕户推说没有,只能暂且拖欠,又能如何”

    “到时只会更加难看”能拖就拖,拖不过就少少的还一点儿具体操作起来是很恶心人的。

    虽然这有些冲击到关春的固有认知了,但他很快就全明白了。关春不是不聪明,只是他的本性、曾经受过的教导让他看待问题的方法有些局限,而一旦打破这个局限,吴轲能够看透的事实,他自然也能看透。

    “这”顿了一下,关春才道“难道就没法应对了么”

    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就因为对方是不要脸的,所以他们这些要脸的人就不能对付他们了虽然明白了事实是怎样,但他还是很难接受是非黑白都不再重要这一事实本身。想到这里,关春将目光投向了许盈,他希望许盈能有好主意。

    对于这个世界的险恶,了解是一回事,但他还是希望道义能够战胜卑鄙,那些不讲道义的人可以吃到苦头

    正如每一个人少年时代都希望正义战胜邪恶,好人战胜坏人。

    然而心里在抱有希翼的同时,关春的心又在不断地下沉他很清楚,事情就是这样了,没有下限的人就是能更有战斗力。

    “唔自然有法子应对。”

    嗯当许盈的话出现在耳边的时候,关春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关春才意识到许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到底蕴含了多大的信息量所以说,郎君是早早心中就有了计较,当下这种情形也是在预料之中的

    所以,到底该怎么应对关春觉得这已经是死局了。

    关春有一点想错了,许盈还真没有早早就有计较。不是他脑子不好使,想不到这些他的情况和关春有点儿像,都是他们过去受到的教育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许盈根本想不到现在的人这么不讲究,说毁约也就毁约了。

    他知道丝织业的大佬们肯定会出手,但真没想到出手的方式这样简单粗暴。

    许盈之所以能在关春认为是死局的局面中一下看到应对的方法,在于他来自一千多年以后,各种商业斗争的案例见得太多了现代的商业战争可比如今激烈多了、变化也多的多。

    当下他只是轻轻颔首,轻轻吐出三个字“鲜蚕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