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头的桩子”吴轲没听说过这话,但这话本身就很形象,所以理解上没有任何困难。只是他听到这话之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可不像是郎君你会说的话啊”
面对许盈疑惑的眼神,吴轲又笑个不停许盈在身边人眼里,大约是个佛口秀心的人。别说是下狠手了,就是嘴上也说不出什么厉害话来。然而此时忽然说这话,倒有些杀伐果断大人物的样子了。
“所以,郎君要怎么把这出头的桩子给打下去”吴轲好像对这很好奇一样,兴致勃勃地发问,大有许盈开口,他就撸起袖子上的意思。
许盈是真的没太把这件事当回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旁支族人搞事情而已。他连地方豪强胡氏要搞他、此去建邺要面对一大帮老狐狸这类事都不太放在心上,更别说现在这事了,介足之藓而已。
然而,吴轲却不这样想,他更容易从人心人性的角度考虑问题,他很清楚这件事的复杂之处在别的地方。
相较于许盈来说,许庸简直不值一提这不是吴轲这些许盈身边的人偏爱许盈,而是普遍的观点,问不相干的人也会是这样的答案。但在一个宗族之中,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许盈是嫡支小郎君,眼见得又成了嗣子。当下年纪还小,本来就是匆匆上位,不足以服众若不是之前因为战国论已经声名鹊起,只怕会更不稳当此时本就是最应该积累族中名望,聚拢人心的时候要是一个不小心操作不当,是会被有心人利用的
此时势族内部非常看重声名,有些族内显宗会散尽家财帮扶族中贫苦人家,不只是在内得到族人支持,在外也会有清望加身。这种操作太过于常见,以至于被一些当世有见识的名士批评为散财求名。
这种操作是正面例子,但若是相反的操作,背上了一个刻薄宗族的名声,那自然有另一个结果
事实上,许庸有胆子这么明目张胆地搞事情,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笃定许盈如今立足不稳,正是需要收买人心的时候,哪怕是发生了令他不快的事,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今后,今后的事
情今后再说呗
反正他们是同族,还能杀了他
就在吴轲和许盈说起许盈这事时,许庸的妻子也在劝许庸“大郎还是别再打听了,叔父若是生气了,族中哪还有我家立足之地”
许庸却不愿意理会这话“没有立足之地就没有立足之地若是学得了酿法,我家自有好日子我本就无心于官场,也不打算做什么林下名士,今后并没有求得着嫡支的时候怕什么”
许庸长期生活在许氏宗族之中,已经习惯了宗族对他的保护,当自己对于宗族的政治资源、学术界人脉没有需求的时候,他就真以为自己求不到宗族,离开宗族也能生活的很好了。
他当然不会去想,如果脱离了宗族,直接面对这个烽火连天的世界,他的小家庭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他怎么可能会去想这个可能他生来就是汝南许氏的子弟,汝南许氏给予他保护,这不是理所应当
所以,这份爱是不会消失哒
安逸的生活让许庸某种程度上比许盈还要天真许盈的天真在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与其说是天真,还不如说头铁和心软。许庸则是搞不清楚情况,对于事和人都有着过于乐观的估计,以至于搞错了什么。
“可是若是惹怒了叔父”许庸的妻子却不像他那么乐观。生活在宗族这样的大集体中,哪怕是普通的同族都要搞好关系,真要是人缘不好,日子可就难过了同一个屋檐下,大家一般的族人都轻易不肯得罪,现在却要去碰一碰嫡支的小郎君,还是嫡支嗣子。
这不就是自讨苦吃么
许庸再懒得和妻子歪缠,站起身往外走“有什么可怕的说是叔父,不过就是个孩子再者说了,他能如何多年都不在族中,江南长大,在族中根本没有根基眼下忙着稳定人心做好嗣子,何来功夫理会这些”
“呵若他真的为此恼怒,我也不怕到时候只说是嫡支小郎君性情暴戾,刻薄族人就是了”说到这里,许庸还有些得意“纵使有人知道事情真相如何又怎样岂不知三人成虎到时,我的名声受损是小事,反正我不在意。可是他的名声受损,那就是大事了”
许庸自
觉许盈所处的位置,名声极为重要,许盈若投鼠忌器,是不会和他硬碰硬的到时候就只能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
许庸确实是个自私的人,这时的宗族子弟都以维护家族名声为己任。家族嫡支子弟等于是家族在外的招牌,他们名声好,家族的声望就能更上一层楼,普通宗族子弟也跟着受益。相反,整个家族都要跟着蒙羞。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真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大家也会秉持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帮忙遮掩。哪有像他这样的,打算主动造谣抹黑许盈,这就是自己造自己的反了
“那大郎你至少稍待几日。”妻子还要劝“明日叔父就去建邺了,之后再打探这些就是了,何必非要这几日上上下下”
“就是这几日到处都乱糟糟的才好打听呢”许庸再不愿意和妻子说这些,已经往外走了,只匆匆留下了这句话。
眼下许庸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准备趁着如今的好机会大干一场哪里会听妻子的啰嗦。他自觉同族之中并不缺少精明的人,他现在占了先机更不能收手等到其他人起了心思,都有了类似的想法,那竞争压力可就大了
“阿庸这是哪里去”现在大家都紧凑地住在东塘庄园主宅中,相比起在汝南时更容易和同族碰面。许庸才出门,就被对面院子住着的一个同族看在眼里“这几日只见阿庸你忙前忙后,难不成你如今得了族中哪位郎君重用,正在听用”
见这位同族就这点儿志气,许庸心里先将对方看轻了几分,言辞间透露出几分不以为意“哪里有那般事不过是为了家中未来产业做打算如今来了豫章,我也不打算再去建邺了,既不能坐吃山空,就得尽早筹划了。”
同族也很赞同这话,道“这话极是不过也不用忙罢夫人说了,会有安排。若是家中有钱的,自可以买地、建作坊、经营货栈,就和在汝南时一样。族中也会给予便利,并不用忧虑。至于家中无钱的,也可在族中帮忙。族中事务不少,族人总比外人可靠。”
许庸可一点儿没有透露自己打算的意思,随便敷衍了两句,就转身走了。离开了主宅区域,去找这两日快要拿下的酒
匠了。
此时已经是下工后了,按理来说,酒匠应该在家才是。然而走近酒匠聚居的区域,就发现自己要找的酒匠一家已经搬走了然而,明明昨日才过来过,怎么今日就搬的如此干净了还换上了另一户人家居住。
若不是他这些日子已经很熟悉酒匠聚居区了,简直要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
为了方便管理,也为了庄园内工匠工作方便,就和庄园客会聚居在耕田附近一样。不同作坊的工匠也往往单独划区域建房子居住,而酿葡萄酒的规模越来越大,酒匠和学徒也越来越多,眼下这块聚居区已经只有酒匠和学徒了
他想了想,去找之前已经买通了的另一个酒匠打听。然而才去,发现他家也搬走了
他这才感觉到这可能不是偶然事件,而是确实和他有关
他想和其他人打听,但又担心暴露自己。然而转念一想,既然那两个酒匠已经被发现,自己估计早就已经暴露了于是当下不再犹豫,找了一个认识,但没怎么打过交道的酒匠学徒问道“这两户怎么不在了”
学徒并不知道内情,只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两位大匠似乎犯错了,赵大匠错处大些,被贬去做杂员,钱大匠错处小些,只是回去依旧酿桑落酒。”
此时酒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饮料,南北都多的是酿酒为业者。庄园里有个酿酒作坊,简直就是标配以前许盈没有来东塘庄园时,东塘庄园就有一个酿酒作坊,酿的是桑落酒,这也是此时一种还比较常见的酒。
钱大匠就是那个正在和许庸勾勾搭搭,但还没有泄露酿法的酒匠。他原本就是东塘庄园的人,在酒坊里做事。
眼下虽然只是回了原处,但有眼睛的都知道酿彭泽秋可比酿桑落酒有前途多了工钱都不同现在被打回原籍,谁都知道这就是贬谪
许庸再问学徒,两人犯的是什么错,学徒就说不出来了,显然这事并没有挑明了说这也让许庸心里有些安定,在他想来,这是许盈听说了这件事,但按了下去,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虽然突然被许盈发觉,这出乎了意料,但许盈的反应却还是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