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喻白的作息向来规律, 一年到头唯二两次熬夜,一次是过除夕,还有一次就是过自己的生日。
因为过生日的前一天晚上, 他的堂姐练冉冉和表弟练迁会特地到他房间来找他, 只为卡着凌晨, 跟他说第一句生日快乐。
练喻白一直觉得没必要,说句“生日快乐”而已, 等到早上说也是一样的, 可每到生日前夕,那两人拿着零食宵夜饮料来敲他的房间门,无论多不情愿, 他总是会将他们放进自己的房间。
今年也不例外。
且因为是练喻白的十八岁生日, 他们还偷偷捎了瓶葡萄酒上来。
练喻白盯着那瓶酒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眼熟,就问弟弟练迁“这瓶酒是不是”
面貌轮廓怎么看怎么像外国人的弟弟张口就是一嘴流利且带有地方特色的普通话“我妈的珍藏”
练喻白“”
为了保住弟弟的小命,练喻白把这瓶葡萄酒送回了负一层的酒窖。
回到房间,练冉冉和练迁正盘腿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聊天,见他回来招呼他赶紧坐下, 尝尝桌上的烤秋刀鱼,说是味道不错,专门给他留了半条。
桌边还有只布偶猫,对那最后半条秋刀鱼虎视眈眈, 练冉冉想把布偶猫抱来挼一挼, 布偶猫身姿矫健地躲开了练冉冉的手,并从桌子底下钻过, 跑到了练喻白的脚边, 立起前爪往练喻白腿上扒拉。
练喻白用双手抱起这只分量不轻的布偶猫, 坐回到堆满食物的桌前,一手抱猫一手拿筷子,吃起了据说味道很不错的秋刀鱼。
练冉冉看猫在练喻白怀里乖顺听话,于是伸手摸了两把。
毛绒绒的触感让她很想把脸埋进去蹭一蹭。
可惜这只猫脾气大,连太爷爷的面子都不给,也就练喻白天生动物缘好,能降得住它。
想到这,练冉冉越发羡慕“笋笋啊,你大学去学兽医专业得了,天赋技能可别浪费。”
练喻白小名阿笋,家里人都习惯用小名叫他。
练喻白“是有这个打算。”
一旁啃鸡翅的练迁“喜欢小动物和当兽医是两回事吧,生病或者受伤的小动物都丑丑的,有的还很可怕,哥你接受得了吗”
练喻白当然知道需要医治的小动物和健康的小动物有多大区别,但他还是说“只要能医治好它们,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真好。”练迁放下鸡骨头,抽了张纸巾擦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练冉冉“你不才上高一吗,着什么急”
“就是。”秋刀鱼味道太重,练喻白端起饮料来喝,喝完顺手摘了眼镜,放到桌边。
戴着眼镜的练喻白和不戴眼镜的练喻白给人感觉截然不同,前者斯斯文文,虽然看起来不好接近,但至少没有攻击性,后者像极了他亲爹高中那会儿给人的感觉,又危险又锐利。
不熟悉的人看到他摘眼镜后的模样,多半是要愣上一会儿的,也就练冉冉和练迁,全然不当回事,还问练喻白“你爸妈什么时候过来”
他们仨刚放寒假没几天就被扔过来陪太爷爷了,各自的爹妈都还在外头忙,不过明天是练喻白的生日,又是小年夜,怎么也得聚一下,吃顿饭。
提起父母,练喻白垂下了眼“可能是今晚半夜,也可能是明天下午。”
“我猜他们半夜就得到。”练冉冉说。
练迁“我也猜是半夜,不然赶不上放礼物。”
在生日的小孩房间门口放生日礼物,是他们家的惯例,这样生日的小孩早上推开门,就能看到大家对他的祝福。
不过他们家对“小孩”的概念定得十分模糊,像练冉冉,今年都二十三了,照样能享受生日当天早上一打开门,就能看到一大堆礼物的待遇。
所以练喻白也没嫌弃这项仪式幼稚,只说“不一定,他们最近挺忙的,或许已经提前把礼物偷偷寄过来了,让阿姨晚上过来放呢。”
三人吃吃喝喝,东拉西扯聊到哪算哪,一直到十一点五十九,练冉冉跟练迁非常有仪式感地给练喻白倒数,卡着零点祝练喻白生日快乐。
练喻白虽然一再申明没有必要特地到他这熬夜熬到凌晨,只为说声生日快乐,但真的收到祝福,他也是高兴的,他面上带着笑,催促道“行了,赶紧回去吧,别总熬夜。”
练迁吐槽练喻白年纪轻轻就老干部作息,随后和练冉冉一块收拾好桌子,把垃圾都装好提上,离开了练喻白的房间。
关上房门,吵闹归于寂静,只剩宵夜的气味在房间里残留些许余温,练喻白推开阳台上的窗户,准备等房间里的味道都散了,再去睡觉。
练喻白房间的阳台能远远望见别墅入口的大铁门,大铁门顶部的尖刺在灯光与大树枝叶间静静伫立,没有丝毫要移动开启的意思。
他没告诉练冉冉和练迁,他在来太爷爷这之前,跟他爸吵了一架。
吵架的原因是他爸又一次把他妈妈赶出了厨房。
练喻白从没见过妈妈进厨房,平时做饭的不是爸爸就是保姆,但他能看出妈妈对下厨是有渴望的。
他觉得爸爸不该一味地否定妈妈,应该给妈妈多几次尝试的机会,于是他就跟爸爸展开了争辩。
可没多久争辩就上升成了争吵,要不是妈妈一手一个把他们摁住,很难说最后会怎么收场。
爸妈送他来太爷爷家的路上,他一句话没说,下车后关车门的力道也非常得重。
大约是因为这样,这些天给他打电话的都是妈妈,爸爸那边一通电话都没有,弄得练喻白有些怀疑,他爸到底会不会在他生日这天过来给他庆祝生日。
冰冷的夜风刮得练喻白脸颊疼,但他站了许久才关上窗户,离开阳台去浴室刷牙。
敦实的布偶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他刷完牙洗完脸,弯腰捞起布偶猫,往自己床上抱。
爱来不来,睡觉。
练喻白把脸埋猫猫的肚子上蹭了蹭,得到足够多的安慰,才闭眼睡去。
睡梦中,练喻白隐约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他猜是谁在门口放礼物,又或者是留在他房间的布偶猫在跑酷,就没太在意。
一觉睡醒已是早上,练喻白起身去浴室漱洗,换好衣服戴上眼镜才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准备去拆他今年的生日礼物。
然而打开门的一瞬间,练喻白愣住了。
房间外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练喻白踏出房间门,突然感觉有点热,接着背后掠过一阵风,他再回头,那个属于他的房间已彻底变样。
他的私人物品和在这个房间生活过的痕迹统统消失不见踪影,就连那只布偶猫都没了,只剩下一张桌子一张床,干净整洁得像一间无人居住过的客房。
我是在做梦吗练喻白想。
下一秒,一道声音从左侧走廊传来,问他“你是谁”
练喻白猛地扭头,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从隔壁本该是他爸妈卧室的房间里出来。
少年一头银灰色的短发,身上穿着件短袖t恤,一条运动长裤,打扮非常居家休闲。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少年的脸他曾见过在他父母高中时期的相册上。
半个小时后。
练喻白坐在一楼南厅的沙发上,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仔细观察对面大佬坐姿的少年,以及斜对面同样在仔细打量他的太爷爷。
练喻白相信科学,但显然,科学没法解释他为什么会从冬天一下子来到夏天,还在太爷爷家遇到一个和自己父亲高中时期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以及一位明显要年轻许多的太爷爷。
所以他猜,自己大概是穿越回了过去。
可惜他猜得再准也没用,还得太爷爷和他爸相信才行。
幸好他长得像他爸,让一向离经叛道的太爷爷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警,也幸好太爷爷家监控够多,只要查了别墅内的监控就能确定他不是从外面偷溜进来的,而是像变魔术一样,凭空出现。
果然,太爷爷身边的陈安把监控结果告诉太爷爷后,太爷爷看他的眼神就变得奇妙了起来。
但老人家还是心存疑虑,少年练望舒也不例外。
因为练喻白没法对着和自己一样大的练望舒叫爸,所以他只对练老爷子叫了声“太爷爷”,并冒着被当成神经病的风险,解释了一下自己如今的情况。
练望舒只知道练喻白自称是练老爷子的曾孙,并不知道练喻白还是他儿子,甚至因为练喻白那一身冷漠疏离的斯文气与眼熟的容貌,下意识认为对方就算假扮,也应该是假扮成了他二哥的儿子,于是提了个建议“做亲子鉴定。”
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办法。
练喻白也这么认为,并在练望舒打电话叫练席回来一趟的时候,出声阻止“等一下。”
练望舒顿住,抬眼看他“不敢吗”
练喻白发现他爸小时候比长大了还欠揍,不过想想也是练喻白看向练望舒那头张扬的银灰色短发他爸这会儿肯定还没学好,性格差点也正常。
“不是不敢。”练喻白摘掉眼镜“就是觉得做亲子鉴定,没必要让二伯专门回来一趟。”
去掉眼镜的练喻白,有一双跟练望舒极其相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