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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恰玉带虾仁
    落羽是真的想不明白。

    这世上怎能有人把简简单单两句诗背成这副模样, 整句诗看起来面目全非,最离谱的是,这诗句的意思竟然还能通顺。

    他深吸一口气, 竭力想要纠正延景明这句话,道“太子妃,这句诗是书山有路勤为径, 学海无涯苦作舟。”

    延景明“嗯。”

    延景明“书山有鹿勤喂鸡, 学海乌鸦苦作粥”

    落羽“”

    延景明“”

    落羽“算了。”

    延景明满头雾水,觉得自己方才所念的诗句,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落羽选择放弃。

    他觉得自己可真是闲得太慌, 平白信了延景明说的什么好好练武便能多一条路这句话便也罢了, 现在竟然还想来教延景明这么一个胡人读书。

    有这闲工夫,他为什么不回去在床上躺一躺, 或者翻上几本书, 前些时日未入太子东宫时,他刚刚买了几本民间正流行的传奇小说

    等等, 这好像是个办法。

    落羽记得自己小时候读书时, 最喜欢看连环画, 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对着连环画便能变得简单上不少, 如今他看太子教太子妃读三字经,用的是太学中拿给小皇子启蒙的版本,可小皇子们在入太学前便已识字, 这全是字的三字经对他们而言, 难度自然不算太大,可对延景明这等汉话的胡人就不一样了。

    这简直是在要延景明的命。

    落羽忍不住开口,道“太子妃, 这书,民间应当有带画的”

    延景明登时来了兴趣。

    什么,带画他最喜欢看画了

    落羽又道“要不让太子殿下给您买一本”

    延景明抬起了手。

    “不用”延景明开心道,“窝寄几有钱”

    他已经想好了。

    等下一回温慎之带他偷溜出宫,他就去西市里看一看,买一本带小人的书回来学习

    可延景明并不知温慎之下一次出宫在什么时候,那小人书不可能立马到他手中,而今日的这两句话,他总归还是得背下去的。

    延景明不由叹了口气,继续面对眼前的困境。

    谁让他昨天非得逞能,和温慎之约法三章,说自己若是背不出这句话,便要受温慎之责罚,他现在真的很后悔

    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延景明就算后悔,显然也已经来不及了。

    落羽见延景明为难,只好再认真为延景明解释这几句话间的含义,可他说的同温慎之说得并无多少差别,这样简单的释义,显然并不能让痛苦的延景明背得更快一些。

    眼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延景明终于开始慌了。

    照他往日的经验,要不了多久,温慎之便要下朝回来了,可这几句话他记得一点也不牢固,只要一分心便要忘记,而偏偏他越是担忧,他便越记不住书上的话语,他以为自己逃不过今日责罚,难免愁眉苦脸,捧着书不知所措。

    落羽在一旁坐立不安,想走却又走不了,他正思索着离开的借口,却看见延景明露出那样愁苦的表情,他便又忍不住自己对貌美少年的关切之心,小心翼翼开口询问,道“太子妃,不过背书罢了,您何必如此苦恼呢”

    延景明深深叹一口气,照实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告诉落羽。

    “如果窝背不粗来。”延景明委屈,“就要受罚了。”

    落羽“”

    落羽不由失笑,觉得眼前这位少年太子妃,实在是有意思极了。

    若说先前他还对延景明有两三分防备,那么如今,他连半点的警惕都已没了。

    他觉得延景明的苦恼,实在像极了他读书时候的焦虑,只不过那时候他的夫子是个凶巴巴的老头儿,而延景明的夫子,是他自己的夫婿。

    既是如此,落羽觉得,这责罚只要延景明想躲,温慎之必然是狠不下心来的。

    于是他低声为延景明出谋划策,延景明越听越觉得有道理,早已将落羽当成了十成十的大好人,更是在心中下定了注意。

    掉毛这个人又好又努力,他一定要让掉毛成为东宫密卫队的大首领

    温慎之下了朝。

    他一回宫,便听闻延景明在花园中读书,他难免有些惊讶,等他朝花园而去,却眼瞅着延景明同荣皇贵妃送来的某位美人凑在一块,交头接耳,倒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温慎之已忘了这美人的名字,这隐约记得延景明曾让他帮忙给这人讨要个姓氏,他蹙眉走过去,那美人便匆匆起身告辞,临走之前,还不忘甩个延景明一个眼色,像是要延景明按计划行事,莫名让温慎之有些心慌。

    他想问延景明为何会同荣皇贵妃送来的美人凑在一块,可他一走过去,那美人告退,延景明还坐在原处,等他靠近了,方才抬起眼眸,那眼波流转,还一面不住眨眼,看着倒像是被沙子迷了眼睛,又有些像是

    温慎之“”

    这不会是在试图对他抛媚眼吧

    这实在不像是延景明平常会露出的神色,而事出反常必有妖,延景明刻意摆出这样的神色,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温慎之满心谨慎,小心开口,问道“怎么了”

    延景明委屈巴巴说道“泥尊的要窝背书哇”

    他说话便说话,还非得挽着温慎之的胳膊,再朝前凑上一些,温慎之看着延景明近在咫尺的面容,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他开始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他不过是觉得锻炼太累,因而不想跟着延景明锻炼罢了,这等事他随意想个借口都可以拒绝,却编造出了个什么玩意,骗延景明读了大半日的书,还让延景明提心吊胆以为要受责罚。

    而今温慎之一看延景明那大眼睛,便觉得自己可恨极了,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将自己今日说的话收回来,却不想延景明忽而搂着他的脖颈,飞快往上一蹭,在他面上轻轻啄了一口。

    “窝要是背不出来。”延景明已经闭上了双眼,装作无事发生,小声嘟囔道,“罚得轻一点好不好叭。”

    温慎之“”

    温慎之很清楚,延景明开始耍赖了。

    可他完全抵御不住这样的耍赖,不过轻轻一啄罢了,温慎之已脸红心跳,若不是周遭除了几名宫人外再无其他陌生面孔,只怕他已要率先丢了脸。

    可哪怕如此,他的心跳却是缓不下来的,延景明就靠在他胸口,温慎之觉得延景明应当听得极清楚,到头来他也只能清一清嗓子,强作镇定,而后缓缓开口,道“嗯”

    他好像还有些迟疑。

    延景明却如同是发现了什么速成的捷径一般,睁大了眼睛盯着温慎之看,直率美人如此动人,温慎之根本抵不住他的目光,延景明偏偏还要搂住温慎之的脖颈,眨一眨自己的大眼睛,认真说道“

    如果窝再亲泥一口,是不是就可以不罚了”

    温慎之“”

    温慎之觉得延景明有些犯规。

    他心中的理智与欲念已开始了天人交战,那欲念告诉他,他此时此刻理应点头,接受美人的好意,他想,这不过也就是是一吻罢了,严格说来,好像也算不得什么趁人之危,他就该接受。

    可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延景明方才和荣皇贵妃送来的美人儿凑得那样近,而后便摆出了这幅模样,明显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施展美人计,好让他放弃对延景明背不出课文的惩罚。

    可是可是可是延景明真的很

    温慎之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严肃神色,认真问延景明,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延景明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直接揽紧了温慎之的脖颈,小声道“窝当然寄到。”

    温慎之坚持强调“你不知道。”

    延景明“窝寄到的”

    温慎之“你还小”

    延景明“窝十七岁不小了”

    温慎之又一次失去了理智。

    莫说惩罚,他觉得自己连对延景明多说一句狠话都舍不得,背不出来便背不出来吧,反正他的太子妃也不用去考状元,这书爱谁读谁读去。

    延景明松了口气。

    他逃过一劫,此事翻篇,可以拖到明日再谈,他便着急要进入他与温慎之约好的下一件事中,延景明还搂着温慎之的胳膊,用力清了清嗓子,等温慎之看向他,他才开了口,道“那今日的锻炼”

    温慎之飞快寻找借口“啊今日还有件要事,你可要和我同去”

    延景明果真被转移了注意,问“什吗事”

    温慎之作出满面焦急,道“莫要忘了,左瞿还在狱中。”

    他如此一说,延景明果真满面紧张,还为自己忘了左蛐蛐的境遇而有些内疚歉意,温慎之也不再多言,他带延景明回去换了身便服,又叫来秦卫征为他二人赶马,而后便光明正大出了宫。

    可他不往京兆府,反是直奔西市而去,待到了地方,延景明下了马车往外一看,见此处好像是个吃饭的酒楼,一时还有些茫然,忍不住道“窝们不要去找左蛐蛐吗”

    温慎之道“放心,不着急。”

    延景明挠了挠头,实在不明白温慎之的意思,秦卫征却已转头走开了,像是还有要事处理。延景明便只得跟着温慎之先进了酒楼。

    温慎之用的仍是假名与假身份,那酒楼伙计引他们进了雅间,温慎之要点菜,随口问了这店伙计此处有什么好吃的,而那店伙计万分热切,为他们介绍店中了几道店中最有名的菜式,而后还要补上一句,道“这道玉带虾仁,最受忠孝王爷喜欢。”

    延景明听见了熟人名字,有些惊讶,好奇问“王爷也喜欢来介里次饭啊”

    店伙计被他一句话打开了话头,滔滔不绝介绍起了店中的菜式,据说忠孝王很喜欢他们店中的口味,隔三差五便要光顾,此事在京中不算秘密,也是他们店中的招牌。

    他越说延景明便越馋,既然延景明什么都想吃,温慎之便为他点了一大桌菜,延景明吃了几口,便见秦卫征回来了。

    不仅如此,秦卫征还将凌云卿一并带了过来,四人在雅间中相见,凌云卿却并不在此吃饭,温慎之低声嘱托了他几句什么,秦卫征又牵着他出去了,而延景明认真想了想,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温慎之的用意。

    他小心扯了扯温慎之的袖子,问“泥皇叔是不是也要来”

    温慎之说要解决左瞿入狱一事,却带他来了这儿吃饭,这店还是忠孝王常来的地方,想想都觉得不对。

    延景明觉得自己也不是傻子,他看温慎之同他笑,却不作任何解释,更是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可还是忍不住问“泥不是说泥皇叔很凶吗”

    温慎之为他开了窗,从窗户下望,正巧能看见凌云卿在秦卫征带领之下进了另一处雅间,而那雅间之外还有不少便服之人护卫,若是延景明没有猜错,忠孝王温恭肃应当就在那屋中。

    他紧张极了。

    在他眼中,温恭肃看起来凶巴巴的,凌云卿又看不见,他真怕凌云卿遭遇什么不测,可这儿离那房间那么远,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能及时反应。

    这一顿饭,延景明吃得一点都不安心。

    温慎之倒不担忧,他知道他皇叔向来爱才,凌云卿以兰台所写的文章,又一向极合温恭肃的胃口,甚至凌云卿的性格,也与温恭肃颇为相似。

    温慎之毕竟同忠孝王共事多年,很清楚温恭肃的性格,此事既是二皇子温徽守好大喜功闹出来的玩意,温恭肃应当已在想办法解决,就算他不去救左瞿,左瞿也绝不会出事。

    他不过是逮着了个机会,正巧能卖左瞿一个人情,往后左瞿若还想骂他,总归能骂得轻一些。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屋子房门一开,凌云卿终于安然无恙出来了。

    延景明刚松了口气,却见温恭肃就在其后,冷着一张脸,朝他们这边走来,延景明吓得立马关了窗,满心忐忑不安,待温恭肃进了雅间,他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才好,只好埋头猛吃,一面听温恭肃和温慎之说话。

    温慎之似乎早已料到如此,他请温恭肃落座,温恭肃却蹙眉看着他,隐有不悦,道“我说过,近来京中很危险,你不该随意离宫。”

    温慎之脸上仍挂着笑,随口应付过去,心中却又忽而想起了一件事。

    近来京中危险

    等等,上一回抓回去让秦卫征审问的刺客,怎么再也没有回音了

    温恭肃并未提及左瞿,温慎之便也不曾将话题朝那件事上带,他二人都已心知肚明,待温恭肃回去之后,必然会将此事上报天子,温徽守想来要受皇帝惩罚,而左瞿要不了多久便可恢复自由,此事就此了之,除了温徽守不开心之外,皆大欢喜。

    温恭肃并不打算在此多留,他同温慎之说了几句话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延景明,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看了延景明片刻,也只是同随行仆从招了招手,拿了几个金锭子,直接放入延景明手中。

    延景明愣住了。

    他实在分不清温恭肃此举的含义,也头一回遇见中原人给他塞钱的,他不知所措,怔了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要将手中的金锭塞回去,一面匆匆道“窝窝窝母妃嗦了窝不能随便乱收”

    温恭肃神色冷淡,极为严肃,那目光往延景明身上一瞥,延景明登时僵在原地,一句话卡在喉中,等温恭肃再冷冰冰看他一眼,延景明吓得含泪将金锭收好,连手都在打哆嗦,一面小声道“蟹蟹蟹蟹皇叔”

    温慎之的皇叔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他害怕

    温恭肃不再多言,起身离开此处,像是要回王府,温慎之与延景明二人目送他离去,待人走远了,延景明方才捧着那几个金锭颤声开口,道“介素怎么回事,窝窝要怎么办”

    温慎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心中七上八下,完全猜不出皇叔此举用意,只想难道是皇叔觉得他进来开销太大,骄奢淫逸,只想着享乐,实在有些太过分了,这金锭难道是拿来警醒他的

    他不由叹气。

    皇叔就是这个性子,从来不肯好好说话,什么事都得他去猜,而今反正人都已走了,温慎之只能拍了怕延景明的胳膊,道“你先收着吧。”

    他今夜就让人去打探一下皇叔的心情,看看皇叔究竟是嫌他花钱太多还是嫌他只顾享乐,此事若是不调查清楚,他只怕今夜都睡不着了

    凌云卿坐在一旁,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好小声去问秦卫征,而秦卫征得知左瞿性命无虞,心情正好,主动为他解释,道“王爷送了太子妃几个金锭。”

    凌云卿低声感慨,道“王爷看来很是喜欢太子妃啊。”

    延景明“”

    温慎之“”

    两人均是一怔,随后延景明艰难转头看向温慎之,小声问“他方才辣个眼神,尊的不素想打窝吗”

    温慎之“嗯”

    说实话,他也觉得像。

    凌云卿疑惑道“可若是想打人,王爷又为何要送太子妃礼物”

    延景明更加害怕“窝母妃嗦了,无事献献”

    温慎之“我觉得他是想敲打我。”

    他也更加害怕了。

    凌云卿“这”

    他毕竟看不见,只好继续小声去问秦卫征,道“王爷方才看太子妃的眼神,很可怕吗”

    “很可怕。”秦卫征用力肯定,道,“他满眼,都是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