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神奇的是,这样的安排,竟然没有引起节度使们的反对。
显然是之前的军事会议起作用了。
正当局外人这么想的时候,中书再次颁发符令。
一天之内,三道符令分别发到不同的衙门。
首先是给枢密院军备司和民兵司的,要求两司根据各地团练、民兵情况,结合地理山川、对外战争等因素,将全国划分为若干置制使司和节度使司。
置制使司统率禁军,节度使司统率团练,不同的是,置制使没有定下品级,和都监、都部署性质类似。
其次是给天下州郡,要求各地统计好境内团练、民兵数量,做好移交给节度使司衙门的准备。
最后则是面向所有节度使,勉励彼等面临新的任务时要更加用心,不负保境守土之责。
一时之间,热衷于分析朝政的闲人们也无法看清,这样的操作究竟是削减了节度使的权力,还是增加了节度使的权力。
有人说时削减了,节度使们之所以没反抗,是因为两府宰相权势让他们不敢反抗。
也有人说增加了,这种好事,怎么可能有人反对呢
总之,这件事得过个半年一年才能看清其中好坏。
不过,能明确的一点是,地方政府在这次改制中损失极大,原先团练、民兵以及民众结社,全都是州郡管理,这次团练要移交给节度使,民兵也要接受节度使的调派,结社被全部取消。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权力都缩减了一大截,仅剩的能随时调动的武装力量,也就只有建立没多久的治安曹。
增强治安曹的存在感,或许这也是两府的目的之一
坐在政事堂的议事厅里,巴宁泰沉声开口“我的意见依然是没有设置更高一级行政区的必要。”
说完观点,他才开始说论据“按照现在的官制,上州刺史和府尹都是从三品,若要设置更高一级行政区,主官设在从二品为佳。若如此,其品阶超过中书门下侍郎和枢密副使,着实不妥。”
主官权威,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现在从版图封建转变为权力封建,没有了人身依附之后,如何维护主官权威,让主官在朝廷不介入的情况下保证本地或本部门稳定运行,是设定官制时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
现在执行的官制设定中,主官一般要比副官高两级,通常情况下比下级衙门主官高四到八级。
当然,这样的设置在中枢并没有严格执行,毕竟中枢有皇权的直接插手,当皇帝需要架空某个宰相或者部寺监高官时,就会十分方便。
“我倒认为,设置更高一级行政区没问题。”
出声反对的竟然是王彦川。
“现在的州郡分级还是几十年前定下的,是时候重新确认州郡级别了。假设新的行政区依然是道,只要一道里面有一定数量的上州,则道主官定为从二品,若无,则定为正三品。”
“若是如此,倒也还可。”
巴宁泰皱着眉考虑一阵,缓缓点头。
只是很快他又问道“只是我依然不明白为何要设立这样一级行政区”
屋内安静下来,几人都把目光投向陈佑。
“为了制约节度使。”
陈佑说出这样一句话。
巴宁泰等人全都瞳孔紧缩,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
江夏青声音甚至有些急切“详细说来。”
“经过太祖太宗两位的努力,天下节度使大半被撤销,剩下的也削为一州之地。然而本次改制,节度使虽兵马不复精锐,却能统率数州,远非前时可比。”
“有兵马,无粮草,不可持久。”
巴宁泰毫不在意。
窦少华、薛崇等人也有都点头表示赞同。
这也正是军改能通过的主要原因。
中枢这些人,不管出身是武将还是文官,在削减地方权力这一目标上,立场十分统一。
毕竟晚唐乱世,殷鉴不远。
“然而手中有兵马,就能抢到粮草。”
陈佑说出这番话,不过却没人紧张。
巴宁泰甚至放轻松了些。
这些事情,他们都考虑过,也不是全听陈佑一个人说。
只是在同幕僚商议评估之后,认为各地节度使想要凭借手中团练割据自立比较困难,再加上精锐程度远胜于团练的禁军握在朝廷手中,这点风险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所以,此时陈佑想通过这一点来说服他们,难度比较高。
陈佑面容未变,稍稍考虑一阵,继续道“最主要的还是方才松岭兄所言,上州毕竟稀少,再加上如今更多委任知州而非刺史,各地节度使普遍比州郡主官高两级以上。
“各州郡若有剿匪等需要调动兵马之事,或是要与节度使协商调动民兵,或是央请节度使出动团练,长此以往,主次易位,恐节度使会再次侵蚀州郡之权。“
这就很现实了。
扩大自身职权,是职能机构的本能。
巴宁泰等人没想到这么远。
或者说,大多数政策的订立,都是为了解决当下面临的问题,一时有一时之法,这就是朝廷中枢的现实逻辑。
至于那些喊着“祖宗成法不可改易“的,要么是真傻,要么是他们可以通过”祖宗成法“获益。
不过,既然此时陈佑提出来了,两府就得讨论此事,无论最后的结果是想法子解决,还是暂且搁置,讨论这一步必不可少。
好一会儿,薛崇斟酌着出声“那么,将明相公为何认为新设立的行政区会令节度使无法侵夺郡县权力呢”
“因为对等。”陈佑这一次没有丝毫停顿,“新设立的官职,和节度使是对等的,这一点,使得节度使必须在某些方面有求于这个新的衙门,同时,这个新的衙门在某些时候也必须有求于节度使。”
“粮草和剿匪”
江夏青直接说出了两个最容易出现的场景。
“是的。”陈佑点头。
王彦川若有所思“现在节度使辖区有数个州,其粮草后勤有一部分是地方州郡直接转交。如果这几个州没有一个更高的上级衙门协调,这一个州不愿意配合节度使,节度使也可以从其它几个州调度,然后通过在剿匪等方面的不配合来逼迫这个州退让。”
话题进展到这里,陈佑的思路就很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