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农工商,国之柱石。
这句话在松阳县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陈衡也好,楚芒也罢,在他们抵达松阳县之前,绝然想不到,会有一帮人依靠商贾之力压制县令控制一县之地
根据调查组得到的信息,松阳县的变化开始于兴国二年。
兴国二年,处州刺史病故,张泽琼接掌处州担任知州事,松阳令田文信调入州衙,刘士达外放出京接任松阳令。
张泽琼到任后,州衙出台了一项政令,要求州内各地全面改革过路税,由原先的价格判定改为路程和重量判定。
不过要先按照出界的最远路程预先交税,抵达目的地后凭借出发地公文及交税单据退税。
他的目的如何先不去探讨,单就效果来说,运输贩卖高价值商品更加划算。
在松阳的刘士达跟进迅速,他直接要求所有商队,在进入县界后必须主动找到县衙设立的关卡登记盖戳,之后每到一个村镇或者驿馆关卡都得盖戳。
每一次盖戳都会计算商队从上一个盖戳地到这一个盖戳地的时间是不是在正常区间,一旦超出,立刻重罚。发现一个戳都没有的,也是重罚。
其后看各处驿馆因此开发了一项“收费盖戳”的业务,又杀鸡儆猴罢免马鞍山驿驿长,提拔因伤退伍的戴宝生为新驿长,借机加强对各地驿馆的控制。
县里收入增加,上交州衙的税银自然变多,刘士达成了张泽琼眼前的红人。
不过他在松阳收拢权力的做法得罪了前任松阳令田文信。
刘士达贯彻既然得罪了那就得罪到底的思想,除了在松阳排挤田文信故旧,还联络州衙官吏针对田文信。
这一切在兴国三年年底达到顶峰,田文信在州衙几乎发不出声音,刘士达抓住机会推动罢免主簿吕胜军,田文信一点忙都帮不上。
等翻过年,刘士达开始规划城池改造,同时准备调动县内胥吏,免得他们在同一处待时间长了就耍小动作欺上瞒下。
这期间戴宝生因为不安,走关系拉来了豪商撑腰。
他本意是想靠这层关系来为刘县令增加政绩,同时表明他自己虽然离开了军队,可以往的关系还在,不是那种用完随便丢的角色。
没想到田文信得知此事,准确把握住戴宝生的心理状态,主动找过去以“为子孙计”的借口拉拢住戴宝生,以豪商为掩护联络在松阳及周边有名有势又与刘士达不是特别亲密的商贾。
处州的大商户少有与官吏没关系的,拉拢住他们,田文信在州衙的处境也就好很多。
于是,在兴国四年年初,刘士达的改造计划刚刚开始实施的时候,松阳县波澜不惊地完成了变天的过程。
松阳县成了一个商贾与县衙四官平起平坐的特殊地方。
仿佛一夜之间刘士达就失去了张泽琼的信任。
对了戴宝生找来的豪商,是飞鸽商行在两浙的主管。
得知这一点时,陈衡十分尴尬。
他们调查的结果显示刘士达很是做了几件对百姓有益的事情,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知道后退一步,而且喜欢揽权。
这样一个官员,被陈衡家名下的商贾官商勾结压制住,怎能不叫陈衡尴尬
几人商议之后,觉得直接去寻刘士达。
毕竟其中细节大都是他们的推测,想知道现实究竟是怎样还得去问当事人。
另外就是实际接触一下,如果刘士达真如市井传闻中那般仁政爱民,说不得得帮一把。
松阳令刘士达坐在县衙书厅处理政务,不时喊来一名小吏谈话。
他虽然话语权大大降低可说到底还是朝廷任命的县令真要下定决心,不一定能成事却能让其他人在松阳县成不了事。
尤其是他有能力能做事,而且遭受打击之后更加坚定地抱住张泽琼的大腿。虽然怀疑他是不是得罪了宰相门人,但只要一日没有明说,张泽琼就能假装他这个人不存在,变相地保住他。
落到刘士达这边,但凡涉及到州衙政令,他都能做主,反而是单纯的县内事务,得同县丞主簿甚至县内豪商们讨论。
但州衙下达的政令又有多少呢,刘士达这一年多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协调各方,然后在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上签字盖章。
所以,他开始了上午县衙干活,下午回家休息的悠闲生活。
唯一让他不爽的就是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周边住着的商贾,这些住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曾经的惨败经历。
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离午时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刘士达叹了口气,起身倒一杯酒,靠在椅子上仔细品味。
他想念诗了。
眼看第二杯酒都喝了一半,他终于冒出半句来“何意偷得半日闲”
“明府,门外有十多个士子求见,说是京城来的。”
刘士达啧了一声,似乎诗性被打扰了。
放下酒杯,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惊疑不定地起身“快有请“
紧接着他又想到人数,连忙补充一句“请到偏厅去”
说完,立刻喊来仆役准备热水,他要洗漱一番去掉身上的酒气。
等刘士达匆忙走进偏厅,陈衡等人正坐在屋内喝茶静等。
刘士达深吸一口气,一边迈步进门,一边沉稳笑道“某乃松阳令,不知诸生来我县是为何事啊”
众人一道起身行礼,组长楚芒出声答话“学生一行乃是受了师命外出学习,听闻明府多行善政,特来请教一二。”
“哦”
刘士达强笑一声,走到主位示意众人坐下,随即问道“尊师何人”
“教育监丞曹公。”
刘士达闻言一怔,身体不由前倾,语气也有些郑重“可是周山书院的曹骢曹教授”
“正是。”
“原来是曹教授的弟子。”
刘士达更加热情。
他在京中就听说过曹骢,虽然教育监同州县没有直接关联,但就凭曹骢是周山书院出身,且一入仕就获得七品职事,能有同这种人拉关系的机会,自然要紧紧抓住。
哪怕这个关系只是和曹骢的学生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