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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十一章 求生哪惜小手段
    獠人,是朝廷对岭南一带不服王化之人的蔑称。

    哪怕是董成林这个曾经给西南蛮族教过书的儒士,也不觉得这种称呼有什么问题。

    不知礼,毋宁死。

    他们不服王化,仅仅不把他们当同类,而不是叫他们去死,已经非常仁慈了。

    自建隆二年曹固黄通受命攻伐岭南,到现在快有十五年了。

    这十五年间,朝廷各项归化之策陆续施行,只可惜因为基层官员的问题,那些政策成效没有预想中那么大。

    以武缘县为例。

    武缘重新纳入朝廷治下的时候,县里在籍人口只有几百人,到兴国初年也没突破一千人。与之相对的,武缘县域内大小獠寨林立,小者百余人,大者千余人。

    这些年一边宣传说汉话穿汉服习汉俗则为汉人,一边利用商贸吸引獠人出山入城,总算是让在籍人口达到两千人。

    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些措施摧毁了武缘县内林立的小寨,却使得原本那些千人大寨愈加强盛。

    岭南兵马不多,且集中在几个大城市,武缘这边只有县令护卫二十余人,人口又只有两千,那些村老寨主土皇帝当得好好的,凭什么要听你小小县令的

    随着商路通畅,南海各类物产以及粮食运往北边中原地带,本地这些獠人为了收拢人心,日复一日声称如果不是周人,这些财物都该是他们自己的。

    哪怕因为慑于岭南兵马不敢拒绝学习汉家语言礼节,这么长久教导下来,这些山寨獠人对周人的敌意越来越盛。

    傅与诚在武缘做官,哪怕不知晓其中内情,也知道城外獠人对衙门的抵制态度。

    偏偏上个月,好几个部落的首领先后来县城,说是收成不好,希望县衙能借粮给他们度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间。

    而且,似乎得知了其它部落也到县城求援的消息,这些首领一个比一个开出的条件更好。

    第一家愿意还本付息,第二家就愿意听从驱使;第三家愿意缴纳粮食充税,第四家就愿意编户齐民。

    一家这样,傅与诚还很高兴,赶紧联系州衙,希望运送粮食过来。

    两家三家,每一家都这样,傅与诚终于慌了,立刻就想到是不是獠人们串通起来想要劫粮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写信把陈衡请了过来。

    在等陈衡抵达的这段时间,州衙已经回复,愿意给出粮食。

    毕竟傅与诚同陈孚有交情,岭南这边的将领大都属于陈系,邕州州衙也乐意给个面子帮傅与诚创造政绩。再说了,治下县令的政绩,难道就不是州衙主贰官的政绩了吗你好我好的事情,一点粮食而已

    “正是有此等官员,岭南之地才一直难平”

    来到早已安排好的住处,轮到今日扫洗做饭的自去忙活,其余人等坐在逼仄昏暗的小屋中,一人忿忿不平地开口怒骂。

    立时就有人附和“幸而如今无事,老师应当速速离开,以免受其牵连。”

    不怪他们这般气氛,实在是傅与诚做得不地道。

    按道理,发现獠人有异动,首先应该通知上级停止运粮,询问要如何处置这些獠人。

    他偏不非要写信说这边獠人敌意甚重,归化困难,希望陈衡能带一些学生来帮衬一二。

    陈衡来武缘,得知现状,无论是阻止邕州州衙运粮,还是请求将领派兵支援,都能让傅与诚脱离困境。

    即便陈衡考虑到身份问题不好直接联系州衙或者将校,只要陈衡在武缘且此地獠人有威胁之举的消息放出去,自有那等希求进步的文武愿意来救其于水火。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獠人真的准备动兵,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跑来武缘县,会怎么做

    陈衡没有“遭受利用”之后的愤怒,而是有些疑惑“他若是相信我能调动邕州这边的文武,为什么会这么做来得罪我他若是不怕得罪我,又怎么会认为我能帮到他”

    坐在周围的几名学生尽皆默然,一个个皱着眉仔细推敲傅与诚的心思。

    陈衡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沉默一阵,便抛开不想,转过话头“说来我们在爱州时就知晓,有降将丁部领似生不臣之心,楚组长前些日子也来信说容州獠人多寻衅端。此三者是否有关联”

    丁部领是前交趾刺史兼御藩都督丁公著的儿子,在另一条世界线上,丁部领平定吴氏内乱,担任交州帅自号大胜王。

    而在这里,吴氏内乱的时候,周军介入各个击破,丁部领反抗无果直接投降图存。

    陈衡的学生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话题已经换了,互相看看,最年长的一位开口“老师想说邕州这不是偶然”

    “哪怕真是偶然,四处有事,也必然会处处关联。”

    陈衡努力思考该怎么做,他的学生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若是岭南生乱,我等岂不是可以趁机起事”

    这个话题一打开,就再也收不住“老师,我等在武缘没有根基,不若返回爱州。”

    “是也再联络同道,无需太多,张罗百余人便可。”

    “我等尚有些薄财,不说多,百多人兵器还是能凑齐的。”

    “有此百余人,待兵乱起,便可发动百姓占下一县一州之地。协助朝廷攻伐反贼,到时老师有定乱安民之功,在这边鄙化外之地领一州主,自行仁政,可为标杆。”

    “这种想法宛如空中楼阁。”

    陈衡这么批判着,心中却在思考可行性。

    他的政治理想涉及政治体制的颠覆性变革,很难从体制内出发更改,所以他才跑来边疆。

    次日,陈衡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直接找到傅与诚,说自己考虑一宿,实在想不到解决办法,只得去寻知州求援。

    言辞恳切神情真挚,不管傅与诚心里是不是相信,他表面上都信了,拉着陈衡的手,说什么也要留一顿饭。

    趁着到后厨吩咐饭菜的时候,他悄悄派出一个心腹率先出城往西边州治宣化路上去。

    饭后又拖了一阵,这才依依不舍地将陈衡一行送出城门。

    陈衡等人的交通工具是老驴拉的篷车,几辆车出了城门还没走多远,突然看到一个衣衫破烂狼狈不堪的男子从西边仓惶跑来。

    那男子见到陈衡一行,立刻高声喊道“快去通知明府獠人劫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