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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菩萨下凡
    “此事全由女儿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陈红烛说。

    戒律堂幽暗烛火照亮她侧脸,火苗在她眸中跳跃。

    华微山兵荒马乱、不得安宁夜里,只有此地一片死寂。

    没有人大声喝骂或痛斥。堂上十余位峰主、长老目光复杂,偶而叹气几声。

    无言失望、愤恨化为刀剑,压在少女肩头。

    从前谁敢让华微宗大小姐,虚云真人的掌上明珠,带伤跪在戒律堂冰冷的地砖上。

    “事到如今,你还护着那小子你从小顽劣跋扈,不修礼法,宗门上下极尽包容,为父何时不顺你意”虚云声音微微颤抖,“可你还知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陈红烛啊。我因宗门享尽尊荣,愿奉献一切守护宗门。”陈红烛脊背挺直,直视虚云,“我不是在帮宋潜机,我是想救华微宗”

    “孽女”虚云浑身颤抖,又要抽剑,被戒律堂长老刘鸿风急忙按住

    “掌门真人,外门已误,而订婚大典将近,万不可再误大事。”

    众人纷纷劝阻“掌门三思”

    “个关头,大小姐名声,就是华微宗名声,家丑不可外扬外门弟子叛逃,我们须得一口咬定是受奸人引诱,与小姐无关。”

    “宋潜机不仁不义在先,我们发难,才更占道理。青崖和紫云观那两位也挑不出错。”

    陈红烛低声轻笑。

    “你还笑”虚云斥道。

    陈红烛不笑了。

    “我教女无方。订婚大典之前,陈红烛禁足戒律堂,不得踏出半步”虚云目光扫过众人,“多事之秋,劳务诸位各守其责。”

    今夜能来此,除了各峰峰主,只有掌握实权或背靠世家的长老。

    众人应是告辞,留下虚云与陈红烛对父女,相对无言。

    等最后一人走远,审堂大门关上,虚云忽然叹气,弯腰扶起女儿

    “还疼吗”

    显露人前愤怒渐渐消失,变成一位苍老父亲。

    陈红烛起身,双眸蓄泪“女儿不孝。”

    “你是何苦”虚云痛惜摇头。

    陈红烛笑起来

    “父亲过夜里矿场吗灵石从深矿里被外门弟子一筐筐背出来,闪着微光,很是漂亮。我站在半山腰,俯瞰千疮百孔采矿场,看发光灵石送往各处,就像一条条流动的星河。”

    “就像登上摘星台,一抬头,看满天闪烁星星。连风都是一样冷。”

    虚云一怔,缓缓开口“摘星台建在华微山之巅,灵石矿深入地下两千丈。有地下万万千千个,才能撑起天上一个。你应当知道,你来就在天上。”

    “地下无底洞填进多少条无辜性命只为我订婚大典,为了让我嫁一个不认识人,父亲,不好笑吗”

    虚云沉声道“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宗门你因此心愧疚,放走们。不过半月,再招一群人,矿还是一样开。世上想求仙凡人,比天上星星还多。”

    “你再招,我就敢再放。直到你们彻底醒来,看个世界已经变了,有了宋潜机那种人,有了千渠郡那种地方,们有处可去”

    虚云“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变法”

    陈红烛眸中火焰燃烧,“我要建立新的内门遴选制度,进而打破内外门界限,我要让宗门选出更多人才,而非困于门户出身。”

    “此变法,犹如翻天。”

    “翻天就翻天”

    “你”虚云巴掌抬起,陈红烛瞪着,毫不闪躲,不退反进。

    虚云闭上眼,猛然放下手“刚才那些人,都是看着你长大。就算你能翻天覆地,换一群人上来坐,位置坐久,也变成原来那一群。天,你翻不动。莫再妄想。”

    “父亲,你让我试试”陈红烛握起父亲手,“若是成了,开此先河,天下修士人人向往华微宗,宗门何愁不兴旺。”

    虚云睁开眼,目光恢复平静。

    抽出手,向后退一步,退出烛光照亮地方。

    由父亲退回掌门真人的位置。

    “下月十五,良辰吉日。段时间,你就在戒律堂安心反省,你袁师兄会辅助为父,为你筹备大典。”

    陈红烛一眨眼,淌下两行泪“女儿,不想嫁。我不想嫁。”

    虚云不应,忽然换了话题“你与那孟河泽里外勾结之后,为父开始想一件事。”

    “宋潜机真与那个人有关系吗当日拿出的证据,没有一件是实证。从登闻大会到千渠郡,那个人根本不曾现身,更不曾为出过头。”

    “有消息说,最近棋鬼病得更重,书圣老得很快。那个人依然不踪影。”

    陈红烛起先愣怔,越听越心慌,预感不妙“您的意思是”

    “既然宋潜机先一步撕破脸面。宗门未尝不可在明处杀。你若再妄言妄行,就是逼宗门杀。”

    虚云话音刚落,转身离去。缩地成寸,一步跨过门槛。

    “父亲”陈红烛匆匆追出。

    沉重大门轰然闭锁,将虚云身影隔在门外。

    “哐”陈红烛拼尽全力砸门,却砸在坚不可摧的阵法屏障上

    “爹、爹”

    深夜寂静,少女的嘶喊和哭声回荡在戒律堂。

    “你是当爹,还是当师兄啊”

    蔺飞鸢不耐烦的问。

    今日来答疑外门弟子,确实有多。

    其中许多人第一次见宋潜机,好像看到某种珍稀动物,问完也舍不得走。

    “就是传说中宋师兄啊。”

    “师兄瞧着,也不过十五六吧,竟是元婴境界了”

    宋院诸人用过早饭,纪辰前往神庙,随机抽取今日练习阵法对象。

    卫平被孟河泽拉出仙官府“叙旧”。

    宋仙官身边只剩混吃养伤蔺飞鸢。

    蔺飞鸢灵气使不上,却还摆着金丹强者架子,理所应当地赶人

    “动作快点,下一个下一个”

    “种修炼基础问题怎么不懂,来,我儿有一本古籍,回去看完再来啊”

    “下次还书不用还,老子都背过了要刻印随便随便,快点走”

    冬日暖阳照着宋院青瓦,

    梅花枝上麻雀叽叽喳喳。

    黄白相间的小花猫轻盈一跃,跳过墙头。

    答疑散场时,宋潜机气神闲。蔺飞鸢气得够呛,累得直喘。

    宋潜机将窗台上水仙花端出来晒太阳。

    白花含苞而含香,翠叶细长而亭亭。

    蔺飞鸢手痒,蹲在地上,伸出一根指头戳花苞,被宋潜机拍开。

    “花苞娇嫩,莫乱动。”

    蔺飞鸢嘟囔“小气。”

    手指下移,改敲花盆。素净白瓷广口矮盆盛满清水,被敲得一声声脆响,像一首曲子。

    宋潜机知道蔺飞鸢喜欢听曲唱戏,前世们刚认识时候,住在“来春馆”隔壁。

    后来几次逃亡,都住在歌楼戏园,或绸缎庄、裁缝铺附近。

    蔺飞鸢敲了片刻,忽抬头看

    “宋潜机,我做行意,失手了,就算没人来救我,也该有人来杀我,死由命。你不必”

    想说你不必替我担着,出口变成“不必自己没事找事,我不领情。”

    宋潜机没理,从厨房端出一碗药“喝。”

    蔺飞鸢一饮而尽。

    药是好药,各种灵草不惜血本,入五脏化为灵气流。

    也对,宋潜机不做刀尖舔血意,却从来不缺钱。

    蔺飞鸢盯着碗底残留黑色药渣,念念有词“我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宋潜机问。

    “你为什么样对我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不会是庙里救苦救难的菩萨,割肉饲鹰以德报怨,看我作恶多端,就想下凡感化我吧”

    宋潜机微笑,夺过碗就走“那我还不去感化一只猪。”

    蔺飞鸢竟没有发怒,反而一拍手

    “说得对啊猪还能宰了吃肉,我种泥潭里烂人,活该不得好死,你感化我有什么用”摸摸下巴,“你是不是有一位朋友,长得很像我,但已经死了。”

    宋潜机脚步一顿,摇头“我没有朋友。”

    蔺飞鸢不是前世蔺飞鸢。所有前世过、杀过、有义或有仇人,辈子全都变了,只剩他一个人带着前世记忆。

    蔺飞鸢又猜“你想让我养好伤,替你杀人直说,你想杀谁。”

    宋潜机继续走“杀人这种事,我没有假手于人习惯。”

    蔺飞鸢追上来“别指望我留在这破院子跟你种地”

    宋潜机心想开什么玩笑,种美事还轮得到你。

    直到他拿起锄头翻地,蔺飞鸢仍追在他身后,像梅花枝头的麻雀“那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你非憋着不说,你不难受,我难受”

    宋潜机扬起一张禁言符。

    蔺飞鸢直愣愣挺着脖子“来贴,往儿贴不让人说话算什么,你看我还有手有脚”

    宋潜机心想,再不人找点事干,恐怕一日都不得安宁。

    “猎队送来的皮毛都在库房,你我裁一件大氅吧。”

    “什么”蔺飞鸢怒道,“你当我是你家裁缝”

    “不裁衣服,就跟我去挑种子。”宋潜机说,“我看你还有手有脚。”

    片刻沉默。

    “库房怎么走”,,,